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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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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时他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安问想了想,才想到樊华已经进宫去了。他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看到了身上的淤痕。屋子有些凉,凉的他回过神来。门突然被推开,安问一惊,连忙拿被子裹住自己。
凉风带进几片树叶,安问抬头,便看到了楚舟月。
绝音宫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传闻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肯做。旗下门人众多,武功高绝。但皆飘浮不定,所用来掩人耳目的身份也多的让人想不到。
安问除了是绝音宫的人,便是普通一个酒楼的跑堂。
而楚舟月,却是一个江湖郎中。
此时他面色带笑,晕染的面容更为俊逸,白衣被风吹的漂浮,本是绝美的一幅画,看的安问却心惊。
只因为,楚舟月在绝音宫中,武技是最高的,地位也仅次于宫主。
不仅如此,他下手也是最狠的。
“小问,好久不见。”楚舟月笑着走进来,温柔的眼眸在扫过他裸露的脖子上的痕迹时,闪过一丝凌厉。
安问硬着头皮叫道:“楚师兄,您怎么来了?”
楚舟月走到他床边做下,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笑意更浓,“小问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啦?以前不是一直叫我舟月的么?”
攫住下巴的手本是温热,安问却觉得无比的冰凉。他逼迫自己眼中不露出一丝怯意,“舟月,你怎么来了?”
楚舟月轻轻的笑,“这样说话才算正常嘛。否则,我会以为小问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笑的弧度扩大,手指软软的贴上他的面颊,细细的抚,“宫主以为小问出了什么事,特地派我来看看。”他凑近他,眼中全是笑,笑的有丝暧昧,“你看,宫主对你有多关心。”
安问心中一寒。
他的手仍在他脸颊上移动,“怎么样?宫主吩咐做的事情,可做好了?”
安问道:“快了。”
楚舟月的手指移开,笑道:“我就知道,凭你当年将宫主迷的七荤八素的手段,区区一个将军又怎会是你搞不定的?”他的眼神下移,看着那些淤痕,“想必他爱你已爱的发狂了罢?不然又……呵呵。”
他眼中的笑不言而喻,本是清朗的面容,安问看着却一阵恶寒。
楚舟月站起来,笑道:“你还是尽快动手罢。将那东西的所在套出来,不然宫主要知道你用了两年还一无所得,不知会怎么罚你呢。”
安问冷道:“暗影前日还说,宫主不在意那样东西……”
“不在意?”楚舟月冷笑,“能让曾经最欢喜的男宠用两年来诱惑旁人,你说那东西对他重要还是不重要?”
安问抿紧唇不说话。
这日没有去步盈楼。安问听了楚舟月那番话,心烦意乱。想到他口中的“宫主”,他的心没来由的一阵紧缩。脑海中似乎马上就能浮现出那人凌厉的眉眼,冰冷的语气,以及负手而立时的遥不可及。
还有,他对他说“滚”的时候毫不留恋的表情。
手指又无意识的乱抓,安问甩甩头,想甩掉那个影像。那个他曾经爱到发狂的人。
樊华回来时天色已黑,整个将军府没有丝毫灯火。他心一紧,快速的进了房,看到床上隐约的人影时,才松了口气。
点燃烛火,安问被突然的光亮刺的微眯了眼。樊华很快卧到他身旁,眉眼间是温柔的笑意。安问打了个哈欠,声音有点模糊,“唔,我等你等的又睡着了。”
“吃过饭了吗?”搂着他的感觉很好,好到樊华一辈子都不想放手。
“还没有。”啃啃他的唇,樊华湿热的唇舌滑了过来,加深了这个吻。
好不容易努力让自己放开他,樊华微笑道:“等下带你出去吃饭。现在先给你看一样东西。”他从怀里掏啊掏,拿出一块小小的玉。玉只有拇指那么大,中间有个小孔,一根红色的丝线穿过。玉的颜色为绿色,绿的格外鲜艳。樊华微笑道:“这是我回来时在一个玉器店看到的,很喜欢,所以买来送给你。”
安问微愣,怔怔的不说话。
樊华有点不知所措,“小问,是不喜欢么?”
