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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柔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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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屠之人,刚愎自用,没有什么真本事,徒有锋利口舌,却从来不怎么用在正途上,常常在江鸿面前说其他臣子的小话,但是偏偏江鸿就吃他那一套,尤其是年事越高,就越觉得他是直谏忠臣,越发看重他。
再加上司马屠是熙贵妃的胞弟,熙贵妃时不时跟江鸿吹吹枕边风,司马屠的仕途就越发一帆风顺,扶摇直上了。
听说之前去了江南一带出巡,是前不久才回的雲安。这次他会出任监军一职,完全是因为觉得有油水可捞——当然,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再加上江鸿对萧钦的不信任,当然会派一个他信任的人来监控萧钦的一切举动,这么一来,司马屠就成了监军,名正言顺地押运粮草。
萧钦最反感这人的,其一就是谄上媚下,只会以权谋私,真本事却没有几分。听说熊韬平父子会那么快领罪,其中也有几分此人的“功劳”。
其二就是这人的一些习性。其实司马屠外表不错,他一母同胞的姐姐熙贵妃就是个美人,他又会差到哪儿去?再加上他素来注重自己的外表,锦衣玉袍,拿着把折扇往街上一站,那也是个贵公子。
只可惜这人身高七尺,却偏偏有个不为人所喜的习性,他一个大男人,总是往脸上扑粉搽胭脂;头发用玉环束起了吧,偏要插一根牡丹玉簪;听说衣服必须要熏香,用最香的花香来熏;腰间还常常挂着一个香囊,据说是用最香的花瓣填充的。走到哪儿,哪儿就是一股香风。
曾有一次与几个纨绔子弟街上游玩时,萧钦和司马屠擦肩而过,当时扑面而来的那股子熏人的香气差点让他打喷嚏。
至今萧钦还是记不住那人的长相,但是只要有人提到司马屠,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那股子让他想打喷嚏的浓郁香气。
如今,带着这股子熏人香气的人成为了监军,充当了江鸿的眼耳——尽管是会阳奉阴违的眼耳——来监控他的一切,并掌控了重中之重的粮草。
啧,马上就又要见面,又要被那股子熏人的香气折磨了。
司马屠确实是不多时就到了西阳州,只不过他到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一轮明月高高挂起,天空繁星密布。
远远看到那坐在马背上的人,萧钦的鼻腔似乎又痒了起来。跟在他身边一起等着监军大人到来的州官一脸诚惶诚恐,看来他对朝堂的形式还挺了解的。
其实司马屠长得真不错,二十几岁的人,锦袍玉冠,五官俊秀,一身紫袍官服,端坐在高大的骏马上,也是难得的玉树临风,但是当他翻身下马靠近萧钦和站在萧钦稍后些杜芫……
“拜见少将军!”
“阿嚏!”
杜芫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晚上风凉,许是有些风寒。”
司马屠看了看萧钦,微微一笑,“那是得多备着衣物,你一个文弱书生确实受不得凉风。”
这话,就暗含讽刺了。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的,怎么会听不出来。
杜芫笑笑,正要说话,却被萧钦抢白:“监军说得是,他一介书生,确实没有监军这般健壮如牛的体魄。”
“噗哧!”一听这话,有几个人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夜色的掩护下,司马屠又不知道是谁说的,而且萧钦这话也是顺着他说的,他也不好反驳。司马屠脸皮也不薄,他理了理袖子,笑道,“夜风凉,少将军我们还是回账里说吧,免得杜公子染了风寒。”
