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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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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ELING本次飞行的机长是中国人老洪——一个沉默寡言的到经常被大家忽略的人。6月正是雨季,但绕着珠峰飞的时候也遇上了冰雹,那时候BIELING还开玩笑说,
“这么糟糕的天气,魔鬼都不会出来…”
然后转过来朝东飞,就遇上了魔鬼——日本人。
3架‘零式’战机组成了一个小编队蚂蟥一样的盯了过来,舱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虽说日本人占了中国南部的几个重要地区,但德国都投降了,谁也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他们还会派战机出来拦截,躲在这个地方,明显是等待盟军的飞机自投罗网。两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油量指示,
“洪,咱们先飞回去躲一下吧。”油还有不少,今天装的是医疗物资和部分粮食,并不太重。
老洪也算是有经验的飞行员,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刚一偏头,对方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BIELING眼睁睁的看着其中的两架呼啸着从他们机侧掠过,截住了他们后退的区域。
BIELING没有再出声干扰机长的选择,他很自觉的拿起通讯器开始用特定波频联系附近的运输机——既然已经被盯上了,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让其他己方的飞机不要过来,把损失降到最低。
退路被封,飞机又不能停止不动,他们只能慢慢的朝既定航线飞行。BIELING和地面塔台联系上了,无声的把目光投向老洪,
“马汉生是我同乡,我死之后,把我的东西都交给他替我带回去。”略微犹豫了一下,老洪做出了自己的交代。
轮到BIELING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周在汀江,在心里感谢了一下上帝他还是安全的,深吸口气,冷静的开口,
“我的东西,都交给周至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最后一个词,怕自己会说出更多,猛然掐断了通讯。
日本人没有主动进攻,都是在这里飞过无数趟的飞行员,他们很清楚对方的意图不仅仅是击落他们,更可能是让他们落到日军的跑道上,得到飞机、物资…人。
BIELING的手探进怀里,先碰到的是周至严特意从镇子上买回来的糖,叮嘱他饿了可以救急用,眼眶一酸,然后坚定的掏出自己要拿出的枪,
“我先去把‘敌我识别器’毁掉。”——这是他们每一个人上天前首先被叮嘱的,这个东西,绝对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
老洪点点头,控制着飞机继续向东飞,好像再飞一会儿,就能平安落地一样。只不过在BIELING从塞得满满的后舱回来的时候,递过了伞包,
“他们怕冰雹,所以在这里守着。前面再飞一会儿就有丛林了,你跳伞,我会把飞行高度尽量压低。”
“…那你呢。”他们是运输机体积大,如果飞机低飞又有伞包不是没可能暂时躲过日本人的眼睛,可如果那样…
老洪没有回答,只是眼神若有若无的扫了油量指示一眼,BIELING心脏一缩,他明白了老洪的意思——油还有不少,足够炸掉整舱物资的。
“副驾驶JOHN BIELING。”
“在,机长。”下意识的大声回答。
“附近的友机都通知到了吗?”
“都通知到了,他们说会想办法。”
“很好。你现在到后舱去准备跳伞,这是机长的命令。”
BIELING张口结舌半晌,终于抓起伞包,临走,眼前晃动起那个被自己人解除痛苦的飞行员的脸,又转回来把枪塞在老洪手里。没想却又被老洪塞了回来,
“拿着它,这下边未开化,你也许会用得上。”
BIELING蹲在舱门口,耳边从缝隙中透入的风嗖嗖的划过耳朵。机舱被塞得满满的,他已经看不见老洪在做什么,但凭感觉,他知道他们已经在加速。‘零式’上的机炮想起,没有射中他们,应该是警告。老洪很‘狡猾’的放慢了航速,随之慢慢压低飞行高度,
“准备好!”
猛然响起的声音几乎让BIELING摔倒,他多想现在冲回去,冲回自己的座位,可混乱的思维偏偏又让他想起‘中航’机场被轰炸那天,周至严面朝西方的坚毅表情。
“跳!”