“不是。”他搂住他的脖子,失了平素顽皮的笑,脸上有丝寂寥,却没让他看到。“从来没有人送过东西给我。”
心疼的抱住他,樊华笑了笑,将红线往他脖子上绕住,绑成一个结。帮他戴好,他对着他的眼,温柔的笑,“小问,你要记得,这代表我的心。”
安问一愣。
“不能丢下我,不能让我没了心。好么?”他望着他,眼中满是期待。
安问喉咙有些堵,点了点头。
暮秋的晚上更添凉意,两人着了厚厚的衫,吃完饭后挽着手慢慢的走在街道上。天上有凌乱的几颗星,分散布罗着,遥远而恍惚。
两人静静的不说话,街道上行人稀少,平日摆卖食物小玩意的摊子也早早的收了回了家去。安问突然跳上樊华的背,紧搂着他的脖子,脸上满是依恋。
“再过两天就要离开了。”他的语气极其的闷,也极其的不舍。
樊华脸上漾开轻轻的笑,“小问别担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不走多好。”他语气很轻,却又有些悲意。
樊华正要笑,却被脖子间越积越多的温热液体慌了心神。
“小问,”他唤着他,停住了脚步。
安问不答话,头却在他脖子间越埋越紧。
泪更多的落在他脖子上,却仿若是滴入他心里,烫的他生疼。
风吹散他的发,樊华苦笑一声,轻叹道:“小问,别哭好么?”
安问仍然止不住眼泪。
“你一哭,我会很难受。”他侧着头,轻轻的道。脚步开始移动,他托紧了身上的人,“小问,你知道么,你哭,我会难受,你笑,我却会比你更为开心。”
安问身体僵硬了一下,渐渐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未干,脸上却已露出了往日的笑。“樊华,你从哪儿学来这么多甜言蜜语?”
樊华微笑道:“小问想听,我便说。”
心头涌起暖暖的感觉,安问笑的偏头,本是无意间扫过一个地方,但看到那边站着的人时,却差点连呼吸也无。
樊华没有察觉身上的人异常的反应,仍然一步一步往前走,脸上挂着笑。
在夜色中有些刺眼的白衫,衬的他越发丰神俊朗。面色发寒,只远远的站着,强大的气场也能传递过来,让安问心惊。
他原来只是站在路边,也是这么不容忽视的存在啊。
手指越发绞紧的抱紧将自己背在身上的人。安问低了头,将头靠在樊华的背上,轻闭上眼。心内的恐惧慢慢的平静下来。
那场在他生命中最为热烈的爱,似乎早就已经消散,散的他回想时,连一点痕迹都不曾残留。
回了府,樊华早早的睡去。安问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便起了身。
天气寒冷,他裹紧了衣,走到院子中时,果然看到了那个人。
素白的衫,看起来经受不住寒风的袭击,迎风招展。但那人却兀自不动,一双冷眼盯着他,突然双袖一挥,闪电般的向他袭来。
安问似早已知道他有此招,脸上没有丝毫惊愕,身形却只是不动。
手指紧扣住他的咽喉,男子眸子越发的冷,看着他的脸色转为煞白又转为通红,冷笑一声,放开了手,道:“我以为你有了什么长进,才敢违抗我的命令。”
安问低眉,“属下不敢。”
男子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嘴角轻扯了一个笑的弧度,语气却更冷,“原来也不是没有长进。也知道你现在是属下了?”
安问不答话,心突然就一痛。
手指使劲掐着手心,那种痛却抵不了他心中的痛。
安问十二岁的时候进的绝音宫。
绝音宫隐秘,对待门下弟子的训练却也极其残酷。几乎都有涉猎,广而博,却也需精。
天文、地理、医学,几乎每个弟子都必须精通一门才艺。而且武功亦不能懈怠。
安问长的清秀,绝音宫先教他的,便是惑人之术。
到十八岁,安问武功有所成,惑人之术却无所成。倒是一张嘴练的无比的能说会道。
几年间,安问没有见过绝音宫宫主。他第一次见他时,是在十九岁之后。那日管事命人给他沐浴更衣,然后带进了一间清幽的房间。
安问第一次进去自然是忐忑无比,却意外见到很多同门师兄。安问眼神转到屋子中间的床上时,看到了绝音宫宫主。
他的身旁还缠绕着很多娇媚的男子,几近赤裸。
安问那日知道了,那些都是绝音宫宫主的男宠。
淫靡的戏码在他眼前上演,看的他愣了神,激起了反抗之心。
所以当宫主招手让他爬到床上去时,他几乎是本能的就往后退了。宫主眼神变的寒冷,他也在同门眼中看到了惧意。
想起往事,安问的心变的很空荡,无意识的又想抓住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抓不住。
男子面无表情,道:“我吩咐你办的事情,可曾做好?”
安问摇头,垂下了头。感觉到眼前的男子身上涌出一股寒意,他的话语从头顶传下,“我记得,我已经给了你很长的时间了。”
他的语气中甚至能听到一丝讥笑,安问猛然抬头,望着他的眼,“宫主,我不做这个任务了,可好?”
空气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凝结,下一刻,男子冷笑道:“原来你真的爱上了他?”
安问直视着他的眼,点头。
男子的头靠过来,眼中全是寒冷,“安问,你是否对每个上你的男人都会爱上?”
