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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承宗去职 ...

  •   袁崇焕自天启二年出任山海监军以来,可以说仕途坦荡。他所以能够有这直上青云的遭遇,除了秉性忠贞,勤劳敢任责外,得力于朝内有人照顾,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起初,御史侯恂上奏推荐他,首辅叶向高见他揭贴器重他,叶年老退休后,他的座师韩广继任,而吏部尚书赵南星是韩的知交,东阁大学士孙承宗出任兵部尚书,驻节关上督师,孙的政见与韩一致,也很器重他。以上这些掌权人,都是政见与东林的一批正人君子相近。袁崇焕虽然不是东林政见系统的人,与东林人有一定的渊源,能游宦于中,如鱼得水。

      明朝末叶,东林在政坛上的作用很大,它的来历大略是这样:

      明代万历后期,政治日益腐化,百姓怨声戴道。万历22年无锡人顾宪成被革职回乡,他与高攀龙等在无锡东林书院讲学,议论朝政。得到正派人士的好评与支持,形成政治性质集团。当时还没有被称作东林党,而是以东林人士出现,在政见上形成派别,史称东林党,是当时士大夫阶层论政的集团。

      孙承宗出关督师四年,后金(明代称东虏或达虏、建虏)放弃宁远前哨四城,鸷伏于广宁。这段时间也是袁崇焕仕途坦荡一帆风顺的四年,将宁远整治成坚不可摧的堡垒。他远出广宁东巡,循海道返归,探明了当地军情。于是奏报了孙承宗批准,遣兵进驻锦州、松山、杏山、塔山,并筑城固守,作为宁远前哨。马世龙等在孙承宗授意下恢复了中前所,中后所,中右所、右屯等大小四十七座城堡,拓地四百多里。安置辽民数十万人,官兵屯田达五千余顷。山海关到宁前各个卫所已成内地,车骑辐辏,流民和移民集结成村落,渐有恢复太平气象。这时宁远前哨设有前锋三个营,作为克服广宁的准备。以副总兵鲁之甲为中营驻右屯;以参将左辅为左营驻大凌河;以参将李承先为右营驻锦州。城堡各有守主,巍巍然有不日出击的打算。

      边陲安宁,京师不见烽火塘报也已有四年,这是有辽事以来没有的奇迹,但这样的成绩,朝廷内有些不明事理,急于求成的官吏,尤其是有权势的阉党,在天启帝前挑弄是非,说什么:“孙督师出关已有四年了,不闻一展胜算。悠悠泄泄日复一日。师老财匮,克复全辽期于何日?”当然,魏忠贤起了主要蛊惑作用。

      孙承宗屡次呈奏朝延,恳求拨发钱粮以增添兵力,甲仗。天启帝虽然下旨批准。但是在魏忠贤从中作梗下,圣旨搁在各部旅行,被魏的党羽们借故阻拦着。

      就在这个时候,孙承宗来到宁远视察,见到城防严正,士卒弓马娴熟很高兴。他将他的策划对袁说了。顺便谈起:“朝内有些昧于边陲实情的人、安居京师的人,恨不能明天就攻克辽阳沈阳。这些人连达虏什么模样也没见,啜香茗饮美酒,却高谈阔论孙老儿为什么安于现状,不积极反攻?说我们在边境偷闲享福,不思纾解圣忧。”孙承宗越说越气,两颊涨得绯红,须髯抖动不止。

      袁崇焕也为之心恼,他第一次听孙大人的牢骚。劝慰说:“让这些人去唠叨吧。只要圣上知道我们的苦处就够了。古人不是说,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我们心中无愧,对列祖列宗可以衷情禀告。”

      孙承宗转过气来说:“元素呀,皇上是圣明的,他了解边情实况,决不被这些人蒙蔽游说所动。今年十一月十四日是圣上的万寿节,老夫准备届时进京去朝贺,顺便面奏边情实在细节。”

      “但愿大人到京师,所奏都蒙圣上恩准,封疆大业就有可为了。”

      孙承宗话的含意只谈了一半,余下一半是不能与袁崇焕明说的,那些是朝廷的内讧以及阉党误国的实情。

      魏忠贤在天启帝幼小时,即侍候在宫中,自从他与天启帝的奶妈客氏有私后,欺天启帝幼小贪玩,就专横宫闱为所欲为,卖官鬻爵、收纳贿赂,种种不法行为,被东林正人群起指摘,他的势力只能囿在宫闱内廷,未能在朝廷外施展。后来东林人杨涟上奏天启帝,说他犯下廿四款大罪,每椿罪都够正法。他闻讯后心惊胆寒,与客氏一起向天启帝哭诉喊冤,结果是杨涟反坐,不仅如此,还被诬陷为贪赃枉法,包庇熊廷弼。通过攀瓜扯藤牵扯到一连串东林人,如赵南星、左光斗、高攀龙、顾宪成等东林领袖人物。他们或被刑毙、杀戮、缧绁,丢官或降职。于是朝廷里形成阉党得势,正人钳口的局面。魏忠贤的势力终于伸展出朝廷。他掌握朝政、批阅奏章,提督东厂,爵封九千岁。朝廷内外,六部内阁、三道九卿及四方督抚,都有他的阉党。朝政日非,吏治日坏,社会动荡不安。

