1、楔子：痴人再演红楼梦 木石重逢立新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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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中原故地，古城之乡，有一碌碌无为的青年，因为涉嫌七八年前的一桩公案，被投进看守所。这人不虞遭受牢狱之灾，失去自由，徘徊在内外隔绝的方寸之间，惶惶不可终日。
铁打的牢笼，流水的犯人。监号里不知何年何月流传下来一本《红楼梦》。这人久闻其名，未见其实，正好拿来一读，消磨掉这段无意义的生命。
不想这人从此沉迷在一个千种花月万般风情的女儿国度，如醉如痴，不能自拔。那些大观园的女子们纷纷向他走来，一颦一笑如在眼前，她们的喜怒哀乐也牵动着他的七情六欲，
这人反复研读原著八十回，红楼遗响在心中袅袅不绝，千万次发出感叹：“不知道在雪芹先生心目中，十二钗最终的命运到底如何？！”
这人千般推测万般想象，无论白日黑夜，无论梦里梦外，只求与雪芹先生遥遥暗合。不觉
间一年又半的时光很快流失，他最终无罪获释。
许多亲朋好友相约前来，摆酒道贺，发现这人与关押前判若两人。大家都关切地问他如何熬过了这五百多个日日夜夜。
这人笑着说：“不过一场梦之间。”
亲友们大为惊奇。
这人便说了狱中读《红楼》一事。
“雪芹先生为写《红楼梦》鞠躬尽瘁，我为解十二钗绞尽脑汁，虽隔千古，同为平生憾事。我虽然百思不能解尽雪芹先生的境界，却认定宝黛钗等人最终归位仙界，应是我和先生殊途同归。从这里开始，我的梦一发千万里，收也收不回来了。”
大家觉得他神经有些不正常，笑着说：“怎么个千万里，说来听听。”
这人越发痴狂了，仿效古人，高声吟咏：“厚地高天，勘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谁能守得住木石前盟？谁能看得破金玉良缘？当初是红楼春梦，孽海情天；到头来落花流水，天上人间。空叹惜，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再回首，人面桃花，依依杨柳。这些梦中人可愿醒来？！”
有人笑着说：“书中这帮情种，该不会又去造劫历世了吧。”
这人点头说：“正是。”
那人又问：“那么你这白日梦与雪芹先生的红楼梦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人说：“在雪芹笔下，那些女子们侥幸落在一个远离苦难的世界，花好月圆，风清云淡。她们一无衣食之忧，二无人事之患；终日里调情逗趣，无故寻仇觅恨。一旦好事终，一个个飞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在我的梦境里，她们不再那么幸运，遭逢到一个最悲惨最残酷的乱世。金戈铁马，踏破雕栏画栋；碧血白骨，淹没蔬木繁花。万水千山流浪，何处来抛玉葬花的闲愁；惊涛骇浪里颠簸，哪里有吟风弄月的雅趣。她们的命运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我的梦和雪芹的梦，虽有一点灵犀相通的情由，却是两道天壤之别的风景。”
然后，这人便将梦中事一一道来，三天三夜方才讲完散场。
亲友们都感叹不已：“没想到在这二十一世纪，竟然也出了这么一个痴人！”
有人说：“你的故事朝代错乱，人物失实，只怕会遭到史学家们的耻笑。”
这人说：“我无意篡改历史，我的梦想重新解构了它，梦想自由自在，谁能管得住它？”
不久，这人再次被羁押，这段痴人说梦一时传为笑谈。
后来，一个叫南浦子的人听说此事，竟然流了一把辛酸泪。原来，这南浦子很有《红楼梦》情结，十年前曾经历过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能与痴人的白日梦息息相通。他感叹说：“这新十二钗遭最乱世，历大劫难，其中不乏有大智大勇者，不愿屈服于命运，奋起抗争。如果我所爱的人有这些女孩子十分之一二的智勇，彼此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他又想到，雪芹先生曾感叹：“千古一梦同谁近？难道这句天问应在了当代？”
南浦子不顾自己才学疏浅，舞文弄墨，历时三载，将这段白日梦断断续续形成文字。因故事荒诞无稽，怕遭世人耻笑，先行做了一首打油诗自嘲：“乱弹宋元明清事，纵横东西南北方。不怕史家笑破肚，只怕痴人哭断肠。”
二
话说金陵裙钗仙界归位，来到彩云袅袅碧波荡漾的瑶池，进入仙乐飘飘庄严肃穆的西天圣殿，朝觐雍容华贵至高无上的王母娘娘。
