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哭着求我可怜他》安一剑

100、坦白

　　路行漾屏住呼吸。

　　第一个拆穿他身份的人，竟然是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圣姑。

　　他绝对想不到温柔的圣姑会给他致命一刀。

　　她那句话，几乎就是与他撕破脸了。明晃晃地告诉他，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大祭司，但是我可以帮你。

　　“你想要什么？”路行漾问。

　　“奴一心侍奉大祭司，只想让大祭司快乐。”

　　路行漾不解风情，态度冷硬：“你不揭穿，我就快乐。”

　　圣姑“咦”了声，继而露出了解的眼神，笑道：“奴能让大祭司更快乐。”好好好，不仅年轻俊朗，还是个雏。

　　路行漾这下听懂了圣姑的暗示，一阵阵犯恶心。

　　但他此刻不能撂挑子不干。按照染绯的安排，他们需要让渡寿会顺利开始。

　　路行漾只能如此答复圣姑：“在人前，不合适。回去之后，都……依你。”

　　圣姑连连点头，又娇声笑了。

　　笑声在路行漾耳朵里化作催命的鬼叫。他眺望远方，思绪放空，在心里哀嚎：

　　染绯！我为你牺牲至此！你可别忘了补偿我！！

　　说出应付圣姑的那句话时，路行漾的胃里的酸水都涌到嗓子眼了。

　　大祭司卧房里，染绯迷迷糊糊觉得鼻子有点痒。

　　“阿嚏——！”

　　她打喷嚏把自己给打醒了。

　　睁开眼，就是苏轻辞。

　　他除去了易容，那张总能勾引她的帅脸像个太阳一样停在她上方。

　　而她是一株向日葵。

　　染绯上颚微疼，问苏轻辞：“你骂我了？”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还说没有，你肯定骂了！”她从躺着的姿势坐起来，靠在床头，“你要是没骂我，就不会反常地跟我说话。你以前从没这样耐心回答过我的问题。”

　　“如果你不喜欢这样，可以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

　　太直白了。

　　苏轻辞的坦白有种穷途末路的意味。

　　就像被逼到悬崖的落难贵族，掏出最贴身的宝物给匪徒，祈求换来一线生机。

　　染绯本想说，告诉你可以，但要收费。看他太过可怜，话到嘴边变成了：“你随意吧。”

　　苏轻辞的勇气只够他说那一句话，之后，只是注视她的脸，目光在她的眼睛和脸颊上来回跳。

　　染绯狐疑地摸上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苏轻辞摇头否认。

　　染绯摸也没摸出什么异样，只是某处皮肤有点发烫。

　　苏轻辞一直看她脸颊上泛红的一小块。因她无所谓的态度而冒起的火，看一眼皮肉里透出的红，就缓和了。

　　他的痕迹。

　　在她脸上。

　　行，她说什么都行。

　　-

　　正午。

　　阳光“哗啦”一下，倾斜在青石板路上，每一寸都被太阳炙烤得滚烫。空气里，是干燥的草木味道。

　　润生河平静如同镜面，没有一丝波澜。

　　青天白日之下，染绯这才注意到，润生河干净得没有任何杂物，不像普通的江河湖泊，总会有树枝、杂草、落叶，打碎水面的整洁。

　　许多生面孔在青石板路上穿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染绯浑身淡紫色，叫人一看便知她是大祭司身边的人。

　　陈蕙儿休息够了，跟在染绯身边一起出门。她头顶裹了头巾，遮住头发脖子，与生村妇女打扮无异，成功融入，无人怀疑她身份。

　　染绯带陈蕙儿出来认路，顺带找到厨房，带点吃的回去。

　　陈蕙儿有一肚子问题要问染绯。

　　“绯绯，你怎么来生村的？”

　　“走过来的。”

　　“绯绯，章师姐说你喝了奇怪的水，你受影响了吗？”

　　“没有。”

　　“绯绯，你不坦诚。”

　　陈蕙儿忽然不走了。

　　染绯停下来，转身看她。

　　她们目光交汇，陈蕙儿边讲话，边在吐气的间隙咬嘴唇：“你总是这样……这样抗拒其他人的关心。”

　　陈蕙儿的诉说变成了控诉：“你很聪明，灵性很高，所以你能轻易发现我们想做什么，也能轻易在我们面前隐藏起你的真实想法。”

　　“你知道吗，连章师姐都把她的过往向我倾吐出来，关于你的一切，我却一概不知。”

　　空气凝滞，热气堵塞口鼻。

　　染绯扯动嘴角：“太夸张了，你们都知道我与神夜门的关系，并非一概不知。”

　　“绯绯，你最擅长这一套。”

　　明明懂得她的意思，却要故意曲解，找到她话里的漏洞，让尖锐的问题不攻自破。

　　陈蕙儿眼眶挂了一滴泪。

　　对视的气氛逐渐微妙。

　　染绯双脚灌了铅，一连被两个坦白的人用最赤诚的目光和言语敲打她坚硬的外壳，染绯缩在外壳里，脑子嗡嗡的。

　　难道今天是什么世界坦白日么？！

　　糊里糊涂地过，不好吗。

　　“蕙儿乖乖，你哭了？”

