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行》月黑风高

28、探亲（二）

　　慕容山庄慕容家，落枫山庄叶家，飞龙堡顾家，长白山苏家，这是武林中历史恒久的四大家族。到如今，只除了顾家还在江湖上活跃，其他三大家族皆处于半隐退状态。不过，各自在武林中还是占据着重要的一席之地。
　　二十多年前，当时均处于鼎盛时期的苏家和慕容两家联姻，江湖第一美人，苏家第四女苏明珠甘愿嫁给慕容山庄少庄主慕容云轩为妾，此消息一出在江湖上顿时掀起轩然大波，不知道多少少侠少邪一夜伤心白头。至于众多少侠少邪们为了发泄心头的悲愤，搞得江湖自此之后好几年都动荡不定，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你说以我三娘这样的条件，怎么就甘心嫁给老爹呢？老爹他……莫非是霸王硬上弓？”
　　慕容十九一口水喷出来，慕容十三无奈道：“十七，你怎么这样说？好歹老爹当年也是江湖闻名的美男子啊。”
　　慕容十七不屑道：“美男子怎么了？关键是老爹已经娶妻了啊！这男人再有貌有才有钱，只要存了三妻四妾的心那就一文不值！我看三娘这就叫——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慕容家众人对她这般惊世骇俗的话都已经习以为常，心中集体默默为慕容老爹默哀三分钟。
　　只有霍思卿叹道：“一生得一知心人，足矣。”
　　“不错！”慕容十七激动地一拍桌子：“霍霍你真是深得我心啊！看到了你我才觉得这个江湖的男人还是有救的！”
　　她这一拍，连桌上的棋盘都跟着抖了三抖。慕容十三原本是和慕容九少坐在桌边对弈的，然后慕容九慢慢就开始不停“点头”，最后索性就变成了他抱着棋盒睡觉，苏波站在他身后代主应战。
　　苏波思考再三慢慢放下一枚白子，慕容十三很快跟着放下一枚黑子，苏波再思考很久放下一枚白子，慕容十三迅速放下另一枚黑子，得意笑道：“嘿嘿，死局喽。”
　　苏波皱眉思索，半晌无奈承认：“又输了……”
　　慕容十七不由翻了个白眼：“十三姐，这样实力悬殊的比赛，你觉得有意思吗？”
　　在慕容山庄连老爹都不是对手的人，逮着一个新手猛“扁”……是个人都看不下去了。
　　“是没意思啊。可是你跟十九都不陪我下棋。”
　　慕容十七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一场绝对没有可能胜利的对弈……拜托，他又不是被虐狂。
　　“十三，不如我来陪你下一盘。”
　　屋内众人一致震惊看向某人。
　　慕容十三惊诧道：“可是……”他看不见啊！
　　霍思卿笑道：“无妨。我来说，阿苏帮我落子，而你只需将每一步报出，我记在心中便可。”
　　众人瞠目结舌，只有苏波笑道：“这个法子不错。十三小姐，思卿想必是高手，你可得小心了。”
　　慕容十三开始挽袖子，慕容十七和慕容十九精神振奋地围上来，连慕容九少都猛然惊醒了。
　　双方严阵以待，战事一触即发。
　　半个时辰后。
　　棋盘上白晃晃一片，中间零星几点黑子点缀。
　　围观众人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更大，简直是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啊……
　　慕容十三激动得热泪盈眶：“原来霍霍你才是高手中的高手，牛人中的牛人啊！”她终于不用改名叫“慕容求败”了！
　　苏波喜笑颜开，用力握着霍思卿的手：“思卿！我们赢了！”霍思卿回握住她，面上笑容温和。
　　十三欢快地收棋子：“来来来，继续继续，今日定要大战个三百回合！”
　　苏波拒绝：“十三小姐，我们明日还要赶早出发，现在是时候回去休息了。”
　　“啊？”慕容十三俏脸一垮，带着哭腔道，“不能吧……刚勾起我的兴致就残忍地将我抛弃……我一定会天天睡不着的！”
　　慕容十七同情地拍拍她：“慕容已败，节哀吧。”

