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哭着求我可怜他》安一剑

60、道歉

　　穹舟六层，原本是个清净之地。

　　今天却格外热闹。

　　仅剩的两拨人每每碰面，必定境泾渭分明，界限清晰，互不打扰。

　　眼下，一方阵营的领头，以某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融入”了另一方。

　　冲君正园名头而选择加入他团队共同完成天级任务的高阶弟子，面对眼前这个手贴在对方阵营魁梧男子臀部的君正园，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裴雪心在人群中央，不可置信地望着君正园。她知道君正园在听到陈蕙儿声音后第一个动身，是因为惦记染绯，她以为上来后会看见君正园与染绯发生些什么。

　　眼前这一幕，与她想象中的情景相比，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裴雪心眨眨眼，站出来让他们团队的人先离开：“没事，大家都散了吧。”

　　君正园的手从石川柏后腰以下的禁区缓缓挪开，别样的触感和温度仍残留在掌心，君正园想剁了自己的手。

　　其他人都顺着楼梯下去，裴雪心昂首挺胸过来挽住君正园的胳膊，体贴道：“我们也下去，这里没什么值得停留的。”

　　君正园摸过石川柏的手被裴雪心握进手里，新的感受盖住了旧的不适，他难得对裴雪心如此感激。

　　君正园摆出谦谦君子的姿态，对裴雪心说：“我只是出于同门情谊，上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

　　这话不仅说给裴雪心听，更是说给染绯之外的几人听。他假装无事发生，他们也不能把刚才的意外当回事。

　　石川柏揉了揉屁股，冲君正园背影道：“你还没给我道歉。”

　　石川柏憨厚的好处就是，能让君正园火冒三丈，又不敢肆意对老实人爆发脾气，只好强压着满肚子火，脸色青青红红，调色盘似的。

　　奚南星趴在地上，扯扯石川柏的裤脚。石川柏低头，奚南星小幅度比划着：「是我撞了他，要不别让他道歉了？」

　　石川柏接收完奚南星的讯息，犹豫了，纠结要不要开口说“算了”。章柳抱着染绯一直没走开，同样瞧见奚南星的“话”。

　　章柳冷冷的目光凝视石川柏，石川柏会意，牢牢管住嘴。

　　石川柏说这句话的时候，正站在廊道上，于是“道歉”二字余音回荡，在君正园耳朵里敲打。

　　裴雪心挽住他胳膊的手动了两下，君正园低头，裴雪心仰起一张只对他温婉动人的脸，轻轻摇头。不要，不要道歉，不要向他们道歉。

　　君正园摸了摸裴雪心后背的长发，绽开如玉的笑容，矜持骄贵，龙姿凤采。

　　裴雪心惴惴不安的情绪，被君正园散发出的气息笼罩，奇异地消散了。是了，君正园是天璇国三皇子，是天潢贵胄，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三皇子此刻是她的，未来是她的，与三皇子携手的坦途，也会是她的。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君正园与裴雪心挽手准备离开，章柳带着寒意的眸子瞪石川柏，石川柏一激灵，下意识吼出声：“道歉！”

　　君正园没想到石川柏还敢继续纠缠，他以为话说得够明白了，但凡聪明人都该懂得如何抉择。但显然，石川柏不属于他定义的聪明人。

　　裴雪心不管不顾，当做没听见，照常走她的路。可手臂受到阻力。

　　君正园停下来。他从裴雪心臂弯里抽走手，转身面朝石川柏。裴雪心垂眸看缺了什么的臂弯，抿唇跟跟随君正园动作转过身。

　　奚南星趴在地上，看见君正园足尖方向改变，一溜烟鲤鱼打挺站直，连压出褶皱的衣服都来不及拍平。

　　陈蕙儿乐意见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君正园落于下风，但她高兴得不能太明显。

　　矛盾似乎即将要爆发，陈蕙儿明哲保身，暂时退居奚南星身后。这小哑巴虽然呆呆傻傻，但实力确实不错，比她强一点……比她强许多。

　　奚南星竟然读懂了陈蕙儿的举动，抽空对她比划：「别怕，我保护你。」

　　陈蕙儿又感动又害羞，推推奚南星，让他盯着前方，别盯着她。

　　君正园闲庭信步上前，停在石川柏面前。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自然垂放，经典的贵公子站姿。

　　他目光炯炯投向多次要求他道歉的石川柏，两片冷酷如刀锋般的薄唇轻启：“你再说一次。”

　　石川柏不退不让，真应君正园要求，又说了一遍：“道，歉。”

　　他表情诚恳，语气平实，落入君正园眼里，却是挑衅。

　　君正园右手击左掌，两掌之间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冷笑道：

　　“好，特别好。事不过三的道理，我觉得你可能不明白，今天，我就来教教你。”

　　君正园骨子里的矜骄再也藏不住，眼神中透出轻蔑，不把眼前的几个人放在眼里。

　　陈蕙儿不清楚望微峰三人具体的境界，但她知道君正园的境界高到可怕。她在奚南星耳边悄悄说：“要不咱们跑掉？”

　　奚南星摇头，坚决否决。

　　陈蕙儿又看另外二人，大师兄和二师姐也都没有临阵脱逃的想法，俱是神色坚定，毫无畏惧。陈蕙儿叹了口气，开始给自己打气。

　　裴雪心观察过君正园，赶在他正式对望微峰三人发难之前，劝陈蕙儿不要掺和。

　　陈蕙儿捂住耳朵，两耳不闻敌人语。裴雪心劝过，仁至义尽，也不再多言。

　　穹舟上，除了起初的几天，剩下日子里，弟子们都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个别没钱的，还穿着学院统一发的道袍。望微峰三人里，最晚进鸣墨学院的也有五年以上时间，本该穿象征高阶弟子的天青色外袍。