胸腔某一处,因了他这句话,被刺的鲜血淋漓。
“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
安问从未见过男子满脸戾气的神色。以往的他,都带着笑,笑的无比冻人。却从不流露其他的情感。
安问轻笑一声,转了身。
身后的目光更寒。
安问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爱上宫主路漓。完全不合理的相遇以及伤害,似乎怎样都不应该爱上,甚至应该怨恨。
可是他,就是无力的爱上。
绝音宫很少人敢对路漓说一个不字,但安问就一直说。对他反抗,有时候咒骂,赖皮,变相的撒娇……都在门人以为他死定了的时候,路漓却挥退了全部的男宠,只留他在身边。让曾经一度极为受宠的楚舟月恨的牙痒痒,在见到他时总是没有好脸色。
路漓对安问是很宠爱的,他会对他笑,会叫人做他喜欢吃的菜,会在他的房内夜夜留宿……
安问也越来越离不开他,喜欢他在身边,喜欢对他说话,喜欢偶尔跟他发脾气……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旁人眼中是不一样的存在。安问也以为是,以为路漓对他的容忍是因为爱,而不是一时的新鲜感。
事实却是,路漓对他,仅有一开始的新鲜感。
安问无法接受,所以当他看到路漓身旁又开始出现别的男宠环绕时,心痛的快疯狂。提着剑便上去乱砍。
手中的剑很快被夺去,路漓的脸色不再温柔,他薄唇吐出冰凉的一个字:“滚!”
那个字,让安问回归现实,心冷到了谷底。
所以当路漓让人鞭打他,在寒冷的夜关在水牢囚禁时,他都不发一言。
他明白了,那便是心死。
躺回樊华的身旁,接触到温暖的被窝时,他才恍然自己的手足是多么的冰凉。樊华醒来,摸到他冰冷的手,连忙抓住,心疼的道:“怎么那么凉?”
安问微微一笑,道:“我刚刚去茅厕了。外面好冷。”他往他怀里拱,紧紧跟他贴在一起。
樊华的心跳沉稳有力,安问突然便觉得无比的安心。展开笑颜,他对上他的眼,道:“樊华,带我去战场吧。”
樊华愣了下,随即坚决的摇头,“决计不行。战场上刀枪无眼,很容易被伤到。更何况你不会武功。而且此行凶险……”
他咬着他的唇,语带蛊惑,“华,我就是知道此行凶险才想跟你一起去。你难道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若是平时,樊华立刻便会点头答应了,但此次他知道事情重大,自己生死亦难料,绝不能让怀中的人犯险。“小问,乖乖听话好么?”
安问一脸认真,“我会乖乖听话。”
“此次战役,有可能……”樊华欲言又止。
安问紧盯着他,“樊华,你知道此战很可能会死对么?”
樊华万料不到他会这么说,不禁愣住。
“我听了来往的商人的交谈,知道此战有多危险。”他对他笑,笑的有些无奈,“你为什么还去?你爹深得皇上的器重,他死后你手中有三分之一的兵权。皇上定然知道此战大略的结果是如何,他为什么还派你去?你难道,想不到此间的关节?”
樊华脸上有些意外,他搂紧他,轻轻笑道:“小问,我又怎能想不到?只是这一战,若我不出马,国家肯定就完了。我熟知边关地形,而且有作战经验。”
“皇朝也不缺将领。”
“可是真正一心为保卫家园作战的有几个?”樊华笑的有些哀伤,“皇上怕我的兵权,他派他那边的人,自是不敢全力以赴,唯恐我兵变。所以此战,除了我,没有其他人选。”
心凉了半截,安问急切的道:“那你交出虎符好么?还给皇上,我们一起走,一起去边塞放羊牧马,或者去海峡,捕鱼打猎。去哪儿都可以。”
樊华抚着他的脸颊,幽幽道:“小问,我交不出。”
“你舍不得?”
“不是。”他看着他的脸,笑容中满是苦涩,“因为虎符就是我。”在安问惊愕的眼光中,他轻轻道:“我就是虎符。”
安问愣了许久,才有了知觉。手指难以抑制的开始颤抖。
原来,他就是虎符。
难怪,他找了两年,还是未找到。
咬紧了下唇,安问眼泪都快眨下来。“所以,皇上这次,是存心要你死吗?”
拥紧他,樊华脸上有盛满了笑容,他转移了话题,“小问,明天我能陪你一整天。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
他语气甜蜜温柔,安问听着却极为心酸。
良久,他抬眼看他,“樊华。”
唇印了上来,他的眼中也满是笑意。
“我骗了你。我不是单纯的只是跑堂。”他决定向他坦白一切,即使他痛恨他,唾弃他也行。“我认识你,是故意要引诱你,为的就是拿到你的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