　　苏波直到扶着霍思卿回屋在桌边坐下，眼角眉梢还尽是笑意。
　　霍思卿摸索着给她倒了一杯茶，到了此时仍是不放心：“阿苏，你若是不方便，明日真的不必带我上路的。”
　　苏波笑道：“怎么会不方便？有你在，我下棋再也不会输，这么好的事情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不由一笑。
　　“思卿，你真厉害，那么复杂的棋局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她由衷感叹，“我早说过，就算看不见，你还是一样可以做很多事情。”
　　她在意的自然不是一场棋局的输赢，她高兴的是可以向他自己证明：不管变成什么样，霍思卿这个人绝不会一无是处。
　　他衷心道：“阿苏，谢谢你。”谢谢她的照顾和担心，谢谢她愿意陪在身边。
　　曾经他是人人羡慕的洛阳首富，而她是人人畏惧的江湖杀手，他们站在不远却永远无法走近的距离里。如今，所有耀眼和危险的身份都不存在，两个最普通的人，可以在这样温暖的夜里对面而坐，谈笑饮茶。
　　他从来没有为失去眼睛后悔过。答应跟她回来慕容山庄的那个瞬间，他是真心地感谢上天。只要在意的人在身边，就算一辈子都看不见又如何？

　　翌日清晨，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从慕容山庄出发。
　　这次是苏明珠嫁入慕容世家二十多年后第一次回娘家，因此排场自然不能小。除了苏明珠，慕容九少，苏波和霍思卿，随行的还一共有二十名侍卫，外带五辆马车的珍贵礼品。
　　此行原本的路线是从慕容山庄出发一路西行，在经过重陵的时候转向北上，大约半个月后到达湘北的青阳湖，然后渡湖继续北上。
　　不幸的是，等众人风尘仆仆赶到青阳湖畔，才知道由于近日潮汛，渡湖的船只都封行了。
　　霍思卿道：“看来我们只能从西边绕一圈，取道黎城了。”
　　车队于是继续西行，在第三日傍晚到达黎城。
　　黎城是皇朝六大繁华城市之一，因此此时虽是傍晚，街道上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车队从街道穿行，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围看。
　　到了黎城第二豪华的酒楼，队伍停下，三夫人和慕容九少从第一辆马车出来，苏波和霍思卿则下了第二辆马车。
　　进入酒楼大厅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撞了过来，幸亏苏波身形敏捷带过霍思卿，那人险险与他们擦过。
　　那人回头，是个美艳动人的红衣姑娘，脸上此时也是非常不悦的神色，破口大骂道：“你们瞎了啊！看见本姑娘过来也不知道让开！”
　　她差点撞了人，非但不道歉，反而气焰嚣张。苏波微皱眉，本不欲与她计较，只继续扶着霍思卿向慕容九那桌走去。
　　与那女子擦身而过的瞬间，却听见她嗤笑一声道：“原来还真是个瞎子！”
　　声音在满是人的大堂内格外高亢响亮。
　　苏波眸色一冷，那女子还未及看见她出手，左臂已经被牢牢钳住，随即一阵剧痛。
　　她不禁失声惨叫，拼命挣扎起来。
　　那握着她胳膊的手指看似修长纤细，却好像是铁打的圈箍一样，怎么样都挣脱不了。非但挣脱不了，反而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到最后，她意识疼得都模糊了，耳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骨节咯吱作响的声音。
　　刚才还喧闹的大堂早就寂静无声，那姑娘已经疼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细微的喘气声和咬牙声。
　　霍思卿与苏波有肢体接触，她内力一动他便感觉出来了，此时拉了她衣袖低声道：“阿苏，你再运劲她这条胳膊恐怕就要废了。”
　　苏波这才松手，看着那瘫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女人冷冷道：“下次再口无遮拦，可就没这么走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