王母神色庄严，正襟危坐权力宝座之上，垂询十二钗：“诸位仙子前番造劫历世，各自必有一番感慨，如实说给哀家听听。”
众仙子依次禀明自己的看法，刻意将人间嘲弄了一番，以求取王母欢心。
绛珠仙子说：“木石前盟不过是人间一梦，金玉良缘才是人间万象。正因为世间本无神圣之情永恒之爱，世间人才创作了许许多多的诗词歌曲和小说戏剧来弥补。他们酒足饭饱之后沉浸其中，发一声笑，掬一抹泪，不过图个七情六欲的体验和喜怒哀乐的宣泄。可笑这世间人那一个不自愚？哪一个不自欺？”
牡丹仙子说：“世间人名义上崇尚孔孟之道，讲究以德修身以礼治国，遵守君臣有礼，长幼有序，各安其位，各谋其政；实际上却是君臣猜忌，官商交利，贫富互用，男女相乱。我为你谋财路，你为我通关节；我给你金馒头，你为我当狗子；美女傍大佬，富婆养少男。正所谓：君不君臣不臣；官不官商不商；老不老少不少；爱不爱情不情。”
榴花仙子说：“权力场名利堂，藏污纳垢之地，勾心斗角之乡。一旦误入其中，辗转在成败得失和荣辱祸福之间，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那百姓寻常人家。”
杏花仙子说：“人世间有扶不起的阿斗，有无人扶的颜回。人与人生来命运迥异，天道无常，善恶不论。”
芍药仙子说：“人世间，男人们掌握着天下万物的运转。小女子们无所作为，躲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等着男人们来追求和怜惜，或者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去追求和怜惜别人。依我看，我们女人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梅花仙子说：“世间女人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旦身陷虎狼之乡，花容月貌实在是洁身自好者巨大的负担。普天下男人都恨不能将你据为己有。有些聪明的女人索性拿去交换，卖笑卖肉卖自尊，不求换取一国一城母仪天下；至少换得千金万银，善终残花败柳身。”
昙花仙子说：“男人本性喜新厌旧，恨不能将天下美女收于一室，千红一窟，万艳同杯，饮进群芳邃。女人本来就是弱势群体，奈何？！”
参花仙子说：“人世间的滋味四个字可以道尽，生老病死都是一个苦，贫富贵贱都是一个累，花好月圆都是一场梦，悲欢离合都是一场空。”
罂粟仙子说：“权为经，钱为纬，交织出一个熙熙攘攘的大社会。”
灵芝仙子说：“世人最容易为利益所驱使，人与人只知相互取利，不知相互给予。只要大家相互施恩相互感恩，人间也会变成天国。”
兰花仙子说：“世人容易陷入贪婪的误区不能自拔。人生在世，既无赫赫之势，亦无戚戚之忧，就足够了。聪明人只求衣食住行有余，生育嫁娶平安。”
海棠仙子说：“一个女人只守着一个男人，也实在是一种巨大的亏欠。好色即淫，知情更淫，天地朗朗，男女不论。可笑世间人推行伪德愚民，禁性绝欲。嫖也黄，娼也黑，这一黄一黑反而不知滋生出多少罪恶来。”
王母微微颔首，说：“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清明者上升为天，污浊者下降为地，人类自身也是女娲娘娘用地上的泥巴做的。所以这人间本来就是藏污纳垢之所，你们前番造劫历世，看透了人间的恶质，断绝了孽情欲念，可以升为上仙了。”
于是众钗裙一一封为花神草仙，掌管天上仙花瑞草。牡丹仙子为群芳之冠，绛珠仙子为百灵之长，统领众仙子，装饰天国仙界。
众仙散后，王母唤来镜幻仙子说：“牡丹绛珠等仙子新列仙班，言行不容有失。本宫听说神鹰侍者归来后闹出许多新闻，你去察看一下。”
镜幻仙子穿云绕雾，远远望见大荒山无稽涯下聚了一群神仙，正在在高谈阔论。那赤霞宫神瑛侍者居中而坐闲聊神侃，犹如传经布道一般，一些游神散仙横七竖八围在他身边。
这些游神散仙中有两位可是大有来头，一位是与如来佛祖一母同生的大鹏尊者，另一位是撞破南天的巨熊共工。这两位大神都因为与如来佛魔殊途，被佛祖法印镇住，赐号天鹏尊者和天熊尊者，日日戴着法锁在天上四处游走，由西天最强的两个黄金力士日夜跟随监督。这两位黄金力士也因而被称为天鹏力士和天熊力士，当下也在场。在场的还有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等一帮痞子仙，圈子外还远远站着一位仙童侧耳聆听，他是南海观音座下的善才童子。
那童子倒是眼尖，远远看到镜幻仙子，转身就逃。
镜幻仙子追了上去，责备他：“亏你是童身成仙，竟然不自惜，跟这帮人厮混。看我禀明观音大士，将你逐出紫竹园。”
