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行》月黑风高

30、探亲（四）

　　苏波斜倚窗户站着，夜色在她双眉下方投下一整片阴影。
　　有人敲门。
　　“思卿？”
　　霍思卿笑道：“阿苏，我想出去逛逛，你可以陪我吗？”

　　二人在黎城街道慢行，周围人山人海接踵摩肩。苏波讶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霍思卿道：“今天是二月十八。”
　　二月十八，“放灯节？”她四下看，果然来往的行人很多手中都提着灯笼。
　　往年在慕容山庄，每逢放灯节她都会跟十七小姐她们下山去玩。没想到这么快一年又到了。
　　根据民间的传说，只要在放灯节这一天往河中放一盏灯，那么河灯就会将你的心愿带给天神，你许下的愿望就能实现。
　　往年她自己从不放灯，因为想不出什么心愿可许。
　　可是今年不同。
　　苏波在一处摊子前停下，转身道：“思卿，你喜欢什么样的灯笼？”
　　“只要阿苏挑的，我都喜欢。”
　　她轻笑道：“你啊，说了跟没说一样 。”转回头看架子上的灯笼，各式各样看得她眼花缭乱。她逡巡一周，最后双目定在最上方一排的莲花灯上，立即双眼放光：“大爷，我想要最上面那种。”
　　摊主道：“公子好眼光！那是我们祖传特制的莲花许愿灯，保证您放完灯后第二日就实现心愿！不过……这灯是我们铺子的招牌，不是光有钱就可以买到的，您还得答对上面的灯谜才行。”
　　灯谜？往年她也只看其他人猜过，那时候他们有九少，自然多少灯谜都不在话下了，可是现在……她回头看一眼霍思卿，眉目一扬笑起来：“没问题！”
　　摊主看她胸有成竹，便笑着从上方取下一只莲花灯，那灯很大很漂亮，红色莲花四周缠绕着绿色荷叶，各处花瓣上贴着字条。
　　“公子，灯谜一共有五道。第一道是字谜，谜面是丰收二字。”
　　这个简单，“是移字。”
　　摊主点头：“不错，第二道还是字谜。这次谜面是七个字：孤峦叠嶂层云散。”
　　苏波想了想欣喜道：“是屈字！”
　　摊主摇头。
　　霍思卿接口道：“叠嶂层云散是屈，孤峦的话……那一定是崛字了。”
　　摊主笑道：“不错不错。第三道是成语迷，谜面只有一个字，之乎者也的者字。
　　苏波脑中迅速将那字拆分重组了数次……最后无奈拉了拉霍思卿的衣角。
　　霍思卿笑道：“这道题有点特殊，用的不是拆分法，也不是象形替换，得要加上一部分才行，谜底就是——有目共睹。”
　　摊主赞许道：“这位公子果然厉害。继续下一道，谜面是：肥腿子，尖鼻子，穿裙子，背屋子。谜底是一个动物。”
　　苏波一听到谜面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我知道！是鳖！”慕容十三的乐趣除了钓鱼，还有就是时不时下池塘抓几只鳖吃吃玩玩乐乐，有一次自己经过的时候正听见她抱怨：“明明是只公鳖，还穿什么裙子！”
　　霍思卿也忍不住笑起来：“阿苏你的兴趣倒是挺特别的，这题反应这么快。”
　　某人立刻斜眼看过来：“思卿，你这是恭维呢还是取笑？”
　　另某人笑得益发灿烂：“当然是恭维了，我怎么会取笑阿苏。”
　　“最后一道，这道有点难度，要求是打一草药名。谜面是：落英缤纷。”
　　霍思卿略一思索流畅接道：“谜底是降香。——大爷，我们现在可以买灯笼了吧。”
　　摊主满面笑容递过莲花灯：“公子真是见多识广，草药也难不倒您。两位还是今日首例答对所有灯谜的，这样吧，你们买了莲花灯，我就再赠送一盏八仙过海。”

　　须臾，苏波看着手中那灯笼，好气又好笑：“原来所谓的八仙过海，就是在灯笼上写了硕大无比的八仙两个字。那等一下我把它放到河里，它飘到河对岸，就变成八仙过海了？”
　　霍思卿打趣道：“那不如借点笔墨，把我们俩的名字写在八仙旁边沾点仙气一道过海。”
　　“好主意。”苏波竟当真提着灯笼跑到对街的书画摊子去了，“小兄弟，能不能跟你借笔墨一用？”
　　霍思卿哑然失笑。等她回来忙问道：“你当真写了？”
　　她扬扬手中的灯笼，笑得狡黠：“此乃秘密。”

　　周围人群川流不息，霍思卿双目又不能视物，所以二人一直手牵着手。走了一段路，来往行人不时有人驻足观看，有老夫子抚着白须叹气：“真是日风日下啊。”
　　苏波笑道：“真该出门之前将你扮成女人的。”
　　霍思卿无语，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促狭道：“阿苏，我也给你猜个灯谜。”
　　她欣然应战：“好。”
　　“谜面是一首诗：闻道梅花圻晓风，幽香遍满黎城中。若为化得身千亿，一人独品一杯盅。”
　　她仔细揣摩一阵不得其解，鼻间却忽然应景地飘进淡淡梅花清香，顿时恍然大悟。
　　她左右张望，牵着他朝右上的茶铺走去，口中取笑道：“你这个梅花茶痴，看来以后不必牵着你，只需要在身上带包梅花就不用担心你跟丢了！”
　　二人在茶铺坐下，茶铺的主人过来招呼：“二位公子想喝什么？”
　　“两杯梅花茶。”
　　等茶上来，她抿了一口赞道：“不错，味道清香。”
　　霍思卿道：“确实不错。但是远比不上另一人所泡。”
　　“你说四嫂？”那时她在他府中，煮茶的手艺都是跟着四嫂学的。
　　他但笑不语。他一直很喜欢梅花，清冷孤傲，明霜傲雪。花色娇而不艳，花香清淡怡神。没想到有一日，他真能遇到一个跟梅花一样的女子，而那时她所泡的梅花茶，是他这么多年来喝过最入味的。

　　黎城很大，为了完成最后的步骤，他二人在城中东奔西跑饶了大半圈好容易才在城南找到一条河。
　　河坡上挤满了放灯的人，苏波拉着霍思卿拼了命挤进去。她放下手中的灯，点燃蜡烛。河灯在水面明亮起伏，顺着水流慢慢飘远。
　　她许愿，希望霍思卿的眼睛早日看见。
　　因为他们是朋友，因为他对她有恩，更因为……他是她见过最好的一个人。
　　她站在河堤的高处，直到那灯远得再也看不见，才回首牵起他。
　　“走吧。”该回客栈休息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从人群中再次挤出来，周围熙熙攘攘的都是年轻男女，全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只听一个少女用鄙夷的口气道：“两个大男人手牵手，还好意思来月老庙前的姻缘河放花灯！真是太不要脸了！”
　　另一人感喟道：“也许这就是真爱吧。不在意对方的性别，无谓世俗的眼光。”
　　月老庙？霍思卿诧异挑眉。
　　姻缘河！苏波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