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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薄娘自然不清楚当中内情,只当这位陆公子瞧人好生厉害,竟从她们行李中的药材便能推断出自家娘子懂些医术。

      沈幼宜也不会去说与薄娘,让她凭白添了烦扰。

      说是收拾,其实也无甚可拾掇的。沈幼宜去一旁的铜盆中净了手,继而从匣屉中寻了一个针灸的包袱,薄娘本是要跟着一齐的,沈幼宜只道让她将行李收拾一番,待天一放晴便出发。

      至此,沈幼宜与崔崖一道下了楼梯,往后院去。

      重走一遍昨儿夜里行过的小径,心绪却全然不同。

      沈幼宜兀自按下心头的无措与不安,她不知今日他寻她究竟所为何事,是记起了昨夜之事,还是真的只是想寻她瞧一瞧脉息?

      沿着回廊一路往陆瞻的屋子去,雨水落在抄手游廊的花供处,绵密又急促,扰得人心劳意攘。

      待至檐下,身前的崔崖顿了步子,抬手轻叩了屋门,周身仿佛静了一瞬,内里才传来沉沉若水的声音:

      “进来。”

      复听见他的声音,沈幼宜仿佛又回到了昨夜那荒唐的一幕,他的声音就贴在她的耳畔,与眼下似又不似,让人有些恍惚。

      下一刻,崔崖缓缓推开门,示意沈幼宜入内,“娘子请。”

      沈幼宜下意识深吸一口气,而后提了裙摆,迈步跨过门槛入内去了。

      -

      才刚一入内,崔崖竟将屋门关上了。

      崔崖做事很有礼数,可饶是轻而又轻的一声“砰”,仍将本就似惊弓之鸟的沈幼宜吓得呼吸一顿,仿佛那一道门将她与外头隔绝开来,周身静得恍若针落,莫名的凉意从四周涌来,缓了许久方回过神。

      屋内并未燃地笼,一抬眼,那人就坐在屋子东侧的案几后头,垂眸瞧着手上卷着的书册,闲适的模样与昨夜分明判若两人。

      沈幼宜朝着陆瞻福身行了一礼,尽量将心绪藏好:

      “陆公子寻我,身子是何处不适?”

      她的声音是一贯的柔软,教旁人听不出半点不妥来。

      “娘子姓沈?”陆瞻连眼皮都不曾掀一下,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仿佛今日唤她来不过是为着话些家长罢了。

      沈幼宜顿了一瞬,脑中回忆着自己可有何时与他说过自己姓沈,而后便了然了,想来是薄娘先头说与过他,遂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沈娘子今早使人送来的是什么点心?瞧着模样甚是好看,用起来也香糯可口地得紧。”

      不知是不是沈幼宜的错觉,面前之人分明连头都不曾抬,不过是说些有的没的客套话罢了,可那些话落在沈幼宜的耳畔,总觉得字字句句皆有旁的意思,竟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什么用起来香糯可口,她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昨儿夜里,她甚至恍惚地想起昨夜他初初靠在她身上时,鼻尖仿佛轻嗅了嗅,寒凉气息就落在她的脖颈处。

      知晓的是在说糕点,不知晓的还以为是在说她不成!

      但,他昨夜的模样,神思那般不清不楚,单瞧着也不像是能记事的模样,如何就会意有所指?

      是了,倘或他真的对昨夜之事记得清楚,或许就不会在眼下试探于她了,于他眼中她不过就是个上京奔亲再寻常不过之人,又何必这般大动干戈地试探于她。

      这般想着,沈幼宜心下稍安,却又不想与他客套,遂直言不讳道:“原是薄娘做下的,先头从小厨房出来时候遇上了崔郎君,许是他二人聊得来,便赠了一些,陆公子倘或欢喜用,明儿我让薄娘再做些送来。”

      沈幼宜尽量控制着语调,说出口的话恰似微风轻拂,或许是她的错觉,言岂,竟觉周身空气渐凝了一瞬,让人下意识便想去瞧面前之人的神态,方抬了眼眸,便见他启了唇:

      “沈娘子有心。”

      陆瞻终于抬起头,唇角略勾着,“这几日落雨,娘子先头受了惊吓,可曾休息好么?”