童子连连作揖认罪：“承蒙仙姑告诫，他日小童一定奉上甘露香霖，报答仙姑。”
境幻笑着说：“你那些东西怕是都被神瑛侍者骗去，孝敬绛珠仙子了。你去吧，切记不要再犯。”
童子谢恩去了。
其余众仙乘这机会各自溜掉了。
镜幻仙子责备神瑛侍者说：“你前番造劫历世，已经了却甘露案，应该收心归性才是正理。如今绛珠仙子为百灵之长，牡丹仙子为群芳之首，金陵十二钗个个位列仙班。独有你冥顽不化，整日在这青埂峰下传播世间风流韵事，大伤天德风化，如今已经传到王母娘娘耳中。王母陛下一旦震怒，怕是女娲娘娘也保不住你。”
神瑛侍者深深一辑，说：“小仙知罪。请仙姑到王母面前说情，若小仙能到百灵园或万花宫谋个差事，也不会终日无所事事了。”
境幻冷笑说：“你六根不净，怎能去得那些地方？”说得神瑛侍者惭愧万分。
境幻将这群散仙一一备案，向王母汇报：“这帮逍遥神痞子仙游走在仙佛道三界的边缘，大多属于三不管的主儿。”
王母说：“他们有一半是有背景的。天鹏天魔两个尊者向来是无人过问，跟随的两个黄金力士也直属佛祖座下。善才童子是观音大士的口舌，神瑛侍者则是女娲娘娘的储备栋梁。你先肃清其他痞子仙，待本宫和观音大士女娲娘娘通通气，这六个钉子户另案处理。”
这六个逍遥神身处险境却浑然不觉，隔日又凑到青埂峰下大谈风月。唯有神瑛侍者得到境幻仙子的警告，不敢多言。
天熊尊者发起火来：“石兄尽管说，那仙姑胆敢再来打扰，我就将她抛到海里去。”
天熊侍者急忙告诫：“我们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可胡言乱语”
天鹏尊者仰天长叹：“兄能吟啸山林，弟能扶摇九天，你我兄弟如今终日受制于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天熊尊者顿足说：“如果两位小兄弟为我们解开法印，一定闹它个天翻地覆。”
两位侍者齐声警告：“两位尊者切忌祸从口入，不要再添乱子了。”
正巧南海童子赶到，笑着说：“你们俩都自称有毁天灭地的本领，那么我倒要问问，如果你们两个自相斗起来，谁更厉害？”
不想这番话埋下了祸根，在两个魔头之间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急得两位力士齐声抱怨善才童子。
童子觉得没趣，便摆摆手说：“不同你们玩了，我还得到百灵园办差去。”
神瑛侍者忙上前拉着童子问：“往百灵园办什么差？”
童子回答：“只因近日绛珠仙子往南海紫竹园献了许多奇木异草，菩萨称赏不已，命我采集南海甘露赏赐百灵园。”
神瑛侍者哀求说：“兄弟带了我去吧。”
童子笑着说：“你六根不净，我可不敢。”
天鹏天熊两位侍者凑过去说：“我们干净得很，带我们去吧。”
童子死活不肯，两位侍者说：“那么我们就去南海告发你的好事。”
童子毫不畏惧地说：“我才不怕哩，大不了大家一齐受罚。”
天熊侍者别有用心地说：“我们只说是身不由己跟着两位尊者来的，很容易开脱罪责。”
天鹏侍者一边帮腔：“两位尊者可是‘仙佛道’三不管，谁不知道？”
童子没奈何，说：“我可以带你们三个去，但是两位尊者是万万不能跟去的。”
两位侍者便和两位尊者商量，“两位尊者太引人注目，不如留在这里等我们。”
天熊尊者却很不情愿：“老熊也想看看这些漂亮的小妞们。”
天鹏尊者更渴望自由，说：“兄台就别想这些风流艳遇了。不如请两位力士为我们打开法印，舒展一下筋骨，才是最受用的。”
天熊尊者连连点头：“对对，你们去那边寻找快活，也得让我们兄弟在这里逍遥一番。否则就一块儿捅到如来佛祖那里去。”
两位侍者凡心已动，不能自己，决心不惜冒一次风险，告诫两位尊者说：“想当初你们闯下大祸，玉帝王母曾想将你们锁在大荒山无稽崖上。多亏我佛慈悲，你们俩才免受风雨烈日之苦；切莫忘前车之鉴!如今我们暂时解开法印，你们只在这青埂峰下自在一会儿，切记不要往他处惹是生非。”
两位尊者哪有不应的道理，当下连连点头称是。
两位力士念动咒语，解开法印。两位尊者立即恢复鸟兽形态，一个往大荒山劈石伐木，一个在无稽崖低回盘旋，倒也相安无事。
四人放心地去了。
三
三位侍者各执两瓶甘露，由善才童子引往瑶池仙苑。
天兵天将戒备森严，在天门前拦住三位侍者。善才童子说：“菩萨着令我和三位侍者赐百灵园甘露。”
天将见三位侍者品格不凡，便开门放行。
园内果然是绿肥红殷，花香袭人。童子得意地向三位侍者解说：“这花园占地千顷，绵延数十里。宏大博艳的万花宫抱着个神秀葱茏的百灵园，十之八九都是牡丹仙子的地盘。”
神瑛侍者感叹说：“可见仙界也多是赏花人，少有林下客。”
说话间，看见一群仙子穿行在花木之间，飘带飞袖，笑声不绝。天熊侍者觉得眼花缭乱，说：“这些仙姑个个如花似玉，竟然分不出个上下等来。”