去年除夕的事他可是听姐姐说了,从江南回来,到雲安的时候他还特地查过杜芫,基本上把他的出身和事迹都查清了。
趁着空档,刚才没有说上话的州官上前几步和司马屠见礼。
待司马屠和州官说过几句话,萧钦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领着杜芫转身就走,司马屠和州官随即跟上。
走在前面,微凉的夜风刚好驱散了司马屠带来的浓郁香气,萧钦杜芫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刚才萧钦是忍住了,不然他恐怕也得像杜芫那样打个喷嚏来“迎接”司马屠。几年不见,司马屠的嗜香之症越来越严重了,身上的香气也越来越五花八门了。
和州官并肩走在后边,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一向自诩温文尔雅贵公子的司马屠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得逞的笑容。
走在司马屠身边的州官开口道,“司马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押运粮草兹事体大,下官已经备好了晚宴和客房,大人一会儿就劳驾到府衙休整一二吧。”
司马屠露出微笑,“行军在外,哪来的那么多讲究。再说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过分在意衣食住行?不过裕文还是多谢大人的一番好意。”司马屠表字裕文,据说是他自己取的字,他爹原本给他表字屠沛,他嫌弃太粗鲁,就给改了个自认为很阳春白雪的字。孰不知,他这一举动倒是让雲安坊间多了一些饭后谈资。
州官听他这么一说,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干笑几下作罢。心里想道:这司马大人果真如传闻是个难缠的主儿,人少将军都没这么打我的脸,这监军大人倒是打的不亦乐乎……
杜芫跟着萧钦,到了主帐外,他便没有进去,反而是告退去找萧乾,打算继续练习驽。萧钦也没有多说,直接带着司马屠和州官进了主帐。俗话说行军打仗,粮草先行,他们得讨论一下粮草押运的路线,至于州官也一起,完全是因为他准备了粮草随军带走。
萧乾已经到了,站在箭靶前,拿着驽却没有练习,反而是发呆,一副无所事事、若有所思的样子。
“萧大哥?”杜芫唤了一声。按理说,武功高强的萧乾应该在他还没有靠近的时候就发现他的,然而他一出声,萧乾却像才反应过来一般。
“杜公子,你还想继续练习驽?”萧乾敛下面上的表情,回身道。
“恩,我可不想让别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杜芫笑道,破有几分无奈。
萧乾当然知道他说的“别人”是何方神圣,他笑道,“公子切莫在意,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是啊!”杜芫感叹,“无关紧要。来,继续教我使用驽吧。”
萧乾便不再说什么,专心教杜芫使用驽,教他怎么瞄准箭靶,怎么用力。
杜芫虽然说了无关紧要,但是很显然他还是放在心上了,这导致他心不在焉,好几次箭都脱靶,甚至都挨不到箭靶。尤其是在看到州官离开,萧钦和司马屠却还在主帐没有出来之后,杜芫就更加的心不在焉,根本没有瞄准就射出了箭矢,结果可想而知。
萧乾看了看终于射中五环的箭矢,又看了看额头冒汗的杜芫,他鼓励道,“不错,有很大的进步了。我们先休息吧,有时间再继续练习。”说着就要去拿杜芫手里的驽。
杜芫却又搭了一支箭,“没关系,我再练练。”
萧乾劝道,“杜公子,用驽这事,应该适可而止、量力而行,用力过度明天你的手臂会酸痛到抬都抬不起来的。”
杜芫垂下手臂,突然问道,“萧大哥,你就不好奇你家公子为什么行军打仗也要带上我吗?”
