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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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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崔滢身子一僵,求救似的看向苏玉蓁,“我不想去,不如你去跟夫人说一声,就说我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她。”
其实她有些怕胡氏,父亲程应淮不理家事,里外一应事务都是胡氏出面料理,她是个威势极重的女人,即便胡氏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她还是怕她。
苏玉蓁轻轻的拍了拍她细瘦的背,开口时已有了笑意,“姑娘又在说傻话了,回头要是让夫人知道你病了,责罚奴婢们照顾不周是小,若是日日让她身边的嬷嬷来看望姑娘,岂不是亏大了。”
崔滢眼睛睁的圆圆的,脱口而出,“那我这就去。”说罢趿着鞋子就往外去。
苏玉蓁唇角擒着笑,忙伺候她更衣穿鞋。
尤记得她到崔滢身边的时候,是十一岁,彼时崔滢九岁,七年倏忽而过,两人明面上虽是主仆,私下里却要好的很,比亲姐妹还要亲。
无数个夜晚苏玉蓁都想,要是崔滢是她的妹妹就好了,一来她是真心疼爱她,二来即便不去京城,若是能找回妹妹,也算是了了母亲的遗愿。
只是她知道崔滢不是她的妹妹,她的妹妹在京城。
一朝为婢,若非主家开恩,免了奴籍,她这一辈子都只能是崔家的奴婢。
初来永安伯府,苏玉蓁也害怕,这里的一切都跟青涵不一样,可她不能表露出来,因为她得照顾崔滢,所以只能佯装着淡定,面上带着柔柔的笑,然后细心的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苏玉蓁也怕胡氏,执掌偌大伯府的女人,能将所有事情处理周全,自然非同一般,她只是坐在那儿,苏玉蓁都觉得有无形的气压碾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跟着崔滢一起去了松竹院。
院子里种了几株矮松,墙角处有几诛嶙峋的翠竹,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崔应淮惯会在这些花花草草上上心,院子被他打理的雅致而整洁。
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径,闻着淡淡的花香,两人进了正屋。
胡氏端坐在榻上,一旁的矮几上放着一叠账簿,见着人来了,她将目光从手里的账簿上移开,神色寡淡,看不出高兴或是不高兴。
“皇后娘娘办了赏春宴......你也一道去吧,顺道见见世面,等你嫁去了程家,将来少不得要出来走动的,这样小家子气可不行,回头别人该笑话咱们伯府没家教了。”
她对崔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只是有些瞧不上她那怯懦的样子,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全然不似京中贵女该有的风度,不管遇到什么人都是勾着肩,低着头,像是谁人要把她吃了似的,说话也跟蚊子哼一样。
“多谢夫人好意。”苏玉蓁忙福身道谢,崔滢只是个庶女,按着道理是没资格去参加皇家宴席的,崔滢不懂事,她得事事警醒着。
胡氏眉梢一挑,目光落在苏玉蓁的身上,心想倒是个伶俐的。
只见年轻女子俏生生的立在灯影里,行礼的姿势虽稍有不足,可却也挑不出大错,更难得的是心思灵透,女子微微垂首,圆圆的脸蛋倒是讨喜。
最难得的是她不露怯。
苏玉蓁紧张的手心直冒汗,连小腿都打着颤,待胡氏的目光移开后,她才觉得舒服些,悄悄咽了下口水。
“夫人慈心,姑娘和奴婢自小长在青涵,没见过大世面,更别提参加宫宴了,光听听都吓的奴婢手脚发软了,到时候进了宫还指不定会出什么样的丑呢?”
胡氏睨了她一眼,“你对六姑娘倒是尽心。”苏玉蓁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岂有听不出来的,她对着一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将一套头面并衣裳端了过去。
苏玉蓁拽了拽崔滢的衣角,接过嬷嬷手上的托盘,两人齐齐给胡氏行礼道谢。
胡氏原是不想带崔滢去的,只不知一向不问世事的丈夫从哪儿听到了这件事,晚饭闲话时说了句顺道也带六姑娘去见识见识。
胡氏一思量,横竖六丫头已经许了程家七郎,也碍不着她女儿的前程,这才连夜把崔滢给叫了过来,赏了头面和衣赏。
“回头我让徐嬷嬷去教你们些入宫的礼仪。”她揉了揉额角,轻轻摆手,“无事就回去吧。”
苏玉蓁和崔滢行礼退下。
刚一回到宜兰院,崔滢就双眼放光的摸了摸衣裳,又将头面拿出来放在鬓边比划,感叹造型别致,手工精细,口中啧啧称奇,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
苏玉蓁暗自叹了一口气,这哪里是即将要成婚的人了,分明还是个小姑娘嘛。
“姑娘还是仔细些,若是弄坏了,夫人会生气的。”这一招果然管用,闻言崔滢就噘着嘴坐回了床边,她将脚上的鞋踢的老远,盘腿坐在床上,眸中满含期待。
“玉蓁姐姐,你说皇宫长什么样啊?我听说书的说皇宫比天宫还大,房子多的住一辈子都住不完呢?”
