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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年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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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二零零五年已呼啸而过,它在我的生命之树上留下了第十四圈的年轮。谨以此篇献给我逝去的十四岁,迎接我的十五岁。
——题记
一月
一月的天空灰蒙蒙的,用一个比较具有文学气息的词,一月的天空是喑哑的。
铅灰色的天空,昏黄的路灯,时不时挤出两滴污浊的雨下来。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匆,穿得厚重笨拙。灰,黑,卡其,墨绿,清一色灰色调的打扮。世界变得沉寂。就像透过灰色滤镜的影像。斑驳,模糊,阴郁。
这种背景实在相当适合补课。
十四岁的生日过得莫名其妙。前一天还在和笨笨的英语口语考试系统折腾,后一天,1月21日,糊里糊涂地就十四岁了。巧得可以。
过完生日又开始补课。
多像一个轮回。而十四岁只是长途跋涉中一个小小的驿站,停靠的一瞬间捎上了一个过客。来去匆匆。
那个过客,就是当时十四岁的我。
二月
放了一个鸡毛蒜皮的寒假之后(原谅我用词不当),我们又开学了。也还真是奇特,回校的第三天又赶上了情人节。校园里挤满了情侣。尤其是那个草长莺飞的生物园。花店老板无比喜悦地将玫瑰卖出天价再高高兴兴地数钱。
我仍是一个人。坐在寂寥的操场看台上。
我抽出第五册语文书,大声地读。
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催。
真是个阴风怒号的情人节。
三月
三月似乎是个比较美好的月份。像“阳春三月”之类比较美好的词汇都造给三月。“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诗句也证明了古人对三月的眷顾。
中考考体育,体育考跳绳。
于是三月的印象被停格在跳绳的计数器上。
教体育的级长带领十个班的学生练跳绳。级长有句名言:“要想成绩好,早晚练双摇。”“双摇”跳绳时摇两下跳一次。因为这样被算作两下,所以十分划算。648人一起跳绳的景象令人叹为观止。多么壮观啊,一圈一圈,嘤嘤嗡嗡,我们的三月,就在飞转的计数器上,流走了。
四月
愚人节后的某一天,我把一头长得可以梳清朝男人发型的头发剪掉了。与此同时,我收到了强烈的舆论压力和来自民众的指责。
无所谓。剪了还会再长的。
其实是因为不知哪个同学告诉我:“好像华附女生不给留长头发哦。”我立马冲向理发店,对剪头发的那个有一头很“飘柔”的长发的阿姨说:“阿姨我剪头发,尽可能剪到最短。”我要提前达到华附的标准。我要配得上他。
剪头的阿姨果然很听话,真的剪到我雌雄不分。她甚至还用一种像推土机的东西把我的后脑勺推到寸草不生,将我的头发斩尽杀绝。
我顶着不三不四的破头发招摇过市,引来一片唏嘘。我淡淡地想:亲爱的华附,我爱你,眷顾我吧,我是你最美的新娘。
五月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由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60秒的跳绳速度由160下变成了190下,一天三张卷变成了一天五张卷,十点睡变成了十点半睡。
离中考又近了些,离梦想中的圣塔不知是近了些还是远了些。仅仅如此。
六月
2005年的六月黏糊糊的。下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阵雨。四十七中的风扇习惯于在午后三点罢工。家里的空调习惯在凌晨三点失效。一点点的变故都令我恐惧。生活中的不确定因素令我烦躁不安。潜意识里恐惧一件事:这种差错如果出在中考那天怎么办?
当倒计时牌终于变成一位数时,我又重新变得心如止水。光阴从笔尖静谧地流过。化学考试结束后,我长舒一口气。
终于功德圆满了。
七月
理论上讲,发榜的日子是7月7日。我戏称其为“七七事变”。然而事实上,改卷的老师们个个都鼓足干劲,力争上游,7月4日就改出来了。只不过我不知道。我窝在家里伏在枕头上甜美地睡觉,甚至连做梦的灵感都没有。
我正睡眼迷蒙噘着嘴巴粘在枕头上的时候,我听到惨烈的电话铃声。不接。不想接。不过这家伙虔诚得很。坚强不屈地响了若干分钟。接了好了。它不妥协我妥协。
接了才知道那家伙为什么那么坚韧。因为电话那一头是一种叫瑶柱的生物。他问我考几分。我说不知道。他说赶快问啊!!!我说哦。挂了之后桔梗的电话就进来了。他把我每科的成绩和总分都告诉我了。然后告诉我,他考得爆差,只好回47中郁闷去了。他用一种很微弱的声调说,我不在了,你好好照顾瑶柱啊。
我握着听筒,头皮发麻。
八月
排山倒海轰轰烈烈的七月终于结束了。开心得兴高采烈和绝望到涕泗滂沱的人都那么多。
终于回到了早上规规矩矩看书,下午高高兴兴看动画片,晚上甜甜美美睡觉的简单生活轨迹中了。简单的生活是美好的,拥有简单生活的人是幸福的。
九月
穿上深蓝色的校服在华附里大摇大摆不是什么幻想了。华附由一个很美好的梦变成了一个很美好的现实。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差别的。现实未见得就没有理想好。
那棵传说中的异木棉(*)始终找不到。附中的女生长发飘飘。我站在附中,站在现实与理想的交汇点。一切的过往忽略不计。
而前方的路,未知。
十月
十月的天异乎寻常地蓝。可以和硫酸铜溶液媲美。空灵的天空下站着一个人。她问,是不是生命中的离别远多于团聚,是不是得到的远少于失去的。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世界里。桔梗,蓓子,牛牛,同桌,我想你们。想你们。
十一月
十一月开始降温。温度计中那段细细的红色液柱艰难地挣扎,最终放弃爬上来。
我开始审视自己的附中生活。周围写满了“不吃苦中苦,枉为附中人”“只争朝夕”之类令人压抑的口号,鲜红的字体惨烈如同鲜血淋漓。周围挤满了一周工作八天一天工作二十五小时的读书狂。危机四伏。我努力不过是考出一个比初中末尾多一个零的排名。绝望像闻一多的死水(**)。日子在发霉。桔梗的来信也充斥着不可言说的失望。世界到底怎么了?大家都这样?
十二月
月初的某一天,我在校门口找到那棵绚烂纷繁的异木棉。她放肆地绽放出一大片一大片粉红色的幸福。温度计中红色的液柱终于爬上20℃,颇有大地回春的气势。
教室里张灯结彩,跟洞房似的。艺术节很精彩。同学们很可爱。
生活仍在继续。异木棉可以找回,希望亦然。
尾声
2005年过完了,写下完美的乐章。在1月21日,我14岁的年轮终于绕完了完整的一周。
的确,我十五岁了。“生活仍在继续”。
注(*):异木棉,华附门口的树,原产南美,花粉红色。在初中时代路过华附曾被惊艳,从此视为学校的标志。神圣程度堪比想考北大的人心目中的未名湖。
注(**)当时学现代诗,有闻一多的《死水》,与当时郁闷心境相契合,全诗如下: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锈出几瓣桃花;
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