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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风流我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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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子一挑,一个绝美的女子进了屋,美的那样夺目,不管是谁,目光只要掠过她的芙蓉面颊,就再也舍不得移开,即使是白玉堂也不例外。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脸因为激动而变得绯红,之后急转成为赤红,不但脸红,眼也红了,额旁青筋亦暴突起来,为什么他看到美人会变得这么狰狞呢,真叫人费解。他对面的美人给他的样子骇到,愣了愣,转身便跑,却哪里跑的掉,被白玉堂一把扯住,怒喝传来:“谁叫你穿女人衣服的,快给我脱下来!”
那女子一撅嘴,“不要,人家都好些天没穿裙子了。”醉人的男中音,与那钗钿霓裳甚为不配,可不正是那爱抽风的雪魂玉,这回抽风大了,顶着她老公那张名人脸,跑来松江府试女装。听玉堂叫她换下来,还老大不情愿。“不嘛,许你穿男装,凭么不许我穿女装。”
玉堂语塞,低头看看身上男装,貌似除了水里捞出来时穿的那身,他此后就没再穿过女装。只是,我和她能一样嘛。“你别管我,反正你不能穿。”
“你不讲理。”
“不讲理怎么了,快脱下来。”
“就不。人家刚穿上还没热乎过来呢。”
“你脱不脱?”
“不脱。”
“好。”好字一出,玉堂一个健步扑了过来。慢说他此时行功自如,便是不用内力,那雪儿笨笨的如何躲的过,早被玉堂抓住,她还挣扎,这身体也还有些力气,玉堂一时竟没得手,拉扯间,哧的一声,那新衣被扯开了条口子,雪儿好生心疼,一时倔强起来,“不要,我就不脱,你欺负人。”说到欺负二字,不知怎的勾起了委屈,眼泪哗的淌了下来。
见她一哭,玉堂不知所措,一呆的功夫,忽觉脑后风响,便知有人偷袭,忙抱定雪儿往斜刺一闪,顺带勾起椅子往后一挑,啪的一声,椅子被打飞,玉堂已回过身来。
一看之下,玉堂差点哭了,我怎么在这当口碰上他了呢。但见来人高山雄迈,碧睛紫髯,背背七宝刀,正是北侠乌龙春,不是,那个……欧阳春。想那玉堂此时一身男装摁着一个小娘子扒衣裳,能怨别人耍乌龙么?而自己那抽风的娘子此时偏是一身女装,说她其实是白玉堂?怎么说的出口哟。
北侠挡开椅子挥掌又来,一见玉堂容貌手就不由一滞,只一隙,玉堂掌风便到。哼,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当陪练,可不是我去惹你,乌龙便乌龙吧。
欧阳春先时见他摁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娘子扒衣服,只当是淫贼,待他回过身来却又酷似齐赋雪,忙收掌风,不想他双目如电,狠辣十足,哪是赋雪那小丫头的神情,又见他掌力浑厚,便知是认错了人,更确定了初时的判断。此时交手是再不容情的。几个回合下来,不由心惊。此人年纪轻轻如何便有这般内力,当真是武学奇才,只可惜不学好啊。好在他行功有些生疏的样子,内力与招式似乎不甚相合,自己于招式上倒可占些便宜。
当下二人你来我往,斗到三十合上,玉堂这边险像渐生,在堪堪躲过欧阳一指之后,方略抖然大变,变轻灵为拙朴,一味拼将起内力来,正所谓大巧不工,这一来,欧阳招式上的长处便受了限制,而在内力上,他本无甚优势可言,高下逆转。欧阳不由心中暗赞,又是奇怪,看这人内力虽精,博击招式就有些生硬,该是不惯争斗的,可是实战经验看去又颇为丰富,几次化险为夷都十分巧妙,真真叫人费解。寻思中,二人已过五十招,对方越战越勇,内力有如泉水般汩汩不遏,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那内力虽有异有中原武林,却甚是绵长浑厚,那人行功亦是正大坦荡,怎么看都不像是邪魔外道,难道我又乌龙了?再看那人表情,竟是满面雀跃,哪像是给人撞破好事的奸小,分明打架打的兴起呢。
心中既定,欧阳不再恋战,只是给那人缠斗一时竟脱身不得,又战十几合方把住时机,抵上那人手掌,砰的一声大响,二人各自退后,收势而止,欧阳但觉掌上渗进一股奇寒,不由打了个寒噤。却见那人一脸笑意的拱手道:“欧阳哥哥别来无恙。”声音轻脆悦耳,十足便是齐赋雪,欧阳却不敢认,“你……”
那边玉堂一呲牙,“我是赋雪啊。”
“赋雪儿?”实在超出想像,“那她……”欧阳这才仔细的瞧了瞧墙角小娘子的样貌,心中立时又纠结起来,这模样,他不是那谁嘛?
