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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魅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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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冷……身子轻飘飘的,双目却沉重得睁不开,原来,这就是将死的感觉吗?
寒烟,寒烟。恍恍惚惚,有人在耳边不停叫着。
你坚持住啊,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找人救你的。
那声音在耳边不停地说不停地说……那是谁?
不管是谁,不要吵,让她好好睡一觉。她好累啊。
不要睡啊。寒烟,你跟我说说话,你睁眼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要说什么呢……不知道有什么,湿润润,冰凉凉的。
左千秋还没死,他还活着!你大仇未报,怎么可以死!你还没助我当上武林盟主,怎么可以死!
左千秋……左千秋是谁……什么大仇,什么武林盟主……
她怎么什么都不明白……恍惚中,眼前出现一个蓝衣少年,站在不远处温温笑着。
啊!“小公子!”她高兴地跑过去。总算有她认得的人了,总算不要再听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寒烟,不要走。就算报完仇,也不要走。你记不记得你说过,要帮我当上武林盟主?”
怎么又是这些啊,她听不懂。可是……啊,小公子怎么哭了?她慌忙跪在那少年面前,“别哭啊,我不走,我不走就是了。”她伸手,本想要拭去那少年的泪,可是她的手指却径直穿过他的脸。
她错愕地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雾气中,从脚开始,慢慢地消失……
她的刀,停在离那人脖子半截手指的距离。
那人大口喘着气,很痛苦的样子。鲜血从他受伤的胸口溢出,像大朵大朵的血莲花绽开在雪白的衣衫上。
杀,还是不杀?
还在犹豫间,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待她回过神,已对上那人最后怨恨的眼神。
预备偷袭她的半截匕首,还牢牢攥在右手间。
她蹲在原处,心中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茫然。
“杀手,绝不能对自己的猎物仁慈。这是生存规则。”
有人走到身边,弯腰拾起插在那人颈项上的梅花型暗器,用衣摆擦了擦,重新揣回怀中。
他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衣裳。
“走吧,小鬼。”
她皱着眉头:“你一直跟着我?”
他耸耸肩,拍拍她的头:“小鬼,为了庆祝你的第一桩任务完成,哥哥请你喝酒!”
她默默跟着那人,他红色的衣裳在风中飞舞,她心想道:或许,这件衣裳原本是白色的。只是,他那样擦暗器擦多了,所以变成红色的了。大红大红的,鲜血的颜色。
“杀手,绝不能对自己的猎物仁慈。这是生存规则。”
她站在床边,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两个月前,他亲口告诉她的。
他趴在床上,那个跷着臀的姿势很搞笑,面上佯怒道:“你这个小鬼,连你也嘲笑我?小心我伤好了也打你五十板子!”
她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开始吃起桌上的糕点来。
“喂喂喂!那是我的唉!死小鬼,给我留点!”
她才不理他,直吃到肚子圆圆盘中空空,才得意地坐回床边。
“哇!你可真够狠啊!竟然吃得连渣都不剩!”行动不便的那人气得大叫,口中叫着,一边伸手轻柔拭去她脸上残留的糕点屑子。
“喂,小鬼,”他捏捏她圆圆的脸,“这两天有没有好好练功啊?”
她不屑道:“当然有了。谁像你那么懒?等我像你那么大时,功夫一定比你好多了!”
他哈哈笑,“有志气!哥哥拭目以待啊。”
等到五年之后,她真的跟那时的他一样大时,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即使此时她已经是影煞最顶尖的杀手。
而他,是不可超越的丰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是近三十年来唯一可以从光影楼全身而退的人。
是即使任务失败,门主也愿意破例,将杖刑从一百减到五十的人。
血顺着地面蜿蜒,一点一点汇流成河。
她抽出剑,狠狠扎入身后另一人腹中,一剑毙命,连惨叫声都听不到。
漫山遍野都是肃杀的气息,她在这血泊中,踩着人肉堆成的坟场,一步一步向前。
这一刻,是地府,是炼狱,是人间修罗场。
那盛装的新娘,颤抖得如风中落叶,早已恐惧得失去言语的能力。
她看着她。
他唯一一次发了善心的猎物,他心甘情愿踏进光影楼的理由,他拼了性命也想要守护的爱人。
原来,是长成这样的。
这双曾经深情注视过他的眼睛,她想要;这张曾经在他耳边诉说过甜言蜜语的口,她想要;这一根根曾经与他紧密环扣纠结缠绕的手指,她也想要。
可是,她最想要的,是这样一副美丽娇柔的身躯下,那一颗冷酷跳动的心。
她想看看,她的心,是什么颜色什么温度。
她想问问它,既然说好了要一生一世,为何要背叛要出卖。
“她只是太害怕了。她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的千金大小姐,让她跟我亡命江湖,实在是太难为她了。她不是故意要暴露我的行踪,只是……不小心……”
那个白痴,直到最后一刻还是要为她说话。他连笑起来,都永远像个傻瓜。
“小鬼……不要为我报仇……其实……我一直很感激她……只有杀戮的人生,实在太寂寞了啊……”
她握着他的手,慢慢从温暖到冰冷。她这几年来唯一的温暖,也终于慢慢消逝了。
那日,她听到他与门主的对话。
“你可想清楚了?就算你能活着走出光影楼,那也只是未来腥风血雨的开始。”
“是。”
“这些年来,你杀了多少人,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脑袋,如果没有了影煞门的庇护,你武功再高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是。”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魅影谢主上成全。”
她听见门主在他身后轻声叹道:“一日为杀手,终身为杀手。”
她举起手中的剑,眸色冰冷。
一剑穿心毙命,几乎没有疼痛。
“你比他幸运多了。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四肢俱废,经脉尽断,受尽七七四十九天蛊虫钻心蚀骨之苦。
死时几乎已经看不出人样。
如今,亲眼见识过那样的惨状之后,她握着剑的手终于不会再颤抖,下手的时候也不会再迟疑,却再也没有人亲切地拍着她的头说:“小鬼,走,哥哥请你喝酒去。”
这世上原来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