　　可他们三人无一例外，穿的全是靛蓝色的中阶弟子袍。□□的面料经过多次洗涤，变得柔软而无形，说好听点儿叫简朴，据实描述就是困窘。

　　他们这方里面，唯二衣着鲜艳的两人，一个陈蕙儿，能力有限，自保都成问题。一个染绯，人还晕着呢，自保不是她能考虑的问题。

　　而君正园与裴雪心则完全不同。

　　君正园从来就没穿过织造司以外的地方做出来的衣服，此刻身上穿着的，也是面料昂贵、技艺精良、符合皇家标准的定制品。

　　裴雪心为了达到外人眼中的与三皇子般配，为数不多的银钱几乎尽数花在了衣服首饰的置办方面。

　　穹舟是鸣墨的移动招牌，船上的走廊宽敞而雅致，两侧雕栏画栋，尽显奢华。两位身穿华丽锦袍的尊贵人物，站在走廊中央。与对面几人一对比，究竟谁才是穹舟乃至鸣墨的主人，一目了然。

　　君正园对裴雪心点头，手持一把闪耀着寒光的长剑，剑指望微峰三人：“陈古没教给你们的东西，我来帮他完成。”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一跃，剑光如电，直劈向站在最前面的石川柏。石川柏身手敏捷，仿佛一阵靛蓝色的风，迅速侧身避开，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刀锋凌厉，向君正园的腕部斩去。两人刀剑相交，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火花四溅。

　　裴雪心见状，不甘示弱，迎头赶上，她甩出长鞭，运转内力，一道浅蓝色的透明气流自她掌心迸发而出，化作三道利箭，直射向望微峰三位弟子。

　　原文里，裴雪心身怀两种世间罕有的变异灵根。她现在使出的就是变异灵根——风灵根。除了化作利箭去刺穿，还能卷起旋风，强大的风力将走廊上的人包围进旋涡中心，那几人连睁开眼都变得费力。

　　石川柏大喝一声，声音震碎旋风，奚南星与章柳迅速分散，逃离旋风涵盖范围。陈蕙儿早就随手拉开一扇门，躲进修炼室里面去了。

　　裴雪心抬起鞭子，长鞭如毒蛇般灵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向章柳的双脚缠去。假如拽倒章柳，她怀里的染绯也会随即摔在地上，最好脸先着地，摔个破相。
　　裴雪心信心十足，等待期望的结果出现。

　　章柳虽精瘦，但个子高，骨架不小，双手抱着染绯不方便行动，干脆将染绯“啪叽”甩到肩膀上扛着，空出双手对付突然变脸的君正园与裴雪心。

　　即便扛着一个大活人，章柳还能轻轻跃起，裴雪心的长鞭扑了个空。

　　但就在章柳落地的一瞬间，君正园弹过来一团火球，同时一道莹白身影迅速逼近，握住长鞭一端的拳头如雷霆般砸向她的胸口。章柳措手不及，被这一拳击退数步，手急忙抓住染绯以防她滑落，堪堪稳住身体，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奚南星见师姐受创，本不该发出声音的喉咙里挤出怒吼，他擅长剑术，专攻远距离。对于此时的近身斗法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君正园游刃有余，起初狂猛的剑法甚至逐渐收敛，猫捉耗子似的逗弄三人。他已达到出窍境巅峰期，以一当三也不在话下，简直可以一只手捏死这些连出窍境的边都没摸到的蚂蚁。

　　石川柏在与君正园的缠斗中渐渐落入下风，短刀不敌长剑，脸上还没挂彩，身上却到处是破口。君正园没划花他的脸，算是最后的仁慈，毕竟还有一两日才能抵达目的地，闹得太难看，恐会落人口实。

　　君正园翻着剑花，看似善意提醒：“现在求饶，我立刻收手。”

　　无人应话。君正园面上的伪善有些挂不住，补充道：“石师兄，你也不想放任你的师弟师妹继续受伤吧。只要你说你错了，我就当今天的罅隙从未产生过。”

　　他就是想让石川柏低头。

　　奚南星站在角落里，找准机会，打算偷袭裴雪心。可是连那女子的衣服都没碰着，就被发现了。

　　裴雪心长鞭里玄铁打造的暗器自动飞出，扎穿了奚南星偷袭的手掌，留下一个十字形的空洞。

　　按理说裴雪心只是筑基巅峰，比奚南星差整整一个大境界，很难伤到他。但玄铁暗器是名家所造，察觉到物主受到威胁，自行发动护主。

　　裴雪心下意识盯着奚南星掌心的伤口，转头看向君正园，竟然露出了甜美微笑。她感激君正园为她找材料，找人锻造最适合她的暗器。

　　“咔嚓”。

　　石川柏的短刀在君正园剑下裂成两截，流星般飞速坠地。君正园收回佩剑，双手从下往上缓慢抬起，与他手一同抬升起来的，还有跃动的橙红火焰。温度灼人，幸亏修炼室的建材是特殊处理过的灵木，否则非要把整艘穹舟烧毁不可。

　　火焰在走廊上炸裂开来，炽热的气浪掀起一阵狂风。狂风呼啸，势必要掀翻一批人才肯休止。

　　狂风之后，倒下的却不是望微峰几人。

　　君正园仰面倒地，裴雪心跌在他胳膊上，脑袋压住他筋脉，他胳膊不适。

　　心里更不适。

　　——他怎么就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