玉魂雪忙道:“她……呵,是我五哥的妹妹,白玉兰,呵呵。”
赋雪幽怨的看过来,玉堂一瞪眼,“还不找你哥哥去。”要紧的先换了这身皮!
“啊?”
“啊什么,白玉堂啊,找着叫他差人来接师父,再备些酒菜,就说北侠欧阳哥哥来了。快去!”
某人点点头,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欧阳看着她的背影道:“他兄妹还真是像呢。”又见桌上伏着一人,道:“夏兄?”
“喝醉了。”
欧阳一笑,“呵呵,畅饮畅醉,夏兄活得洒脱。五妹,你何时修得这一身武功?”
“胎里带的,说来话长,此处多有不便。哥哥是游历至此,还是专程前来?”
“我是一路追捕花冲至此。”
“花冲?”玉堂一呆,“哥哥见着他了?”
“嗯,半个月前吧,那惜那厮狡猾,我虽一路追踪,却也只是跟在他屁股后边,再没见着他。”
玉堂眉头深锁,“哥哥没见错么?”
“就算当初看的不真,其后跟踪了这么久,也可断定是他。我追了他一年多,对他的逃匿手段也算有所了解。五妹却是因何疑心?”
玉堂凝神不语,松林惨景不由袭上心头,目中怒意渐盛,“两个月前,我亲手将他交给他娘的。”
“你抓住他了?”
“嗯。”
“为何不杀了?”
“我以为交给他娘也是一样的。”玉堂眉头凝成了一团,他不愿意怀疑花容的承诺,却又为花冲重现懊恼。
“他娘是谁?”
“斜月谷花容。”
“花冲是花百草的儿子!”欧阳讶异的很,想了想道:“是了,都是斜月谷一脉,相貌也有几分相似呢。”
“哥哥认得花容?”
“十年前,我游历至普陀山,她也在那里行医,曾有数日之缘。那是个刚烈剔透之人,虽说脾气暴躁,性情也有些乖张,倒是言出必践,你肯信她多半为此吧。我只是想不通她竟教出花冲这样的儿子来。”
听欧阳对花容的评价与自己甚合,玉堂颇感的欣慰,便将花冲被诬被关之事与欧阳说了。欧阳点点头,“是了,想来花冲是私逃出来的。他此番现身未再犯案,许就是花容的管教。哎呀,玉堂离的远么?玉兰那丫头看样子不会武功,不碍么?”
一句话提醒了玉堂,自家的当铺就在斜对面,就算是换两套衣服这会儿也该来了,事有蹊跷,想到这里忙向欧阳告个罪便起身去寻。下楼来正遇到自家铺子里来的伙计,雪魂玉却没跟着。伙计回说五爷去买东西了。卢家庄什么没有呢,要他去买,应该不是去预备待客之物,想了想,便去冠衣街寻,那丫头于衣衫上还舍得花钱,五爷也不多绕,直接去了最体面的店铺。果然打听到了她的行踪,原来她又来买了套男装,挑得店里最华贵的,只是小二不知她转去了哪里。见五爷忧心,小二巴结道:“那位爷还买了把扇子去,借我们掌柜的笔题了字儿的,不知是不是送人。只是写时滴了墨上去花了,他又重写了一把,那把写坏的我收着呢,想着拿回去自用的,不然爷瞧瞧是什么字儿,没准儿能知道他去了哪儿呢?”