童子说：“这个简单，面色越冷的越是上仙，越爱笑的越是下等。”
大家都笑了，惹得那群仙子纷纷驻足观望。
天鹏侍者说：“她们好像也挺关注我们呢。”
一行人进了百灵园，这里集天上奇花异草，钟三界仙元灵光。款款迎来的是几位素衣清雅的侍女，与万花宫相比，自是不同气象。
童子忙上前搭话：“奉菩萨法旨，赐百灵园甘露，顺便采些灵木瑞草。”
居中一位侍女应道：“请随我见绛珠仙子。”
神瑛侍者在后面失声呼唤：“紫娟！”
那位侍女头也不回地说：“这里没有什么紫娟。”
众侍女都笑着附和：“这里只有百灵园执事薰草仙子。”
神瑛侍者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远远落在众人后面。有几位侍女围着他，笑问：“侍者认不出我们了？”
神瑛侍者仔细辨认，原来是前世的芳官、蕊官、龄官和藕官。几人都笑了，芳仙子说：“你还是前世的脑筋。这里可不是大观园，待会儿见了绛珠仙子不可乱叫。”
神瑛侍者随着众人来到一个绿色圆亭，绛珠仙子正与万花宫的昙花仙子在那里专心对弈，梅花、参花、灵芝三位仙子一旁围观。
绛珠仙子听善才童子说明来意，淡淡地说：“绛珠感谢菩萨恩赐，请侍者代为传言。”薰草仙子对她附耳说了几句。
绛珠仙子举目寻来，与前世恋人目光交融，脸上现出了两片霞光，很快又掠过了一道阴云。
神瑛侍者看到前世亲密的女伴们如今个个神清气朗面色氤氲，洗尽了人间烟火，尽现文采精华。今朝久别重逢，却形同陌路。
梅花仙子笑了：“原来有一位故人。”
绛珠仙子说：“什么故人，不过是办差事的。”
“既是菩萨的差事，我们应当亲力亲为。大家分头去选吧。”梅花仙子笑着招呼善才童子：
“你这孩儿随我这边来。”
童子一边跟她走一边说：“姐姐不要这样说，若论成仙的历史，我比在场的哪位都长呢。”
众仙都笑了。
万花宫的昙花仙子推了棋盘，站起身说：“我不能白喝你们半天茶，你随我来吧。”她指了指天鹏侍者，带着他往另一边去了。
天熊侍者望着参花仙子，参花仙子也带他去了。
灵芝仙子有意引领神瑛侍者。
绛珠仙子说：“灵芝仙子到万花宫一趟吧，分一半仙露去。”
灵芝仙子领命，带了了两个侍女去了。
亭子里只剩下神鹰侍者和绛珠仙子，两人不约而同走向草木深处。
神瑛侍者从背后仔细打量她的背影，恍然如在梦中。是也？非也？如果不是，为什么她的面容那么相像？如果是，为什么她的神情那么陌生？
绛珠仙子一路上不停地拨弄花草，在一处灌木丛中停下了脚步。神瑛侍者快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这里戒律森严，不是你来的地方。”
“只要能见到你，灰飞烟灭了又如何？”
绛珠仙子轻轻挣开手，绕过一棵半人高的梅树，与他隔花相对。
“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木石前盟不过是一世缘，怎能定三生？你育我一生甘露，我偿你一世泪珠。如今泪已尽，恩也绝。木石前盟已是昨日旧梦，只是你这梦中人不愿醒来。”
神瑛侍者凝视绛珠仙子，真正是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哪里还有忧愁的居所泪水的容器？哪里还有魂牵梦萦的笼烟眉含情目？哪里还有泪光点点的纤柔楚楚怜人的风韵？他心中惘然所失，泪如泉涌。
“前世形影相随，今生咫尺天涯。我知道你已不是林妹妹，轮到我用泪水偿还你的泪水了。”
“你这样冤冤相报，哪一生哪一世能有个了解？！”
绛珠仙子见神瑛侍者神光黯淡，精华消退，不觉叹了口气，心肠软下来，安慰他说：“想一想，我们同在阳光下天长地久，彼此好好地活着，你难道还不知足吗？”
“你倒是想得开，看得透，百无遗憾了！”
“我所遗憾的仅有一点，就是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忽听薰草仙子高声说：“罂粟仙子请了。”显然是在提醒大家。
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只听罂粟仙子笑着说：“你们偷偷摸摸躲到草窝里做什么，让我拿着三四对了。”
绛珠仙子说：“你可不要捕风捉影。我们在为佛道两界选灵木瑞草呢？”
神瑛侍者看见她手上不知何时擎了一颗硕大的灵芝。
罂粟仙子陪笑说：“先谢谢绛珠仙子的甘露香霖。正巧王母娘娘也赏了万花宫许多仙果珍品和玉露琼浆，牡丹仙子摆下宴席，特命我来请绛珠仙子和百灵园的姐妹。”
绛珠仙子笑着说：“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罂粟仙子大笑起来：“彼此彼此。”
