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韶》苏小镜

10、诅咒

　　我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一位白须千丈袍衣飘渺的老人伫立在冰河前。我听见新月姐姐称他为“父王”,但我觉得他不像是传说中神秘的国王,倒像个超凡脱俗的仙者。
　　哥哥叩首道:“尊敬的国王陛下,我想向你学习神奇的幻术异法,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心甘情愿。”
　　“我的法号为‘灵修真人’,执手掌管雪域的生死兴衰”。灵修真人抚须道:“世间万物有因皆有果,成功者不为人知的背后,往往是由一条血泪之路铺垫而成。我可以让你成为独胜天下的幻术师,但与此同时必须以你的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哥哥问:“什么东西?”
　　灵修真人道:“这个沉重的代价,便是你妹妹明惜一生的年华幸福。从此她将忍受万般病痛的折磨,你的灵力每增深一层,死亡之神就会在她身上埋下一道无情的阴影。待你的成就辉煌到达颠峰之极,便是她香销玉陨之时。”
　　“不”!哥哥摇头道:“我绝不能拿明惜的生命做赌注,她是无辜的”。
　　新月姐姐道:“父王,难道就别无他法了吗?”
　　灵修真人道:“这是天意的安排,任何人无法更改。离开或留下,你们自己选择吧!”
　　此刻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和哥哥的命运息息相关。当他登上荣誉的殿堂叱咤天下时,我却不能与他分享辉煌,而要孤独地离开人世。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啊!
　　“那我宁愿做一世的凡人”。哥哥迅速牵起我的手,决然转身。
　　新月姐姐走在我们身边,不时望着哥哥冰冷愤懑的脸庞,然后又静默地低下头在深雪里缓然前行。
　　一路上出奇的寂静,唯听见溅落的雪粒冷瑟作响。恍然间,夜幕降临。
　　我们围坐在篝火前,微弱的亮光在三张各怀心事的脸庞上闪烁不定。
　　新月姐姐道:“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对你们来说存在太多的险恶和危机,你们可以留在雪域,像这里的每个族人一样,安乐自在地生活。”
　　“不必了”。哥哥说:“明日天一亮我们就离开雪域,明惜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为了她,我可以放弃所有。”
　　我靠在哥哥的肩膀上,认真凝望着他的脸。这曾经是一张明朗飞扬、温和迁顺的脸庞,而今紧锁的眉宇缀满冰冷的雪花,坚韧的眸光流淌出无尽的悲痛和不甘。哦,亲爱的哥哥!我们的命运被无情地牵绊着,可是你知道吗?明惜为了你,也可以牺牲一切,哪怕用我的生命作抵注也在所不惜。
　　夜色深沉。我轻悄起身,叫醒新月姐姐,“我决定留在雪域,请你带我去见灵修真人好吗”?
　　新月姐姐露出惊疑的表情,“可是明惜,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望着哥哥熟睡的面容,坚定道:“我已经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我明白当我做出这个决定会意味着什么后果。”
　　“那好吧”!新月姐姐不由一声长叹,然后展开羽翼,带我来到冰河前。
　　此时寒星寥若,寂静的冰河犹如铺洒上一层深沉的银辉。
　　“父王!父王!您在哪”?新月姐姐不停呼喊着。
　　一道飘虚的白影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眼前,“孩子,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我仰起头,望着他高深莫测的微笑,“真人,请您让我哥哥变得强大和成功吧!我愿意答应你的一切条件”。
　　灵修真人道:“明城的天资聪慧,造诣过人,不出三年,他定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幻术师。可是孩子,你真的甘愿舍弃一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不会后悔的吗?”
　　我说:“永不后悔。真人,求您答应我,别告诉哥哥事实的真相,我只希望在背后默默望着他成功,并不想让他有丝毫的牵挂和担忧。倘若您觉得因此愧对神灵的话,我愿意用我余下的阳寿来替您偿还。”
　　新月姐姐哽咽无语,泪流满面。
　　“我可怜的孩子”。灵修真人轻轻抚摸着我的长发,“我答应你,就让这个善意的谎言,在残酷中实现它的价值吧”!