玉堂闻言忙叫拿来。
小二把扇递过来,玉堂打开一看,不由整张脸都抽搐起来,原来扇上七个大字:风流天下我一人。穿着整个松江府最贵的衣裳,拿着把风流天下的扇子,她这是打算上哪儿招摇去!微一思索,脸皮不由又是一抽,擦了擦汗,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真是千古名训啊!幽怨的看了一眼苍天,轻叹一声,一路小跑奔去了城里最大的青楼。
进门前头皮就有些发麻,想自己一时情急扯破了她的新衣,她向来抠门儿,那衣裳看上去价值不菲,穿在身上还不见得肉疼,这回却是白扔了银子,心疼加上生气,凭她的性子,来这地方指不定怎么胡闹呢,没准儿正搂着楼里的姑娘香呢。
硬着头皮进了门,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场景还是叫他瞠目结舌。大厅正中,那丫头正聊的兴起,倒是没搂着粉头香,而是拉着一个俊美小倌的手问长问断,而且,而且,笑得跟呲牙海狗似的,跟我都没笑的这么献媚过!
丫头聊着聊着突然提鼻子嗅了嗅,“什么东西酸了这是,这白菜醋溜的?”抬眼正看见脸涨的通红的五爷,撇了撇嘴,“原来是红烧的小白菜!”拿扇子点了点五爷,“来了?站后边伺候。”
某人的脸唰的一下又变白了,却是发作不得,诶了一声,转到她身后站定。那人却还拉着小倌的手,又道:“你跟我去,只是作书僮,不废学业,去他家,想也知道是干什么。”
五爷这才发现,那小倌儿的对面坐着另一个男人。年纪在四十上下,衣冠楚楚,只是面色晦暗,带着酒色之气,一双眼一直在那小倌身上逡巡着。那小倌一身粗布衣衫,十来岁的样子,生的面如冠玉,莹亮剔透,吹弹可破,又有一双美目皂白分明、顾盼生姿。大哥的儿子珍儿算是俊美可人的了,这孩子比他又美了三分。只是他那本应纯净烂漫的眼中多了一些忧郁,显得心事重重。听了赋雪的话,那小倌没有一丝心动,而是淡淡说道:“白员外的抬爱小人心领,只是小人还要照顾母亲,不能走远。钱员外家与寒舍毗邻,白天也不用小人伺候,不耽误我照顾娘亲。至于学业……”那少年低了头,“我顾不得了。”
雪儿却不甘心,道:“你可以把你母亲带来我们岛上啊,我给你安排住处,等你母亲病好了再来伺候就是,我平日文墨动的少,用不着总在跟前的。”
那孩子却不为所动,道:“无功不受禄,既要跟员外去,怎可不用心。再者,母亲委实病重,受不得颠簸,换了地方也不习惯,于养病不利。”顿了顿,似是安慰雪儿一般道:“小人只是受聘于钱员外,非是卖身为奴,若然天可怜见,我娘好了,小人再去为员外效劳也不迟的。”
赋雪还待说什么,玉堂突然插话道:“爷,这小哥一片孝心,他娘不好,他是再不会离家的。您若想他来岛上,不如等他娘好了再说。”
赋雪瞪了他一眼,那会儿这孩子早失身了,不是黄瓜菜都凉了。“不如这样,我先付你定钱,你给你娘看着病,不拘时日,等她好了,你来做工还钱,连本带息一起还,你也不用觉得欠我的,我也能嫌到利息,不是皆大欢喜?”
那孩子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旋即舒展,如果不仔细盯着看,一定以为是看花眼。那孩子起身一揖,“白员外久有义名,今日得见,名不虚传。只是小人娘亲的病不是一日两日能好起来的,若此病久延,小人岂非效力无期?小人虽卑贱,不敢忘诚信廉耻,求爷成全。”
“我……”雪儿还待说什么,五爷暗中捏了她一下,“匹夫不可夺其志也。爷,家里来客人了,大爷叫您回去呢。您想帮这小哥,不如交给小的,我地面上熟,好的大夫好的药材铺子一会儿叫人介绍给他认得,他娘好了,他才有自在之身不是。”
见五哥揽下,赋雪乐得放手,“行。那咱先回去吧。”临行又拉起那孩子的手,“你再想想,想通了,到前街四喜堂告诉那儿的伙计,他们自会通知我的。”
那孩子把手抽出来,深深一揖,答谢道别。
夫妻二人出来,雪儿问五哥:“你干么拦着不让我说,说不定我再出个主意他就不跟那姓钱的走了。”
“你没看出他是执意要去钱家么?”