这时，梅花仙子、灵芝仙子、昙花仙子和各自的搭档都采好了花木，围拢过来。
罂粟仙子瞥见神瑛侍者，仔细一看，笑了：“原来是宝二爷来寻林妹妹了。”
众人都笑了。
绛珠仙子正色说：“罂粟仙子越来越不正经了。神瑛侍者是女娲娘娘的弟子、赤霞宫侍者，肩负着为道界选材的差事。”
罂粟仙子连忙赔不是：“小仙开罪了绛珠仙子，待会儿自罚三杯。”然后一连声催促众仙动身，又回头对几位侍者说：“你们四位不如也到万花宫采些样本，没准儿观音菩萨和女娲娘娘会喜欢呢。”
几位侍者正合了心意，一齐答应。
一行人谈笑间来到万花宫，执事的桃花仙子远远迎到大门。再往里走，一群红装素裹花团锦簇的仙子迎下玉阶，个个飘带飞袖佩玉鸣銮。居中几位粉雕玉琢，丰姿艳韵。牡丹仙子更是众星捧月一般，光华四射。
几位侍者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牡丹上来挽着绛珠的手说：“多谢妹妹赠甘露香霖。”
绛珠笑着说：“善哉善哉，投君以木桃，报我以琼瑶。”
众仙子含笑簇拥牡丹绛珠进入万花宫。
几位侍者愣愣地站在玉阶下。
桃花仙子笑着迎过来说：“诸位只能坐到这边了。”她将四位侍者引到一侧的红香亭，侍女们奉茶献果。
神瑛侍者重逢前世的手足姊妹和红颜知己，彼此却形同陌路，不觉茫茫然，深有所思。
桃花仙子忍不住开导他说：“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牡丹仙子和绛珠仙子如今可是天国新贵，你要谨言慎行，不可心生情念，切忌切忌。”
神瑛侍者暗想：“还是眼前人知冷知热。正说间，有侍女来传桃花仙子侍宴。”
桃花仙子去后，忽听有人悲切切叫了一声：“宝二爷！”
神瑛侍者抬头一看，原来是前世的晴雯、今日的芙蓉仙子。两个立时抱头痛哭。
“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
“若能回到怡红院，花前月下定不负公子情谊。”
“你现在过得怎样？”
“不过还是看人脸色仰人鼻息的命。天上人间，有何分别？！”
这时又有侍女来唤芙蓉仙子听差。
神瑛侍者说：“快去吧，不要误了正事。”
芙蓉仙子含泪去了。
神瑛侍者暗自猜想，这万花宫里若论美评秀，芙蓉仙子可与牡丹仙子相媲美，莫不是她又因此遭人妒忌，事事不如意呢。
这样想，心中无限惆怅。
万花宫金碧辉煌，仙乐飘飘。众仙子对着长长的桌子围坐一圈，推杯换盏，走席串位，真是红飞翠舞，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仙子们醉意朦胧。罂粟仙子将侍者们进园采样的事说了。
牡丹仙子对绛珠仙子说：“我妹虽用心良苦，毕竟仙佛道不同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和太上老君之所思所想，王母娘娘、女娲娘娘和观音菩萨之所喜所爱，是大不相同的，所以这三界风景也是大不相同的。”
海棠仙子出语惊人：“若论到骨子里的欲望，还是殊途同归的。”
牡丹仙子严肃地说：“这些问题不是我们讨论的。”
罂粟仙子笑着说：“妙就妙在其中有一位故人。”
芍药仙子忙问是谁。
罂粟仙子笑着说：“神瑛侍者。”
众仙笑望绛珠和牡丹说：“原来是宝玉。”前世的黛钗面色绯红。
芍药仙子笑着说：“我方才竞然没看出来，我这就去请他。”
牡丹仙子提醒众仙说：“你们是不是喝多了，把这里当成大观园了。”
榴花仙子忙劝止芍药仙子：“我们莫忘了天规仙戒。”
众仙子回想前生，心里颇为感叹。
芍药仙子默然饮了几杯，说：“神瑛侍者来此不易，我们却闭门不纳，我无论做人做仙都做不到这种地步。”
牡丹仙子无语，望着绛珠仙子。
绛珠说：“我尊重你们大家的意见。”
海棠仙子说：“我们姐妹与神瑛侍者前生或为姊妹手足，或为夫妻连理。今世久别重逢，见见面，叙叙旧，也不背常理。”
杏花仙子说：“可以把四位侍者一同请来赐酒，这样既全了礼节，又不招致是非。”
牡丹仙子应允，说：“待会儿神瑛侍者到了，姐妹们切记不可有出格的言行。我们只劝他改掉前世的坏毛病，博个天界功名，让我们姐妹也好光彩一些。”
众仙子点头称是。
芍药仙子起身说：“我去请来。”
不多时，神瑛侍者一行四人毕恭毕敬进了堂皇富丽的万花宫，一旁落座。
牡丹仙子同绛珠仙子交流了一下眼神，说：“神瑛侍者，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无论是木石前盟，还是金玉良缘，都已是过眼云烟，一切要从头再来。侍者万不可抱残守缺，不可再自欺欺人了。”
神瑛侍者望了了一眼绛珠仙子，说：“这篇道理，我方才已经听过了。”
牡丹仙子又说：“从今后侍者应收心养性，修行天道，莫误了仙缘前程。”