“还有皇宫的那些娘娘是不是个个比天仙还美啊。”
“还有御膳房的点心和膳食......”
到底是小女儿家,话匣子一打开总能说个没完,苏玉蓁一边听她叽叽喳喳的说话,一边将新得的头面衣裳仔细收好,又将崔滢的鞋捡起来,整齐放在床边。
她忍不住替她担心,都说京城里规矩大,她来这些日子算是瞧到了,因着崔滢夫家的缘故,胡氏已经给足了面子,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不说,还免了许多虚礼。
可身为女子一旦嫁人,成了别人的媳妇,公爹,婆母跟前那是半点差错也出不得的。
照崔滢这样的性子,也不知何时才能适应,倘或那个程七郎是个细心人倒还能周全一二,若是个混不吝的那崔滢的日子就愈发艰难了。
苏玉蓁总觉得有操不完的心,自己的,崔滢的,可转念一想,她再操心又有何用?仿佛万事都能随她心,顺她意似的。
每每想到此,她便释然了。
一如当年,她总以为此生再也无望进京了,可时移世易,她现在却在京城了。
苏玉蓁伺候崔滢洗漱完,给她掖好被角,许是知道能进宫,她的精神格外的好,大红的被褥印着粉嫩的小脸。
“玉蓁姐姐,你会和我一起去程家吗?”
苏玉蓁莞尔,崔滢的性子就是如此跳脱,一会儿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却又愁眉苦脸的,“我自然是要去的。”
毕竟苏玉蓁是她的陪嫁,肯定是要跟去程家的,可得了苏玉蓁的亲口答应,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崔滢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那就好,不然.....我肯定要害怕的........”
眨眼的功夫,人已经睡着了。苏玉蓁将里间的灯吹灭,只留窗边的一盏照明用。
夜色寂寂。
苏玉蓁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月如玉盘。
她高兴,高兴脚踩在京城的土地上,高兴离素未谋面的妹妹更近了些,高兴的事太多太多了。
......
松竹院。
胡氏看完最后一本账册已过了亥时,身后的丫鬟上前来给她卸钗褪镯,屋子里静悄悄的,崔应淮歪在床头看话本子,不知是不是看到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仙爱情,一时感叹连连。
胡氏端坐在妆台前跟他说话,“皇后娘娘的心思阖京哪有不明白的,无非就是想给太子挑一门合适的亲事罢了。”
崔应淮依旧沉浸在话本子里,偶尔“嗯”上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胡氏也不生气,自顾自的说着话,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谁家男人又娶了小妾,谁家儿子又闹事了,鸡零狗碎,一地鸡毛。
年轻时每每崔应淮不认真听她说话,她便坐在那儿生闷气,等男人来哄,气才能消,后来生了儿子又生了女儿,便也渐渐看开了。
横竖崔应淮是在她房里,至于旁的有那么重要吗?
总比其他家那些今儿宿在这个妾那里,明儿睡在那个通房那儿,连个面都见不着。
她这么安慰自己,果然宽心许多。
再说了,都老夫老妻了,不比小年轻蜜里调油的总有说不完的话。
崔应淮看完话本,见武夫人还在说宴席的事,便问了一嘴。
“六丫头也去吗?“
胡氏白了他一眼,“你都说了,我能不带她去吗?况我不带她去那也是有顾虑的,你也知道你这女儿自小在青涵长大,礼数一概不通,皇宫那是什么地方,岂是一般人可以进的?失了礼数倒也罢了,若是冲撞了哪个贵人,那还了得?”
崔应淮抿了抿嘴,不再开口。
胡氏又道:“不过你说的话也有道理,程家七郎将来定是要高升的,六丫头到底是咱们伯府出去的,是该好好见见世面,将来也好应付迎来送往的交际应酬。”
崔应淮不喜欢她事事钻营,依旧没说话。
胡氏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堆满了笑。
“要不是咱们伯府式微,依着咱们澄儿的品貌,那定然是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应淮打断了,“天家的意思,岂是你我可猜度的,我劝你还是莫要异想天开的好。”他翻了个身侧躺着。
“况且我听说太子自小长在西北,性情乖戾,行为粗鄙,咱们澄儿嫁过去能讨得了好?”
胡氏面色一冷,数落道。
“你自己是个扶不墙上的种子,可不要阻了咱们女儿的前程,一个妾的女儿都能嫁到将军府,我女儿怎么就不能做太子妃了?”
话还没说完,呼噜声飘了过来。
胡氏自觉没趣,“哼”了一声,熄灯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