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蛰伏深海

1、一

　　夏日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已不再是一种享受，特别是中午时分，大地在阳光的炙烤之下赤裸裸地喘息着，宽广无垠的蓝色天空，白云似剪贴的白纸，木然地钉在上面，整个城市也似一个被严刑拷打的死囚，痴呆地坐在地上，毫无生气。
　　我骑着自行车从街道上穿行而过，街上行人稀少，人们都躲在家里午睡。我飞快地踩着脚踏板，肆意地加快车速，享受那种仿佛在风中飞翔的感觉。那是我在那个夏季当作为最为惬意的事情之一，很喜欢身体逆风向前冲的感觉，在夏日耀眼的阳光之下，那种感觉份外鲜明。
　　拐入一条小巷，我在一座年代颇为久远的房子前停下，推开院门，将自行车在院墙边锁好，踏入这所房子的正厅。
　　七巧说这座房子大概是雍正末年盖的，那时，这座房子是这个小镇最大的一座房子，房子的主人自然也是小镇最有钱的大户之一，这座房子在他手中曾显赫一时，可是他死后子孙不争气，败光了家财，这座房子也自然而然落入了他人的手中。后来，鸦片战争时，传说这里是几个洋人的住所，那几个洋人在这里为非做歹，害死了不少无辜的少女。七巧说直到现在，她偶尔还在半夜听见天井那儿有女鬼哭。我自然是不相信七巧的说话，但也确实觉得这座房子颇为阴森。
　　现在这座房子住了有二十几户人家，确切的数目七巧也不太清楚。七巧的家就在二楼的拐角处，三间并排的房间，一间是七巧父母的住处；一间是空房，里面供着七巧爷爷奶奶和大哥四姐的灵位；最靠里一间小房便是七巧的。客厅和厨房却是在一楼，厨房是公用的，二十几个水笼头一格一格分开着，那间空旷的大厅里四处散落着二十几个炉灶，一到做饭的时间，这间大厅便如菜市场般热闹。从小在如鸽笼般公寓中长大的我，见到这般情形，不由叹为观止。
　　七巧家本有兄妹五个，七巧是老五。七巧的大哥死于一场车祸，二姐和三姐均已嫁人，搬出了老屋。四姐却是自杀死的。四姐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她是一个人半夜时溜到天井正对着的水槽处，坐在那已有几百年历史的大青石上，用一把削水果的小刀割断了自己的动脉自杀而死的。当邻居发现她时，水槽里的水已被她的鲜血染得通红。她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她的父母，她的同学和老师都未察觉她临死的那天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四姐死的那年，七巧只有九岁。七巧有时对我说：“至今回想起四姐的死，我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象四姐那个年龄，可以说是人一生中最美丽的年华，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样做？”
　　七巧和我是同学，也许是因为爱好相同的缘故，我和她格外交好。我们并不害怕别人批评我们早恋，因为我们都很清楚，在我们两人之间，除了纯粹的友情之外再无其它。虽然象我们这般大小的男孩女孩已有很多尝试过恋爱，或是已在心底偷偷喜欢某人而不敢表白，可我对着七巧，却怎么也涌不起这种感情。
　　敲了敲七巧的房门，没有人应门，我很自然地推开了那扇木板门，门果然没有锁，房内很暗，从高高的墙壁上那扇窄小且又被外面的树枝遮去大半的窗户中余漏进几丝阳光，丝毫没有使房间感染到盛夏的气息。
　　七巧躺在墙角的小木床上，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我没有叫她，只是将房门关上，然后坐在房内唯一的一张方桌前，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小说，静静地看着。
　　睡在床上的七巧翻了个身，她对于我的到来已习以为常，只是问了一句：“几点了？”
　　“一点二十分。”
　　“够了钟再叫我！”
　　接着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或者说是一种默契。
　　那一年的夏日午后，我的记忆中只有那种逆风飞驰的感觉和七巧那间房间中阴暗却又宁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