      本来,魏忠贤认为孙承宗干练,功高望重,有意笼络他,欲收归他为阉党主要之一员。后来他发现孙承宗政见与东林如出一辙,不肯随他沆瀣一气,就恼恨在心,处处刁难掣肘。使孙承宗在关外的一应设施,难于展开。

      孙承宗和袁崇焕谈话结束时说:“达虏慑伏,边境安堵,这是仰仗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皇上洪福所致,我们决不能叼天之功,忘乎所以。当加强边防,秣马厉兵,进而恢复辽东失地。然而依老夫看来,朝政日非,此时忧在内而不在外,未有内不安而能攘外的。”

      袁崇焕想起陈子壮在无相寺说过的:“大厦将倾,无力可施。”自己在偕诸将游海岛诗中有‘边衅久开总是定,室戈方操几时休’岂不同他所思相同。黯然无语。

      孙承宗熟谙宦海之波涛谲诡,对朝政日非的症结所在是不能用书面奏本的,必须要面奏圣上才行,何况有魏忠贤在代拆代行呢。

      天启五年十月初,孙承宗抱着满腔希望,由山海关顺道通州向京师进发。

      孙承宗进京的消息,被阉党们侦知,飞速告诉魏忠贤说“大事不好了,孙承宗随带五千精骑来京师,以朝贺圣上万寿节为名,实际在‘清君侧’。”更有人说带了一万精骑专为东林人辩冤。一时朝野震撼,众说纷纭。

      魏忠贤得报后,大惊失色,连同客氏跪倒在天启帝前哭诉,并诬蔑孙承宗挟兵震主,图谋不轨。

      天启帝不辨真伪,也被魏忠贤的危言耸听吓昏了。慌忙下旨:守边者未奉诏,远离信守戌地,有违祖宗法度;违反者罪在不赦。一连由兵部飞骑三次阻拦孙承宗入京。这时孙承宗已经过了通州,见圣旨严斥,慨叹摇头,无奈只能勒马遥望京师,掩泪折回。

      魏忠贤和党羽听见孙承宗已经折回去了。心里都松了口气。事后也查明孙承宗未带一兵一卒。所传带兵来京是荒传。但是挟兵清君侧的故事,却引起魏忠贤的深思,激起他在以后派太监主兵,去关外监军,抓兵权的动机。

      孙承宗是回到关上去了。但对他却不再放心,找机会要逐走他为快,这思想已牢牢植根在魏忠贤的大脑里。孙承宗回到关上,万念俱灰,连连奏呈年老,恳求乞骸骨回家,魏忠贤认为这样未免太便宜了他,因此扣住呈文不批,在等惩处他的机会。

      事有凑巧,正在这时不久,发生了柳河(今辽宁省新民县境)之战,导致孙承宗被谴斥罢官回籍。

      袁崇焕自孙承宗去京师朝贺万寿节,他就缮城垣、修甲仗、筹粮饷,秣马厉兵,派遣探马远出四方侦察,作好一切准备工作,等候孙承宗回来兴师。

      这时,统帅关外大军的大将马世龙轻信后金奸细的假情报,拟攻打柳河的耀州城,去俘掳后金的王子。事前他向孙承宗报告了一切。孙承宗认为情报真伪难辨,批准用巡河名义伺机而动,否则也可全师返回。谁知这时魏忠贤已下旨:兵部尚书改由阉党高第出任。高第一莅任,就知要攻打耀州城事。他性怯怕事,不满意孙承宗的举动。下令水军金冠停止行动。孙承宗原部署要水陆各军按时出动巡河,由于水陆行动未配合一致,造成失败。鲁之甲、李承先阵亡,一时前哨诸城堡为之震动。幸亏袁崇焕预有准备,哨马侦探又及时,前哨诸城堡未崩溃弃守。

      柳河之战,消息传到京师,朝野震撼,阉党以及附和之官吏故意扩大损失,说一朝丧失十万精锐。朝议沸腾,纷纷议难孙承宗措置不当。天启帝也下诏切责孙承宗昏聩无能,马世龙指挥不当。

      孙承宗再一次奏书皇上,引咎自责。是年十一月。他被罢官回乡。

      柳河战败之消息,传到京师时,新任兵部尚书高第还逗留在京师。他又惊又喜,惊的是关外十万精锐尽灭,我刚莅任即遭此厄运;喜的是我未卜先知,知道达虏是招惹不得,有人讥笑我胆小怕事,我岂是怕事之人?是有自知之明。柳河战败的教训,得向厂臣魏公公诉说清楚,是孙老儿妄自称雄,不能度才量力所致。