神瑛侍者冷冷地说：“这番道理前世已经领教过。”
牡丹仙子自觉无趣，命侍女们赐酒。
神瑛侍者说：“我们大家为久别重逢喝一杯。”
众仙子接连一饮而尽，很快面红耳热，醉意朦胧。海棠仙子说：“你们四位侍者不如坐过来喝吧。”
芍药仙子说：“林妹妹从不说你不爱听的那些话，你坐她身边吧。”
神瑛侍者便在牡丹和绛珠之间坐下，先敬牡丹仙子以全礼节，口中辩白：“我什么道理都懂，就是管不了自己。”
牡丹仙子默然饮了。
杏花仙子说：“我们大家敬他三杯，聊表前世情谊。”
神瑛侍者一时间应接不暇，一一饮了，只求一醉解千愁。
天熊侍者和天鹏侍者耳语说：“若能与这些美丽仙子同醉，神仙不做又何妨？”两人各自找到方才结识的熟人落座。天鹏侍者坐在芍药和昙花两仙子之间，天熊侍者则坐在参花和杏花两仙子之间。
参花仙子说：“我们幸而为仙，摆脱了人间生老病死之苦和尔虞我诈之忧。应为此干一杯。”
众仙子纷纷找理由干杯，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从太虚仙境请来的乐仙们奏起了《红楼梦》十二只仙曲。
杏花仙子说：“今日情形让我想起海棠结社的日子。”
芍药仙子说：“更让我想起那次红香圃醉酒。”
桃花仙子说：“最像那场怡红院夜宴。”
众仙子飘飘然如梦如幻，前世的时光，大观园的风情，忽然真真切切完完整整地在眼前重现了。
兰花仙子说：“有一回我曾梦见大观园，楼阁亭榭，花草虫鱼，依稀是旧时模样。”
昙花仙子说：“只怕物是人非，人面不知何处。”
绛珠仙子说：“更怕是物非人非，花落人亡两不知。”
榴花仙子说：“照你的说法，而今万花宫面目全新，旧主何在？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照这样想来，人间该有多少感慨伤怀？”
芍药仙子说：“如果象这样天天过节日就好了。”
罂粟仙子说：“这天下可没有不散的宴席。”
海棠仙子说：“只恐歌舞散，化作彩云飞”
梅花仙子说：“散了再聚，聚了再散，何必再聚。”
牡丹仙子说：“花开自有时，花落自有处，我们何必替古人忧伤。昨日大观园灯火熄灭，繁华停歇；今天万花宫金碧辉煌，盛宴重开，从来都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送旧人。这正是天地恒久之道。”
众仙叹服：“到底是牡丹仙子大气。”
神瑛侍者说：“譬如今日万花宫聚会散了，新的宴席何日重开？”
牡丹仙子沉吟说：“必然有重开那一天，不过是旧主换新颜，是一场后来者的聚会。”
众仙一时默然。
罂粟仙子不想冷场，命芳蕊龄藕四位仙子放歌助兴。
四人和着曲子唱起来：“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一一唱到众仙子的前世尘缘，唱到谁谁都唏嘘不已。
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犹如晴天霹雳。众仙一片惊叫，仿佛大梦初醒。
有一侍女来报：“大荒山倒了！”
众人还未从惊愕中醒来，又是一声巨响。
又一侍女来报：“天破了！”
天鹏侍者和天熊侍者一下子醉意全无，面如土色，想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大叫：“不好，肯定是两个大魔头闯祸了！”
两位黄金力士飞身去寻拿两位尊者，善才童子也惶惶不安地飞身去了。
牡丹仙子忙问怎么回事，神瑛侍者将两位黄金力士私开法印的事说了。
众仙子涌出宫门观看，但见乌云翻滚，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一阵阵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罂粟仙子说：“这事可了不得，会连累我们的。”
众仙面面相觑，心里也都笼上了一层阴云。
神瑛侍者说：“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一人承担，如果王母责怪，你们只管推到我身上。”
芍药仙子说：“我们怎能忍心让你一个人顶罪。”
神瑛侍者说：“我们总不能被一网打尽吧，就得有人顶罪，有人善后。将来你们保全自身后，设法打听我被锁在何处荒山孤崖，莫忘了常去看看我，也不负我们前世的情谊。”
一番话说得大家心里无限酸楚。
绛珠仙子皱眉说：“只怕你一个人扛不下来这滔天大罪。”
牡丹仙子说：“神瑛侍者还是不要这样做，天庭耳目无处不达，我们不要刻意隐瞒，各自领罪，各安天命吧。”
海棠仙子说：“没想到方才一番戏言，转眼间就要应到身上了。”
万花宫顿时哭作一团。
芍药仙子说：“天破山崩与我们何干？我们只需辩解，无需请罪。”