      陆瞻很寻常的语调说着这些话,面上恍若吴波古井,可沈幼宜还是觉得他意有所指,面上半点不敢表露,“路上疲累,用过晚膳便睡了,倒不曾觉得雨水扰人。”

      沈幼宜小心翼翼地答着,陆瞻却仿佛并不在意她如何应的,“沈娘子懂医术?”

      “不敢当,略通些医理罢了。”

      “沈娘子当真是自谦。”

      沈幼宜听见他寒凉又带着几分疏离的声音,悄么儿抬了眉眼朝他望去,便见他不知何时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了桌案上,而后抬了一条手腕,另一只手的指节一点一点轻轻卷着袖襟,动作慢条斯理。

      他的指节修长,甚至透着男子不该有的白,但沈幼宜知晓,他的一双手,力道之大,手劲之沉,只稍想一想,都让人难以招架。

      她望着他将袖襟半拢的手腕至于桌案上,她听他薄唇轻启,“如此,有劳沈娘子。”

      沈幼宜立身在案几前,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瞧着手腕上隐隐可见的筋络,心下不免又开始慌乱,先头不觉,眼下要再与他肌肤相亲,指尖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升起刺麻之感。

      少顷,她听见他从唇边溢出的轻笑,“莫非沈娘子替人把脉,皆喜欢站着么?”

      沈幼宜对上他深邃如墨的眸子,面上讪讪,随即莲步轻移,行至桌案面前,从衣襟内抽出一块巾帕缓缓覆在他的手腕之上,随即微微垂首,玉指轻扣,置于他的手腕之上。

      即便是隔着巾帕,那陌生又熟悉的寒凉之意仍旧顺着指尖钻入指骨,激得人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饶是动作很是轻微,沈幼宜却也感觉到面前之人将视线落在她头顶,而后缓缓往下,仿佛在打量着她。

      沈幼宜尽量不着痕迹得深纳了一口气,而后强自镇定了心绪,屏息凝神,圆润如珍珠似的指尖稍稍用力,缓缓没入巾帕中,再一次去探脉息。

      蓦地,沈幼宜心下一提,面前之人的脉息竟与昨夜全然不同,探不出半点与寒症有关的脉息来,她下意识抬眸朝面前之人看去,随即便对上了他的一双眼,如墨如漆。沈幼宜的心窍不受控的鼓动起来,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汇聚在她的脖颈之处,密密麻麻朝她刺来。

      不会错,她指尖下的脉搏除了普通的虚症之外,与普通人并无异处,哪里来的什么寒症。

      沈幼宜眉头不由自主地轻敛着,脑中回忆着昨夜发生的那些事,仿佛那些皆不过是她胡乱发的癔梦一般。

      “沈娘子,如何?”

      看着面前之人好整以暇的模样,沈幼宜抿了抿嘴唇:“……陆公子,并无大碍。”

      言岂,沈幼宜将手从陆瞻的手腕上收回。

      不想下一瞬,陆瞻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堪堪两根手指,竟将她原本已半起的身子拽得重新跌坐了回去。

      案几之前,沈幼宜心下的惊慌再遏制不住,面上皆是慌乱无措,昨夜的一幕亦如潮涌一般朝她袭来,剪水秋瞳一般的眸子满是不安,眼睫轻颤,连呼吸都不稳了。

      “陆、陆公子……”

      可他却面沉若水,瞧不出半点异样来,甚至抬手将惊慌失措的沈幼宜扶住,待她重新坐稳了,便撤回了手,启唇道:

      “沈娘子,陆某的身子并无不妥?”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

      恍惚间,沈幼宜好似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若有似乎的诱卦之意,仿佛方才她说他无恙说得不对。

      沈幼宜兀自点了点头,将先头的话重复了一遍。

      “既无大碍,为何方才沈娘子面上……是那样的神情?”

      陆瞻的尾音轻轻上扬,语调中仿佛透着不解与莫名的浅浅笑意,只是这笑意,并未达眼底,倒更像是在逗弄于她。

      沈幼宜至此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面前之人的脉息既无恙,先头她自然不该流露出那样惊讶的神情来。

      沈幼宜亦终于明白今日面前这位陆公子寻她来,想来是为试探于她,昨夜之事她究竟会不会说与第三人,抑或是以此为把柄来要挟于他,既如此,昨夜他竟是清醒的么?