“将军要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我作为属下无权过问,也永远不会多问。”萧乾拿过杜芫手里的驽,“再说,杜公子同行也挺好的。”至少多数时候可以看到将军真心的笑容,而不是再面对他的面无表情。
“好?”杜芫疑惑,“怎么想都想不通吧,一个将军,行军打仗的时候怎么会带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别看他表面上总是风轻云淡,实则他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也许文人都有这种钻牛角尖的时候吧。
“杜公子哪里文弱?这不是还在练习驽么?而且进步很快。”萧乾反驳道,“再说,将军也不是一般的将军,做事也总该不会按常理来。”他是因为真心喜欢和杜芫相处,真心想和杜芫这人交往,才会比平时话多。
杜芫笑,也对,凡事总有例外。这么一想,他也就不在钻莫名其妙的牛角尖,心里也舒坦了不少。既然已经从牛角尖里出来,杜芫也就不再纠结。举起驽,他打算把最后一支箭射出去,就结束今天的练习。
萧乾却突然道,“杜公子,我家公子……对别人没有其他心思的。”尤其是对司马屠那厮,尽管司马屠那厮明里暗里跟公子暗示过,但是公子完全不知道那人的心思,该说他完全不在意无关紧要的人的心思。
杜芫愣了愣,手一抖,箭矢就飞速射了出去,“咻”的一声,竟然射中了箭靶,还就在红心旁边,箭矢尾羽颤抖着,浅浅地插在箭靶上,片刻便掉在了地上。
“今天就这样吧,谢谢你了。”把驽交给萧乾,杜芫笑着说完,便转身离开。
萧乾站在原地,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箭矢,转而把目光投在那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的背影上。
难道杜公子害羞了?他暗自猜测道。
杜芫哪里是害羞,他是不知所措,是十分茫然。就在听到萧乾说的话的那一刻,他心里莫名地闪过几分喜悦,完全不受控制的窃喜。
在窃喜什么?杜芫忍不住问自己。却根本得不到解答。心里烦躁得很,杜芫也就没有注意到脚下,等听到谈话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到了主帐外。他本来打算去伙头营帮忙收拾行李——萧钦已经下令明日起程,但是听到谈话的内容,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军帐内,萧钦背对着司马屠站在地图前,认真研究最适合押运粮草而行的路线,而司马屠则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
“泽仪,好久不见啊!”司马屠语气里竟然有几分不明显的感叹。
萧钦头也不回,直接道,“司马大人深受圣恩事务繁忙,经常不雲安,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他心里则想道:我和你不熟,谈何好久不见?
司马屠却听不出他语气里的疏离,走到他身边,看着地图道,“这一次泽仪也深受圣恩,若是驱逐了斯坦贼,肯定也是大功一件,皇上龙心大悦,你加官进爵自然不在话下。”
萧钦不甚在意地说道:“说到这个,哪里能跟司马大人比。大人深得皇上信任……”
司马屠打断他道,“泽仪何必叫得如此生分,直接唤我裕文便是。”
萧钦便不再说话。正在这时,识海里的重霄突然道:你家阿芫可在外边听着呢,你再和这家伙拉拉扯扯的,他可是会生气的。
萧钦当然知道杜芫在外头,他可不像司马屠只会些皮毛功夫,跟个绣花枕头似的,他从小习武,耳目也比一般人清明,杜芫一靠近他就察觉到了。但是,他也不可能直接把司马屠驱赶出去。
萧钦心里百转千回,司马屠又哪里会知晓,他道,“泽仪,这次还是你我头一次合作,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萧钦心思一转,接过话道,“裕文所说极是,能和你一道保家卫国,我心里也很是高兴。”
虽然还是没有看司马屠,萧钦的语气却改善了不少,至少让人听起来不会感觉到他心里对此人的不耐烦,反而倒像是发自内心地因为司马屠的到来而高兴。
“泽仪能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我,我很欢喜。”司马屠脸上红了红,倒带了几分娇色。
可惜萧钦都懒得看他,只是道,“裕文高兴就好。”
接下来二人又说了些闲话,根本不像是行军打仗的将领和监军的对话,反而像是知己交谈,杜芫抿了抿双唇,转身往伙头营走去。
他既然和别人相谈甚欢,自己又何须担心他不善于应付这些在官场中混得风生水起的人?
待脚步声消失,萧钦突然道,“裕文还是先去歇息吧,一路舟车劳顿,你也疲了,明日还要赶路,得养足精神。”
司马屠不好再留,只得道了声晚安,就去已经准备好的自己的营帐休息。
他一走,萧钦就松了一口气似的,挥了挥袖子驱散刺鼻的香气,他回身看着帐帘,面上神情莫测。
怎么,打算再给他点刺激?等不下去了?重霄一副看好戏的语气开口。
萧钦没有回答,只是出了主帐,去伙头营寻杜芫,他知道杜芫喜欢去伙头营帮忙。
重霄却不打算就此住口,他道:若是实在等不下去,那就直接出手,如果你没胆,本尊也可以再帮你第三次。
萧钦终于还是开口了,在看到那个和伙头营士兵收拾锅灶的身影时,他道: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重霄便不再说什么。
萧钦站在原地,看着月光下那有些单薄的身影,心里突然有几分柔软。然而,不需片刻,那柔软便被他藏在了心底最深处,轻易不会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