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叶南笳

14、第五章 春雨潜入夜，鸾帐不胜情(4)

　　二月，王皇后平安诞下一位小公主，皇帝甚是高兴，合宫欢庆。小公主满月的时候，沈离随其他低品阶的嫔御一同前去福庆宫给皇后问安贺喜并探望小公主。从福庆宫里出来时，正遇上皇帝下朝也前来探望小公主，沈离慌忙随众人跪下行礼，只觉皇帝似乎朝她这边扫了一眼，脚步没有一丝迟疑，随口道了一句：“平身。”便进了福庆宫。
　　沈离暗自吁了口气，回倚梅阁的路上却始终有些心神不定。蕊珠瞧她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对这满园春色视而不见，便摇摇她手臂道：“才人姐姐，你看那枝头的绿芽，春天已经来了呢。”
　　沈离抬头看去，果然一树新绿。忍不住道：“已经是三月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才人姐姐，你瞧今儿的天气可有多好，咱们先别急着回去，去御花园逛逛可好，看看这些新发的绿芽儿啊，还有迎春花去，你说好不好。”
　　沈离瞧她一脸渴望的神色，心知她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却终日陪她呆在倚梅阁那种偏僻无人问的角落，这些日子也真是憋坏她了。当下微微笑道：“好，咱们难得出来走走，便去花园瞧瞧，除了迎春花，想必玉兰花也该开了。”
　　二人便去往御花园，进了园子，放眼望去，但见满眼新绿，鲜翠欲滴，迎春花自是开得绚烂夺目，白玉兰和紫玉兰也俏生生地立在枝头，更有些不知名的花草在春风中微微颤动。蕊珠自是逛得喜笑颜开，就连沈离瞧着这一派生机勃勃的春意也不觉笑意盈盈，只觉多日来心头的积郁一扫而空。她二人也不择路，只是兴之所致，随意四处而走。蕊珠忽瞧见西边有一片花海，二人便向西而去，待走到跟前，却是一片桃花林，但见一树一树红红白白的桃花密密地缀在绿叶丛里，煞是好看。
　　二人一路瞧着，蕊珠眼尖，发现前方一棵桃树下有一方物事，跑过去拾起来一看，却是一方淡蓝色的丝帕，颜色有些旧了，想是用了许久。上面绣了几枝白色的梅花，花下还绣了两行字。蕊珠瞧着这梅花绣得极是好看，却不晓得这两行写的是什么字，此时沈离已走到她身边，她便将帕子递过去，一边说道：“才人姐姐，你看这帕子上绣的白梅花，可真好看，和咱们院里的那株白梅瞧着还真有点儿像呢。边上这两行字绣的又是什么啊？”
　　沈离一见那帕子脸色大变，紧紧地攥在手里，只觉心中一阵狂跳，定了定神，细细看去，当下心中确认无疑，却更是惊诧莫名，
　　这方帕子，它怎会出现在这里？
　　蕊珠等了半天，见沈离只是目不转睛的瞧着那方帕子，竟似有些痴了。忍不住摇了摇她，又问了一遍：“才人姐姐，你还没告诉我这两行字到底写的是什么啊？”
　　沈离瞧着那两行也是用白色丝线绣成的两句诗，强压住心内的起伏，勉强答道：“只是两句很常见的诗，没什么好玩的。”顿了一顿，又道：“我们出来逛了这大半天，也该回去了。”说着，便将那帕子往地上一丢，径自走开。
　　蕊珠忍不住叫道：“才人姐姐，这么好的一方帕子，你怎么就这么扔了。”
　　沈离也不回头，答道：“这方帕子，想是宫里哪位宫人不小心掉了的，还将它放在这里，也许那位丢了帕子的宫人会回来找也说不定。我有些累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蕊珠一听到最后一句，忙道：“才人姐姐，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坐，你先歇息一会儿。”
　　“不了，我现下只想快些回去倚梅阁。”沈离口中说着，脚下并不停步，竟是越走越快，蕊珠在后面赶得气喘吁吁，仍是和她差了几步。
　　路旁正是一片樱花林，樱花开得正美，繁花似锦，沈离也无心赏看，只是疾步而行。行至一处转折处，沈离只顾快步疾行，却没留意脚下横出来一树枝条，沈离被这短枝一绊，立足不稳，身子朝前一倾，便欲摔倒，忽然一双手托住了沈离正要下落的身子，将她稳稳扶起。
　　沈离正欲道谢，待得认出那人是谁，顿时僵在那里，作声不得。
　　皇帝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良久方道：“你的病还没好吗，怎么脸色如此苍白。”
　　沈离自见了那方帕子，早就方寸大乱，如今又遇着皇帝，心中早似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应对。想了半天，勉力说道：“奴婢的病已经好了，想是方才走的急，所以……”
　　此时一阵春风吹过，粉白色的花瓣纷纷在二人身周飘落，皇帝但见樱落如雨，有几瓣落到沈离乌黑的发间，皇帝凝视着花雨中沈离清瘦的容颜，忍不住缓缓伸出手去。
　　沈离瞧着皇帝的右手离自已越来越近，三寸，二寸，一寸……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忽然伏身拜倒，说道：“奴婢该死，竟忘了向陛下行叩拜之礼，请陛下恕罪。”
　　皇帝那只手停仍旧停在半空，瞧着跪伏在地上的女子，唇边露出一丝苦笑，过了良久，方道：“免礼。”言罢，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