　　第二天晨光微亮,哥哥正准备起身带我离开雪域。新月姐姐按照我们事先说好的,风尘仆仆地从冰河赶回,对哥哥说:“你们不必急着离开,父王已经无条件地答应收你为徒,明惜无须做出任何的牺牲,但你要具有持之以恒的耐心和坚忍不拔的毅力。”
　　“真的吗”?哥哥的兴奋之情难以控制。
　　新月姐姐点头道:“父王是一个慈悲为怀,通情达理之人,更何况你们是那么的真诚和热切。”
　　“新月姐姐,谢谢你”!我感激地说。
　　新月姐姐点点头,对我露出勉强的微笑。
　　然后,我们按照新月姐姐的指示,来到一个雪山连绵的地方。皑皑的白雪一望无际,成群的飞鸟此起彼落。灵修真人从高深的云雾间轻飘而下,翻涌的仙袍灌满无穷的风韵,“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命中早已注定,谁也无法强求”。
　　我和哥哥弥望着眼前纯洁安静的雪色,仿佛荡涤了内心纷乱的灵魂。
　　“新月”。灵修真人伸出苍白的手指,“使用你的极限之眼,看对面的雪山顶上有隐藏着什么”?
　　新月姐姐湛蓝色的瞳孔闪烁出明亮的灵光,“玛格丽特花!是神奇高贵的玛格丽特花啊”!
　　灵修真人道:“你想得到它吗?”
　　“想”。新月姐姐不假思索道:“这是每个雪域族人梦寐以求的。”
　　灵修真人道:“既然新月如此喜爱,明城,你就去雪山顶上把那朵玛格丽摘取下来吧!但需谨记,你的时间紧促,若在一柱香之内还未返回原地,那座雪山便会彻底崩塌,我们的缘分也就此断尽。”说完,灵修真人轻挥袍袖,一柱凝香插入雪地里,隐现的火光在寒风中肆意地燃烧。
　　这是一场玩命的赌局,我紧紧地拉住哥哥的手,希望他不要以身犯险
　　哥哥道:“明惜,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说完,哥哥向灵修真人点头示意,随即健步起飞,扬腾的裘袍迅速湮没在苍茫的雪色中,片刻后只留下一个渺小的身影在高峻的雪山上缓缓移动。
　　我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真诚地祈祷和默默地祝福。新月姐姐密切注视着雪山,神情比我甚是担忧和焦急。
　　“父王,明惜,他拿到玛格力特花了,他真了不起”!新月姐姐高声欢呼着。
　　我暗自舒缓了一口气,可那凝香已然燃烧过半,余下的小截任由冷风恣意地吞没。时间就那么一分一秒无情地流逝,我的心万分紧揪着。
　　突然,我似乎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脑子略微显得有些晕沉。霎那间成片成团的积雪从飘渺的云层深处倾压而下,一直滚落到我的脚底。激烈的声响震动天际。
　　是可怕的雪崩!
　　“糟了,明城在哪?我已经找不到他了”?新月姐姐忽地叫道。
　　“哥哥!哥哥……”我嘶声呼喊着,可苍淡的声音迅速随着四处飞扬的雪絮飘散而去。
　　新月姐姐的泪水沁落,“父王,我不要玛格丽特花了,求您去救他回来吧”!
　　灵修真人道:“生死有命,如果他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困境都无法克服,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资格拥有至高无上的成功地位。”
　　那翻涌的积雪犹如奔腾的海浪,足以让人湮没窒息。冰冷的雪粒溅落到我眼角,我已分不清究竟是消融的雪水还是悲痛的泪花。
　　“明惜”!我突然听到一道熟悉而温暖的声音。然后,我看见哥哥伫立在我面前,他的全身覆盖沉重的冰雪,手中紧攥的花朵完好无损。
　　新月姐姐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很好”。灵修真人微笑道,“你的勇气和毅力的确绝无仅有,现在,你吃下手中摘取的玛格丽特花吧!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我和哥哥露出疑惑的表情。
　　新月姐姐道:“玛格丽特花神秘而奇异,纯洁的花朵蕴藏着不可预知的力量,吃了它会让你获得无穷的灵力。”
　　此时我才明白,原来这不仅是一个生死攸关的赌局,更是一场出人意料的考验。
　　“谢谢真人”。就在哥哥吞下花朵的一霎那,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心绞痛。我捂紧胸口,难挨的病楚让我差点窒息。我悄悄地拭干额头的冷汗,然后对哥哥露出灿烂的微笑。我深知,这仅仅只是开始,往后愈加艰难的道路还在眼前等待着我。
　　哥哥,为了你,就让我的疼痛再增深千倍万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