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成秋》绿云微雨

1、第１节

　　雨是一直在下着的，淅沥淅沥淅沥，一星期了。于是天也持续阴沉的色彩，灰蒙蒙的，带着点高深而又压抑的味道。院子里的那棵树，枝上含着玉兰未放的花苞。粉粉白白，在雨里被打地小心翼翼地包合着，护住里面不知是什么宝贝。地上冒出来的些许茸茸绿草，在这绵延的雨里闪着晶莹的亮色。沈绮薇在床前站着，透过玻璃，定定地看。忽然想起这样一句来：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苏路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觉着无趣，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取了一支。想拿打火机的时候，看了一眼绮薇，又把烟塞回盒里。盒子扔在茶几上，“啪”的一声，打破了寂静。
　　苏路本以为绮薇回转过身来，窗前的影子却动也不动。他张口，想叫她，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甚至是连怎样叫她都不知道。他想想过去同她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欸...”“嘿...”“喂...”，到现在却反而来叫“绮薇”了，合适吗？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苏路拿起来接听。
　　“喂？...哦，你好你好，我们在等你呢。...哦，没事没事，我知道了...好好好，等会儿见。”
　　挂了电话，苏路对着绮薇的背影说：“呃，杨律师打来的。路上堵车，他要晚点到。”
　　“好。”沈绮薇淡淡道。
　　苏路很想问“你这么喜欢说这个字吗？”，却终是没有问。他翻看着手机短信，一连几条都是“好”。都是沈绮薇发来的。最近的是今早。他告诉她下午约了杨律师到家里谈，问她方不方便。答案仍是“好”字。他想起收到这个字时的心情，有点怅惘，有点失落。就这么淡淡的，一个字。仿佛与他无关，也与她无关。苏路记得他求婚的时候，沈绮薇面对那束玫瑰和那只戒指的表情，是欣喜的，激动的，除却一个“好”字的答应还有惊叹不绝。
　　这样想着，又把神思抽离出来。他又期望她如何回答呢？将要离婚的时候，难道他还能奢望绮薇惊叹些什么呢？可是这样坐着，不说话，又好生无趣。于是走到客厅里，拿水壶倒了两杯水。
　　沈绮薇听见苏路问她“喝水吗”的时候，杯子已经递到了手边。“温的，”苏路又加了一句。沈绮薇接过来，说声“谢谢”。终于从窗边移开，坐到了沙发上。喝了一口水，绮薇把一个靠垫从身后拿出来，抱在怀里，把目光转向苏路：”你们...你和薄凌...?“
　　“我们...”苏路没有想到沈绮薇会问这么一句，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你们...会结婚吗？”沈绮薇本想换个方式问问，却被自己说出的问题也惊了一下。
　　“会吧。”苏路迟疑了一会儿，又把头低下去，闷闷地说。
　　“那就祝福你们了。”沈绮薇忽然轻松起来，如果单纯地把苏路当朋友，有些事情也不是不可接受。当初见到薄凌同苏路那样粘缠时的激动，又何必呢？现在笑自己的失态，又是迟了。只有心里坦坦荡荡地放下一切，才是最好。
　　苏路想着自己的心事。他真的不知道跟薄凌会不会结婚。那次疯狂的举动真的只是一时的冲动，虽然他知道薄凌对自己有意，很久了。可是他在乎的，还是绮薇。他相信就那么一次绮薇是不会知道的，然而偏偏绮薇看到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苏路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生生地把针一根根刺进她的心里。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清楚没有挽回的余地。绮薇很快地找了房子，搬出去，又拟好了协议书，找了杨律师。他想解释想阻止的，但到头来都没有做。无论如何，绮薇都不会流下来。这么几年夫妻，绮薇不会容许的东西，苏路还是了解的。
　　门铃不过几分钟便响起来。苏路站起来去开门。杨律师进屋之后，一切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着。他和她签完了字，交换了一下，又签完了。
　　沈绮薇站起身来：“那么，苏路，再见了。”
　　“绮薇，再见。”苏路这样说着，忽然要流下泪来。他目送她从门口出去，黑色的高跟鞋“得得得”地踩响了院里的瓷砖，深棕色的大衣逐渐沾满了细密的水珠。而后她钻进车里，消失在雨雾之中。
　　他关上门，坐回沙发里，拿起茶几上的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却被强的眼泪终于流下来。自此，他呜呜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