　　一个头戴斗笠的高大男人突然走过来，插进陈蕙儿与染绯之间。

　　他纯黑色的结实后背将陈蕙儿挡得密不透风。

　　这人谁啊？

　　染绯踮起脚想看陈蕙儿的反应，那男人粗壮有茧的手指笨拙地为陈蕙儿擦眼泪。陈蕙儿细皮嫩肉，男人擦得疼，她偏头躲开。

　　男人猛地回头，冲染绯怒吼：“是你惹我的乖乖哭！”

　　染绯踮脚在看，离男人不远，声音乍响，她惊吓，耳朵震痛。

　　陈蕙儿握拳捶男人的上臂，闷闷的一声“咚”：“不许你吓唬绯绯。”

　　男人立马回头，爱怜地端详陈蕙儿的脸蛋，夹着嗓子说：“我没有吓唬她呀，就是声音大了点。”

　　染绯揉了揉耳朵：“这里讲话不方便。去你那里。”

　　陈蕙儿：“哪里？”

　　她没跟上染绯的思路，但男人知道染绯指的是什么。

　　他俯视染绯，眸色深沉，揽着陈蕙儿的肩，带她们过去。

　　关上房门，陈蕙儿放下头巾，向染绯介绍：

　　“这是我爹。”

　　“大将军。”染绯称呼道。

　　陈蕙儿不乐意了：“绯绯，喊他‘伯父’就行，大将军听起来也太生疏了。”她的语气像是早已将不久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

　　轮到陈父不乐意了：“你方才因为她哭，现在又自动自发亲近上了？你是天璇镇国大将军的堂堂嫡……”

　　剩下的话没出口，被陈蕙儿捂嘴拦住了。

　　陈蕙儿臊红了耳朵。她好不容易戒掉了自我吹嘘，结果她爹登场，又来一遍。

　　染绯真心实意地笑开：“没事儿没事儿，你快松手，别把你爹捂晕了。”

　　陈蕙儿见染绯笑了，也跟着笑，松开了手。

　　陈父忍不了任何人污蔑他的宝贝乖乖，阴阳怪气怼染绯：“我的蕙儿乖乖才不是那种会把朋友弄哭的没分寸的家伙。”

　　染绯：……好长的一句话，辛苦你一口气讲完。

　　陈父要是知道她不仅弄哭过陈蕙儿，还折断过陈蕙儿的手指，会不会武将魂上身，直接把她碎成一段一段的。

　　三人闲聊结束，开始讲正经话题。

　　陈蕙儿说自己是跟着染绯过来做鸣墨学院的天级任务，问她爹来干什么。

　　陈父支支吾吾，染绯吃桌上的茶点，一个接一个，在旁看戏。

　　陈父来还能干什么，那副隐瞒身份的打扮，必定是寿主。所以染绯才会提议进入陈父的住处再讲话，她知道每个寿主都住在单独的房子里。

　　陈父半天不开口，陈蕙儿顿悟：

　　“你不会是寿主吧？！”

　　陈父不会对女儿撒谎，此刻只能保持沉默。

　　陈蕙儿惊叫起来：“他们怎么渡寿的，你不会不知道！你竟然还敢来！你不是人！！”

　　陈蕙儿的言辞一句比一句激烈，到最后可以说是指着她爹的鼻子骂。

　　染绯拍掉手指头上的酥饼渣子，按住陈蕙儿的双肩，附在她耳边：“呼吸，吸气——呼气——。”

　　陈蕙儿静下来。

　　她爹却快碎了。

　　被宝贝女儿骂不是人，老父亲心伤透了。

　　染绯捏着陈蕙儿紧绷的肩部肌肉，帮她放松。

　　染绯清凉的声音在陈蕙儿耳边娓娓道来：“你觉得你父亲为什么会想当寿主？”

　　陈蕙儿脑子停摆，反问道：“为什么？”

　　“当然为你。”染绯说。

　　陈父在另一边，幅度极大地点头。

　　陈蕙儿不吭声。

　　“你父亲平日里，除了你，还有喜欢的东西么？如果他只在乎你，想要更长的寿命是为了什么？”

　　镇国将军老来得女，将唯一的孩子视作眼珠子，比掌上明珠更重要，更无法割舍。他肯定想要能多陪陪陈蕙儿。

　　陈父对染绯完全改观，他明白为何陈蕙儿哪怕为她掉泪，也会奋不顾身地维护她了。

　　那个女孩子有看似无心的外表，以及一颗最柔软的心脏。

　　陈蕙儿能理解父亲的苦衷，可仍然对父亲成为寿主一事耿耿于怀。

　　陈蕙儿抬头看向陈父：“你不许参加渡寿会。”

　　陈父忙不迭答应：“好，我现在就离开。”

　　他随即起身，收拾行李。

　　“乖乖，你同我一起走。”

　　陈蕙儿拒绝：“我还没完成任务。”

　　“天级任务，太危险了，听我的，跟爹一起走。”

　　陈蕙儿挽住染绯胳膊：“我不走。”

　　陈父无奈地用眼神寻求染绯帮助。

　　染绯想了想，拉下陈蕙儿的手，说：“我们一起送你爹出去。”

　　陈姓父女异口同声说“好”，都以为染绯站自己那边。

　　三人走小路，避开大部分人，去往大门。

　　等到了大门才知道，再多计划都白费。大门封死，无人能离开。

　　生村，在寿主到齐之后，封闭大门，变成了与外界隔绝的——

　　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