“哈。”赋雪轻蔑一笑,“你也有糊涂的时候,那人想叫他去做什么,你想不出么?谁放着书僮不做,偏去给人当小倌呢。他要是贫苦人家饿的活不成的孩子也罢了,偏偏又知书达礼,虽是寒门,总也是书香门第,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走这步路呢。”
“嗯,说的很是,所以咱们要弄明白他有什么万不得已的苦衷,这才是根本。”说着笑嘻嘻的望过来。赋雪方才明白,牵起他的手道:“你带我一起去。”
二人早又折回,匿在一间雅室内偷看。却听那孩子道:“求大官人先把这月的工钱赏了,我好给我娘拿药。”
那男子调笑道:“哪有不干活先拿工钱的理儿呢?”说着便来摸那孩子的手。
那孩子抽身而起,淡淡道:“大官人不肯么,也罢,任妈妈,四喜堂在哪儿?”
“四喜堂?”老鸨一把扯住他,生怕熟鸭子飞了似的,道:“你不是不想去陷空岛的嘛。”
“没奈何,若无以为报,我赔命给白五爷就是。”
钱大官人忙笑着拉住他,道:“我跟你闹的,我还不知道你的心?”说着取出一锭银子,塞在那孩子手里,“你先去拿药,晚上我叫人给你留门。”说着邪媚的看了那孩子一眼。那孩子利落的揣起银子,点了下头,阔步出门,全不理会厅中之人的窃窃私语。
五爷夫妻自然跟着,走了两条街,见那孩子果然进了一家药铺,巧了,却是自家开的。待他拿了药离去,五爷打发雪儿去问伙计要方子,自己则跟定了那孩子。不想他从一家铺子出来,转了两个弯,又进了另一家药铺。五爷心下起疑,难道我们的铺子药不全?见他出来又拎了一包药,药包鼓鼓的,可不像是只抓了一两味的样子。心中更疑,想跟去他家看个究竟,不想刚走了三条街,他又转进了一家药铺。少时又拿了一包药出来。这家药铺可不比前两家,门脸招牌都要陈旧寒酸一些。五爷暗道:许是为了省银子,小铺子没有的药,才去大铺子拿。寻常药物,成色不好的,多抓一点,药性也就够了。这回拿了药,他直接回了家。进门却不去问候他母亲,也不出声,只默默的把药摆在院内香台上,把药包一个个拆开,每个大包里都有好些种药物,他拿了个药钵,从每个包里往外捡药。每副药只挑一两种捡出来。因天色渐暗,又隔得远,五爷看不分明,只是心中更疑,他在几家铺子分买,回来再挑出药来重配,这样子像足了二哥配他的独门箭毒。二哥怕人知道了他的方子,所以每次配药都要在不同的铺子分购几十种药物,回来再自行配制,用不着的药一定要烧掉,让人无从知道他用了哪几味。难道这孩子有独门配方?怪不得要用那么多钱呢。
这时那孩子把药捡好了,拿进了屋。五爷趁他进门的空,飞身过来,把余药每种捡一片拢在袖中,跃出院外。回到那孩子最后光顾的两家药房,软硬兼施,把方子弄到手,回到自家药铺。雪儿拿着方子已等候多时。五爷看了方子,微一蹙眉,赋雪凑上来问道:“什么病?”
“疗伤的药。还有镇痛药。他娘跌着了?”又看另两个方子,也是一般。从袖子里把那孩子不用的药样取出来,一样一样的和那方子对照,对一样勾一样,这样对到最后,没勾过的药,就是那孩子实际选用的药品了。五爷勾完细看他的真方子,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一面惊诧道:“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