      她虽不懂行商之道,想来能挣下这份家业的人,自然不想让这样的阴私弄得人尽皆知罢。

      她自然不会承认,准备装傻充楞到底,万不想旁生枝节。

      只是,面前之人昨夜分明清醒却还要做下那登徒子行径,如今又是一副若无其事仿佛可以拿捏一切的模样,当真让人愤懑之至,恨不得怼上一怼:今日是他说身子有恙装模作样寻她来瞧,怎得他身子究竟有恙无恙他不知晓么?

      默了默,沈幼宜兀自平了气息软着声调轻启菱唇:

      “……实不相瞒,幼宜方才探了脉息,陆公子平日里可有畏风怕寒之症状?原气血不足脾肾亏虚所至。因着这样的病症不是一两日能有的,想来从前也寻了大夫瞧过,这种事体又事关阴私……”话至此,沈幼宜露出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一般的为难模样,而后顿了顿,也不管面前之人表情如何,兀自开口道:“幼宜原想按下不说,只是瞧陆公子才刚的模样,分明对自己的身子是一无所知,故而只好直言相告了。”

      “也不是什么多要紧的病症,开些补气补血的方子调理着,过些时日,想来便能好的。”

      说罢,沈幼宜一双眼眸如宝珠流转,像是要宽慰陆瞻的心一般,竟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他确有血亏之症,却万不到脾肾亏虚的地步,想来不过是昨儿淋了些雨,受了寒,今日气血不足罢了,原也不甚要紧,如今世道艰难,除非是从小便练武身强力健之人,也未必敢在气血上说一句不曾亏空一丝。

      再者,她也不曾胡说什么,即便是开药方也不过是开些益气补血的,强身健体很是不错。

      那厢陆瞻闻言,撩开眼皮,面色如常地朝沈幼宜望了一眼,而后勾了唇浅浅笑开,“如此,劳烦沈娘子。”

      沈幼宜到底有些心虚,见他仍旧是这般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方才她说的那些他全然不在意,一时面上讪讪,转过头想去寻纸笔。

      倒是陆瞻,案几上本就摆着笔墨纸砚,那宣纸还用镇纸好生镇着,身子往后头的圈椅略让了让,这就是让沈幼宜在他桌案上写方子的意思。

      沈幼宜见状,默了一瞬。

      她知晓他是让她在他的案几上头去写,可即便是没有昨夜之事,她也不会与一男子靠得那般近。

      沈幼宜兀自从笔架上挑了一支细软的羊毫笔,就打算这般反着在宣纸上落笔。

      可案几宽大,宣纸轻薄,沈幼宜不得不立起身,微微探身过去,身子略略伏在案几之上。

      因是伏着身,又低着头,自然不曾瞧见面前的陆瞻将身子往后微微挪了挪,不动声色地稍稍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沈幼宜将羊毫在徽砚中舔了少许墨,这便悬了手腕,于宣纸上细细写下方子。

      虽说前头心下有愤懑,在方子上却是不敢出半分纰漏的。沈幼宜写得极慢,因着昨夜的寒症蹊跷万分,故而眼下的方子也是仔细思索之下才落笔,多是黄芪、太子参、熟地之类的温补药材。

      待开好了方子,沈幼宜下意识揉了揉一直半弯着的腰,而后站起起身朝陆瞻福了福身,这便要告退了。

      沈幼宜朝屋门处走了两步,蓦地顿了步子,仿佛是想起什么似得,回转过身,面朝陆瞻细声道:

      “这两日承蒙陆公子照应,陆公子事务繁忙,幼宜实实在不好再叨扰,今日便向公子辞行,已然吩咐了薄娘,待收拾好了东西便出发。”

      言岂,沈幼宜见面前之人并未应声,便也不再多言,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屋子。

      左右一瞧,廊下无人,崔崖也不知去了何处。

      瞧着檐下不住落下的雨珠,晶莹剔透的水滴皆被纳入了泥地中,可雨下了这样久,泥地渐渐也饱纳不住,小院亦显得泥泞了起来。沈幼宜见状,略提了裙摆,一步步皆落在鹅卵石上,小心翼翼地往前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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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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