BIELING把眼一闭跳了出去,老洪真的压得很低,慌乱中他甚至不确定这种高度下是不是还应该执行LARRY曾经教过的‘数十下拉伞绳’的程序,咬咬牙直接拉开了。感觉背后什么震了一下,在伞完全张开之前下意识抬头看了下天空,老洪掩护了他之后强行操纵飞机朝另一个方向栽过去了。几架‘零式’全掩了过来,耳边听到机炮疯狂的开火。BIELING不知道是老洪刚才飞得太低飞机已经失速还是被机炮击中了,在双脚即将碰触到最高的树枝时,爆炸产生的震动波及到他,BIELING只觉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背后火辣辣的疼痛,小心的活动了一下四肢发觉还没有断。伞被树枝挂在了树上——连带着他的飞行夹克。BIELING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回了它,检查一下,枪和糖都在。在心里默念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弄到食物强忍着不去吃糖,根据太阳判断了下方向,找了根树枝拄着向东走,他要回去,周还在等着他。
BIELING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他找到了一处小小的水源,甚至还摘了几个果子果腹,强撑的后果就是一头栽倒。再醒来发现自己在房子里,旁边站着好几个人,有老有小。他想说话,可张嘴才发现自己喉咙干得要冒火,旁边的人发现了他的意图,端来了一碗液体,散发着奇怪的味道。BIELING摇头表示拒绝,可对方根本不管他这个,强按着他灌了下去,紧接着他就开始呕吐,吐在了床旁边的盆里。
吐干净之后感觉身体被掏空了,想说话的欲望敌不过困倦,把几近半裸的身体缩进被单里,BIELING再一次沉沉的睡去,直到闻到食物的香气。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床边是个孩子,端着食物瞧着他笑,雪白的牙齿。
“谢谢。”先道谢过后接过食物,没有餐具,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用手抓起来碗里像米饭的东西囫囵着吃光,才觉得稍微好一些。
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空碗递回去,脑子里组织一下语言,
“你好,我是美国人,到这里帮助你们的,我是好人…”
孩子明显没有听懂,只是在微笑,边笑边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块糖塞进嘴里——BIELING认出了那是自己的糖,只好也笑了,然后比手划脚的询问自己的夹克在哪里。孩子终于明白了,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叫来了大人。到这时候BIELING才能仔细的观察他们——比中国人黑,但又不像印度人。他有些慌张了——因为他意识到他们应该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不过,既然能救助自己,应该还是善良的。
有人取来了BIELING的夹克,他迎着众人的目光小心的摸索了一下,糖没有了,枪也没有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展示出了缝在夹克内里的救援标识,希冀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可没人看得明白那是什么。
深呼吸几下,确认自己的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他已经能想到自己之前的昏迷应该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那个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液体应该是什么药物。可他现在想的是赶紧回去,他能想到周知道他的消息之后该有多么的焦急,无助的看向屋子里的所有人,
“我要回去,东边,我要回去!”
“养好伤…就,回去。”一个中年人缓慢的回答了他。
骤然听到中文,BIELING呆住了,然后是狂喜,
“你听的懂我的话?”
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指指挂在BIELING脖子上的玉坠,然后双手合十,
“这个…你是好人。”
透过水的反射,他看到自己的后背伤得一片狼藉。他知道这样的自己根本坚持走不了多远,只能心急如焚的留下来养伤,直到确认自己可以之后才终于踏上了归程,山民们送他出了山,但是不愿意再向东走,只是给了他一些食物,还把他的枪还给了他,当然还有那个玉坠。通过磕磕绊绊的交流,他弄清楚了是那个玉坠救了他——发现他的时候大家也发现了枪,差一点当场弄死他。幸亏有个人看到了他脖子上挂的玉坠,共同的信仰让他们相信了他是好人,所以才决定救他回去。BIELING心中充满了感激——对那些救他的人,对上帝、对‘菩萨’…还有对周。
他急着要赶回去,要拥抱周,告诉他自己的经历,告诉他是他送自己的‘菩萨’救了他。可惜人的双腿毕竟比不上飞机,在一座连着一座的山区里转悠了六天多之后才找到了能告诉他确切西历——距离坠机的日子,已经三个星期了。
又走了几天,才终于感觉回到了现代文明,典当了手枪换了些钱坐牛车、马车、汽车…回到了机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像野人了。但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什么整洁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尽可能早的见到周,甚至还在心中设想周会不会第一眼认不出来他。
可到了机场问到的第一个人却告诉他,
“周先生?坠机了,两天前,比你离机场更近的地方…”
方丽莲风尘仆仆的找到了‘中航’机场的时候周至严已经坠机一周了。这边的负责人带着一脸的哀痛告诉了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当场昏厥了过去。
是的,她去年就收到了那封信。可她犹豫了,她是想离开那个家庭,可一想到表哥在千里之外她就没了勇气。之后是一连串的事情:先是她的母亲病倒了——父亲几乎变卖了全部家当去换赌,母亲已经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支柱。这下母亲生病,她们甚至凑不出药前。无奈之下,只得搬到表姨妈家,也就是周至严家里去住。在那里,她偶然间听到了一个消息——表姨夫的世交,重庆贺家托人带来了消息,表哥周至严在重庆出现过,还登过贺家的门,据说,他在一个美国人开的‘中航’公司工作,可来人的时候表姨夫去上海办事了,表姨自从表哥离开家之后就每日躲在佛堂吃斋念佛不问家事了。这个消息,竟然生生被表姨夫偏房的儿子们压住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先是高兴——表哥信里说的没错,他是在‘中航’工作;然后就是伤心:表哥给自己来信让自己去找他,意思就是不会再回来了。可想想佛堂里把他视为唯一依靠的表姨妈,再想想病榻上一心一意期望自己能嫁入周家的母亲,她几乎要把这个事实说出来。但同时,在周家进出一段时间之后她又看清楚了虽说现在还是表姨夫在掌家,但那两个偏房的表哥底下也没少搞名堂。表哥既然已经不打算回来了,说不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谁能保证派出去寻的人就不会是偏房的人?!