杏花仙子说：“自从我们入主仙苑，三界称颂，如果主动悔罪，或许可以免于追究。”
绛珠仙子凝神思索，赞同牡丹和芍药两仙子的主张：“请牡丹姐姐领众姐妹向王母娘娘请罪，我去南海向观音大士求情。”
牡丹仙子说：“就依绛珠妹妹吧，若王母念及我们的功劳，菩萨动了慈悲心肠，我们就有救了，大家赶紧分头行动吧。”
绛珠仙子对神瑛侍者说：“别站在那里发呆了，还不快回赤霞宫向女娲娘娘请罪。”
神瑛侍者说：“我和你一起走。”
三
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结伴飞离仙苑，穿行在风雨雷电之间，他们不知不觉挽手比肩相依相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唤醒他们的内心深处的需要，他们渴望爱的温暖和力量。
沿途但见各路天兵天将神司仙差纷纷出马，收拾残局。渐渐地天气明朗，风清云淡了。
绛珠神瑛在灵河畔落下云头。神瑛侍者手指河畔三生石，说：“当初妹妹在这三生石上生长，我在这三生石畔灌溉，难道不是缘定三生吗？”
绛珠仙子沉吟说：“今日这一惊天大案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不知我们明天的命运如何。”
“大不了灰飞烟灭，花落人亡两不知。”
“如果我们侥幸逃过这一劫，无论我们流落何方，我们都要各自珍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如果我们再度落尘，我们要相互寻觅，相互等待。再度重逢时，不要忘记今日的约定。”
“我不会忘记，你快去吧。”
“今世已注定，重结来生缘。我们今天在这三生石畔再度盟誓。”
两人订立木石新盟，互道珍重，依依作别。
绛珠仙子目送神瑛侍者远去，心中暗想：“我本草木，无忧无虑。只因牵连进你这甘露案，误了我生生世世。”
三
观音菩萨稳坐莲花台，听绛珠仙子倾诉实情，说：“你可明白，这次天难，归根结底是神瑛侍者不忘木石前盟引起的。”
绛珠仙子说：“菩萨明鉴，若再进一步追根求源，神瑛侍者灌露本无心，绛珠还泪却有意，因此种下了祸根。就让绛珠一人遭受报应吧。”
观音叹息说：“你灵根极深，情根也深，实在有愧于太上忘情。”
绛珠说：“菩萨慈悲，就让绛珠返回草木形体吧，再不念什么情分，什么仙缘。否则，绛珠情愿灰飞烟灭，也不愿落入狱神手中受辱。”
观音双手合起：“善哉善哉。你随本座到王母那里吧。”随后唤来善才童子：“你也随本座去领罪吧。”
观音一行在瑶池仙宫前正遇到女娲娘娘引着神瑛侍者前来，两下见礼。
观音问：“这次天破，可有补救？”
女娲指着神瑛侍者说：“本来是可以的，当初我炼就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快顽石补天，因见他有些灵性，就留下来以备大用。谁知他自暴自弃，误入红尘不能自拔，才酿成这惊天大案。”
神瑛侍者说：“此案因我一人引起，就让我一力承担吧。请娘娘和菩萨成全。”
女娲娘娘说：“你现在这副德性，怎能担当补天大任。”
观音不觉笑了，对女娲说：“他们俩倒是一心。”
说得神瑛绛珠很不自在。
女娲说：“我们去见王母吧。”
王母将观音和女娲迎进天宫。只见大殿内满满跪了一片，牡丹仙子率众仙请罪。绛珠神瑛和善才童子也加入到她们的行列。
仙佛道三宫圣母神色庄重，高坐堂上，仪态威严，商议决断众仙的命运。
王母说：“这些仙苑新贵转眼间现了原形，辜负了哀家心意。如今玉帝震怒，责令严惩涉案诸仙，所以请两位前来主持。”
观音说：“天鹏天熊两位侍者正会同西天众力士全力缉拿两位尊者，不日将前来领罪。”
女娲说：“娘娘只管主张，作法天下吧。”
王母暗想：“佛界有个慈悲为怀的善名，道界有个以和为本的贤德，这天界开罪人的事差不多都落在我身上了。此案连着佛道，三界瞩目，不容我不思量。”因回头问境幻：“情引天难，有几种处罚？”
镜幻仙子说：“最重者销魂夺魄，灰飞烟灭；其次是贬下凡间，受生老病死之苦；再次是捆锁天极，受风雨烈日之难；最后是打入地狱，受千锤百炼之痛。”
王母说：“按照天规，犯下最重的案，就应获取最重的惩罚。只是诸仙大多有些功劳，哀家真有些不忍心哪。”
大殿下众仙顿时泪如雨下，哀哭声一片。
境幻仙子揣测王母心意，说：“小仙认为，此案首罪是天鹏天熊两位尊者和两位侍者，其次是神瑛侍者和善才童子，最后是天苑诸仙。只有首罪服法后，其余诸犯才能依次轻判下去，这样才能彰显天理公正。”
王母点头说：“有道理，等天鹏天熊落网，先看看如来佛祖怎么处置，再一一判罚。不知两位大士意下如何？”
女娲说：“就依娘娘吧。”