      高第兴致勃勃的赶到魏忠贤处,跪下口呼:“千岁爷,柳河未战前,小人早已算出孙老儿谋划不当要败,下令水帅不准行动,并飞令马世龙也不要轻举妄动。那知道孙老儿老聩昏庸与我作梗。他已不是兵部尚书了,仍以督师身份指挥马世龙出兵,结果遭此失败。十万精锐灭于一旦,说来痛心。卑职未能令行禁止,罪在不赦,更对不住公公栽培与圣上恩遇。”叩头如蒜,伏地不起。

      魏忠贤端坐上面,一言不发,只是在默思,忽又嘿嘿微笑。半响才开口:“起来吧,高大人,过去的守关功罪,都由孙承宗担负,朝廷不是已有处置了么?你且去策划如何守关,不要辜负圣恩就得了。”

      高第如释重荷:“谢千岁爷恩典,卑职肝脑涂地,誓效忠千岁爷。”匍匐爬起,躬腰站在一旁,谀笑说:“小的犹有刍荛之言,恭请训示。”

      双目一张:“说吧。”

      “孙承宗任督师,将精锐兵卒都拥塞在关外,关内仅留些老弱病残,致空虚异常。”

      “这种布置已历数年,有何不是处?”诧异地紧瞧高第。

      “小人管见是应当重新布置,以利万全。譬如与人搏斗,四肢张开,胸腹定必空虚,易遭损伤,不守要害之处是犯兵法大忌。伏恳千岁爷明鉴。”

      “嗯,你的高见呢?”

      “千岁爷容禀。”高第见魏忠贤有听的兴趣,就来了精神:“小人意见是,用兵之道首先要确保心腹要害,心腹安,始可发挥四肢力量。固守山海拱卫京师,能守才能攻。”他怕魏忠贤尚未领会,摇头摆脑比喻:“人在格斗时,善斗者定必蜷曲身驱,紧缩四肢护住胸腹,伺敌倦怠神疏,倏张四肢突击,一击成功。所以古人云:将飞者翼伏,将奋者足跽,将噬者爪缩。这些也就是兵书上说的,批亢捣虚,形格势禁之意。”

      “你的策划到底是什么?说明白些,不要跟孤左一个兵法,右一个兵书上说的什么。”皱眉厌烦地说。

      “是,是。现在关外经柳河新败,士气低落,人心惶惶不安,有风声鹤唳之征象。再者虏方已经窥知我方兵力强弱,若猝然来攻,已经筑成之城堡必被攻陷,积贮被毁。与其城破生灵涂炭,甲仗粮贮资敌,不如全部撤回关内,养威伺衅,这就是小人看法。”

      魏忠贤沉思片刻,思想不无道理,但如尚有不妥处:“据你这么说,关外已有的四百里地都弃置不要了?”脸呈疑惑。

      “小的愚意是这样的,关外四百里地暂时弃置,甲仗物资预先撤回。兵法说得好:欲取之必先诿之,欲擒之必先故纵之。”他又在煊耀博学。

      “你又是兵法什么的,你认为关外一定守不住?”眉皱得更紧。

      “一定,目前只能凭山海关坚守,等以后有机会再说,过去王在晋大人就有过这意思。”

      魏忠贤也被柳河一仗败得心惊,他熟视高第半响,觉得说得也有理,但平白无故放弃四百里地如何向朝野交待,他沉吟,他盘算个人威望得失,到底守还是撤?他经过沉思推敲,忽然心头一亮,暗忖这是兵部意见,得算固然是好,失算也由他负责,咱何必替他有所主张反被其缠绕。伸了个懒腰,淡淡一笑:“咱目前正忙于圣上纳妃事,一时顾不到边陲,你好生去做守卫山海的事。不过,若真的要撤,也要妥善安排,不能惊恐了圣上,免百官多生口舌。”

      高第回到部里,就下令所有关外兵马全部撤回关内,甲仗、粮食与物资也一并运回,一些撤退不及的,准予销毁毋为虏用。

      命令下去后,大将军马世龙新遭谴责,不敢违令。就将锦州,右屯、大凌河、小凌河,以及松山、杏山,塔山等城堡的兵马,甲仗撤回关内。在撤退过程中,虽然粮食物资也撤了不少回去,还是丢弃米粟十余万石,难民流离失所,死亡载道,致使军心涣散,士气沮丧。

      当高第下令宁前两城撤守时,袁崇焕怒不可遏,坚决抗命不撤。高第接连下令,他抗争说:“兵法云,有进无退。”高第还是逼他撤。袁崇焕拍案奋书:我是宁前道,官在这里,就应该死守这里,高第见他抗命不遵命,就向魏忠贤告状,魏忠贤心里撤与守是矛盾的,因此只吱吱唔唔没有明确表示。高第一时无法可想,只能自我安慰;兵法上说: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你不听命令,死不悔祸,哪就让你作刀下鬼吧。令其余关外城堡统统撤守。使宁前成为两座关外孤城。

      显然,高第是个颇读兵书,却又怯战纸上谈兵式人物,明代末叶就是这类人充塞兵部领导岗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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