过年了,虽说是寄居这里的远方亲戚,但毕竟是子侄辈,周家来往的亲朋好友分发红包的时候也都没少了她那一份。有了钱,她心里终于算是有了底。5月间,一直靠着表姨妈私房买回来的名贵药材吊命的母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走前拉着她的手叮嘱一定要守住和表哥的婚约。丧事都是周家主持办的,守了孝,她收拾了包袱说要回自己家就离开了。
德国人投降了,日本人还在负隅顽抗。为了安全,她先跟着一群南下抗议政府不作为的学生到了上海,打听清楚了一路的情况才心惊胆战的踏上了去往昆明的道路。抗日没有结束,很多地方还是日本人占领着的,提心吊胆东躲西藏多少次遇到危险又将将躲了过去,吃尽了千般苦头到了这里听到的却是一句,‘你表哥已经不在了…’她唯有痛哭。
BIELING喝得醉醺醺回到机场见到的就是双目红肿失魂落魄的方丽莲。听别人说那是周至严的表妹,呆滞之后突然清醒,摇摇摆摆的走过去,
“你是…丽莲?”
方丽莲抬头看着这个外国人,BIELING浑身的酒味让她向后躲了躲,
“别害怕,我是JOHN BIELING,周的…好朋友。”
听到表哥的名字,方丽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引得BIELING眼眶也红了起来,半晌才控制住,
“我知道他给你写了信对吗?我能看看吗?”
“你怎么知道表哥给我写过信?”
BIELING笑得苦涩,
“我当然知道…他说要和我一起带你去美国,对吗?”
方丽莲疑惑的看看他,缓缓拿出了信递给他,
“可他信上,不是这么说的…”
BIELING接过信抚摸了好一阵,仿佛指尖不是薄薄的信纸而是那人温热的皮肤,
“我不认识中文…你能把信给我念一下吗?”
“没什么好念的,表哥叫我来…可是,等我来了…”
说着又哭了起来——身上的钱早就花完了,路上不得不典当了母亲留下的首饰才到了这里。可表哥没了之后机场收拾他的物品除了书和衣物之外竟然什么都没有,就连这些,还都在她没来之前交给了表哥在这边的朋友…等等,
“你是BIELING?表哥的好朋友?”这个名字不就是之前接待她的人嘴里提到的那个吗?
“那我表哥的东西?”
BIELING带她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再飞,也把租住的房子里所有东西都搬了回来。因为之前他交代‘遗言’的时候把自己所有东西都留给了周至严,所以等他回来机场方面也把清理出周至严的所有东西交给了他——至于周攒下的薪水,自春节起就一直放在他那里了。
打开箱子,BIELING拿出了周曾经给他的那个‘红包’,想了想又拿出了自己的一些积蓄,翻动间目光落在了一个小本子上,心中微微一痛——那是他回来之后从租住房子的褥子底下翻出来的,那是周写的,不管是什么,他不想交给别人。把钱交给方丽莲,
“这是周还在的时候放在我这里的钱,都给你。原本,他是想让我带你们一起去美国的。”
“可是…”方丽莲看着手里的美金,
“可是,表哥信里说,他爱上了一个美国人,要和…表嫂一起带我去美国的啊…你认识他说的那个姑娘吗?”
BIELING呆住了,猛然坐到床边抱头痛哭,倒吓了方丽莲一跳,
“你怎么了?你认识那位姑娘吗?难道,那位姑娘也…?”
BIELING哽咽着摇摇头,好容易止住了哭声,抬头看着她,
“周曾经拜托过我照顾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美国吗?”
——
BIELING感动于周至严对自己的承认,他认为自己有责任继续周的愿望。别说狗血,战争中多少因为沟通不畅酿成的悲剧,不理解的可以去看看《魂断蓝桥》
可能有人会觉得我写方莉莲的前因写得太多,但我坚持我的一贯态度——每个人的选择都是跟环境等等分不开的。这里只能说,周形容的没有错,她是个敢想敢干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