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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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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总是羡慕那些出外闯荡过的人,听他们夸夸其谈地诉说着出门在外的惊险奇遇。甚至在旁听时比当事人还紧张,不停地问:“怎么样?接下去怎么样?”颇象古时说书人旁边的凑趣者,以渲染故事的惊险成份,以及夸大故事的实质。
那时,哥哥有许多诸如此类的朋友,父母从不管哥哥的生活,他的那间单人宿舍,便成为那些人的聚点。我也时常跑去玩耍,那间永远充满着汗臭味及弥漫着烟草味的屋子,成了我放学后的乐园。
除了那几张旧面孔之外,我不时还可以看到一些新面孔,而这些新面孔,正是给我带来不同故事、不同刺激的面孔。那时,我还是个乖巧的女孩,总是躲在哥哥的身后听他们海阔天空地谈论,他们也从来没有避忌过我,有时会捏捏我的脸蛋,然后塞给我几颗这个小城买不到的糖果。有时,我也会撞见他们其中几个在包扎伤口。每次我问起,他们总会说是不小心弄伤的。
这间屋子给我的学生生涯带来了无穷的幻想与激动,也就是这样,我越来越羡慕那些人的坦荡和自由。
直到哥哥给人开枪打死后,我才再没有去那间小屋,而那年,我才十五岁。
哥哥是被人用猎枪打死的,听母亲说,尸体解剖时,心脏已被打了个稀烂,肺部和其它内脏也穿满了弹孔。用那种猎枪打中猎物后弹药会散开,以便于一下致猎物于死地。哥哥就是死在这种猎枪之下,象猎物一样地死去。
葬礼十分隆重,送葬的有几百人,都是哥哥的那些朋友。母亲本来坚决不许这些人出现在哥哥的葬礼上,可看到他们跪在哥哥灵前痛哭流涕的样子,又不由软下了心肠。
哥哥是送去火化的,从医院的太平间到火葬场二十几里遥远的路程,他们坚持不用汽车,亲手抬着哥哥的灵柩,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这又有什么用呢?哥哥毕竟还是死了,前几天还活生生的哥哥,如今却变成了一把灰,被装在了一个窄小的坛子里。
当夜,我在朦胧中感觉到哥哥坐在我的床边,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可我却不能开口说一句话,只能静静地看着—看着哥哥那苍白的脸庞,看着哥哥那凄楚的目光。如果我能开口,我一定要问哥哥:“如果给你重新挑选一次,你还会不会选上这条路?”可是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答案,哥哥已经远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离那一夜已是事隔多年,可那种感觉依如当时一般的清晰,哥哥那冰凉的手指掠过我脸庞的感觉,已深深印入我的脑海,再也抹擦不去。
父母一向要求我做一个乖乖的女孩。自从哥哥死后,他们更是严格掌握我的作息时间,使我抽不出一丝空闲去惹事生非。我象一只被困在牢宠中的困兽,失去了一切属于我的时间。
那时的中学通常都有晚自习的规定,我便骗学校说父母要求我在家自习,而家里却以为我在学校自习。
那些夜晚,我通常混迹于游戏室和舞厅,和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听他们夸夸其谈,吹得天花乱坠。我对这些只是一笑置之。
有一次在舞厅时被几个少年缠住,那次的事我至今回想起来都感觉狼狈万分。我只有一个人,或许正是一个少女单身坐在舞厅太引人注目的缘故,他们嘻皮笑脸地围上来搭谗,其中有一个还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虽然他并没有什么猥琐下流的动机和行为,只为在同伴面前显示自己对异性所具的吸引力。而这些已使我十分恼火,听不见他们在对我说什么,一个耳光打在了那个男孩的脸上。
男孩的同伴顿时嘲笑起他来,我清楚在看到那个男孩脸上闪过的羞愧与尴尬。他的同伙又怂恿他打回我一个耳光,当时我极为害怕地遮住面孔,生怕他们群起而攻之。
男孩却摇了摇头:“算了,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当时,我几乎是夺门而出,我第一次为我孤身逃学而泡在这种地方感到羞愧。
那是我和阿奔的第一次会面,在此之后发生的情形叫我感觉恍惚如一场梦,有时我怀疑我是否真的有过一段如此的经历,是否是我听别人讲故事听得太多,以致于我产生一段如此地回忆,只为装饰我原本苍白无色的人生。
多年以后,我在故乡的小街上碰到了阿奔,我们很有礼貌地互相点头致意,然后擦肩而过。那时,我才想起,我第一次见到阿奔时,连他是什么模样都未看清,以致于后来我在芬芳的相集里看到他的照片时,便对照片中那个俊秀瘦高的男孩着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