菩萨说：“本座只有一言建议。绛珠牡丹诸仙钟天地之秀，汇三界之灵，犹如天界颜面，不可辱没于天牢狱神之手。”
王母说：“本宫定会采纳大士的建议。现将天苑诸仙暂时软禁在万花宫。善才童子暂时软禁南海，神瑛侍者暂时软禁赤霞宫。听候天庭发落。”
众仙谢恩返回，惶惶不可终日。
一个月后，天鹏天熊两位侍者来瑶池天宫领罪：“我们搜尽山林洞穴和天涯海角，无法找到两位尊者。佛祖因事出东土神界，命我二人前来领罪。”
王母再请观音和女娲到天宫会晤。
观音说：“本座已经知道了，两位尊者先后借胎转世，逃到人间避祸去了。”
王母说：“佛法无边，凡人微尘，两位侍者下去拿人，易如反掌。”
女娲说：“王母有所不知。虽然人间万象朝夕变，生命百年一瞬间；却是生生不息，脉脉相承，与天地共存，与日月同辉。所谓天地人三界平行，只能生死相转，不能福祸相干。”
观音说：“我佛因此有意将二位侍者贬为凡夫之身，按照人间的法则来缉拿二煞。”
女娲说：“本宫也有意让神瑛侍者再度凡尘，一来协助两位侍者缉拿二煞，将功补过；二来了却凡念，斩断情根，或许能够扬弃瑕疵锻炼成材，担当补天大任。”
王母认同：“看来，牡丹绛珠诸仙子也只能再次造劫历世了。只有将他们投到一个大灾大难的世代，才能彻底断绝他们的情念。”
镜幻仙子说：“这个不难，可以用水晶石搜索。”
侍女们取来水晶石，王母、观音、和女娲上前围观。
镜幻仙子从三皇五帝搜起，掠过夏商周，跳过春秋战国和秦汉，再越过混乱时代到盛唐，观音忽然用手点指：“就是这里了。”
观音手指处，是一片辽阔的草原，一支庞大的游牧骑兵傲然凸立，他们弯刀在手，闪耀光芒，像一群饥饿的狼群，在头狼的率领下，等待着猎物出现。
很快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和嘶鸣声，另外十二只游牧骑兵穿越荒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血腥的屠杀开始了，刀光剑影，人仰马翻，从日出杀到日落，尸骨遍野，血流成河。
显然那支以逸待劳的部队更加强悍，他们张开残酷无情的血盆大口，吞噬了人数众多的敌军。骠悍强壮的头狼仰天大笑。
观音说：“这人就是天熊尊者。这一战让他占有了整个大草原。”
观音手往西指，定格在另一个草原之邦，那里也在发生着战争。“唯一能与天熊尊者抗衡的只有这一个国家。可将天鹏侍者下凡到这里。”
女娲说：“这是华夏最乱世，宋金蒙夏时代，无处不立国，无处不战争。”
境幻在观音的指引下，往南搜寻，所经之处都是金戈铁马，烽火狼烟；最后定格在红装翠点的江南水乡。
一处葱茏青山下，一道茵茵绿水边，一个皓首道人将一葛衣青年送下山。
道人说：“徒儿这一去，有何志向？”
青年说：“治乱世，修大道。”
道人含泪说：“徒儿莫辜负你亡父和祖父的遗愿。”
青年信誓旦旦地说：“师父放心，我一定让他们含笑九泉。”
观音说：“这就是天鹏尊者。他很快就会掌握一个国家的命脉。可将天鹏侍者下凡到同一个国家。”
女娲说：“这个国家正在经历由安乐到衰亡的时代，神瑛侍者也下到这地方历练吧。”
菩萨对三位侍者说：“你们此番造劫历世，将活跃在风云变幻，大喜大悲的时代，希望你们能将功补过并断绝凡念。”
王母说：“那么，先将三位侍者下到帝王将相之家，将来能有所作为。”
观音对善才童子说：“童子也到人间走一遭吧。”
镜幻仙子将四位侍者备案，进而向王母请示牡丹绛珠等仙子的处理决定。
王母说：“自然也是下凡造劫历世了。只是这一回比上一回可是要大不相同。”
境幻仙子问：“请问娘娘怎么个不同？”
王母沉吟了一下，指着水晶石问：“境幻可记得自己的前世？”
境幻不知王母之意，便说：“小仙已经忘了。”
王母冷笑着说：“你居然忘了在人间受的痛苦。那么，本宫让你再看看。”
水晶石立刻定格在汉朝宫廷，渐渐现出了戚夫人盛装华衣翩翩起舞的妖冶倩影，然后是光头舂米日夜悲歌的落魄情景，最后是聋哑盲残魂断冷宫的人彘惨状。
镜幻仙子浑身战抖，跌坐在地上。女娲不觉紧皱眉头，观音则念了声佛。
王母说：“为什么你能断绝凡念看破红尘，成为天界第一无情人？这就是原因。”
镜幻仙子长跪在地，谢罪说：“多谢娘娘教诲。小仙一定不忘前车之鉴，这次让众仙历尽尘世劫难，大彻大悟，根绝尘念。”
众仙子被一一备案造册，想着不可知的命运，黯然神伤。牡丹绛珠和众仙子依依不舍，洒泪道别：“我们姐妹如今再度经历磨难，若在尘世有缘相逢，不要忘记今日。”
她们依次随着境幻仙子投胎转世去了。
转眼间繁华停歇花事了，一切沉入黑暗的河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痴人再演红楼梦 木石重逢立新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