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帝卿》岁萝

5、全文完

　　“你真要如此？”奚裁玉咬唇闻，只是他心底就像坠入冰窟一般无尽的寒凉，无尽的绝望，只是姜挽似乎并未发现这一点，她只是被缠得透不过气，她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一点都不拿这件事情当做很重要的事情来看待。

　　“殿下，若无它事，我能离开了吗？”

　　笑着，却说出最残忍的话语。

　　殿内其他人亦是感觉到了这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很快帝卿冷声道了一句：“你们还不滚，难道是想在这里看我的玩笑？”

　　崇安寺的住持叹了一声气，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带着小沙弥离开了大殿，离开之前还看了一眼姜挽，似乎有些担心她。

　　姜挽朝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有事的，可是这一幕落在了奚裁玉眼底便是让他的心底更加产生了摇摇欲坠的绝望，良久，他捂着眼睛，道：“你现在便这样对我生厌吗？”

　　厌恶，这种情绪，姜挽觉得不至于，只是他太过窒息的控制欲时而让她觉得难受，况且，她一直觉得此生便与那些华丽的东西沾不上边，与帝卿结上姻缘，本就是一种意外。

　　“裁玉殿下，也许嫁给我是一种错误，我、我更喜欢平静一点的生活。”姜挽轻声道，却不敢抬头看他，她怕自己一看他，就会有一种彼此相恋的错觉。

　　奚裁玉显然已经发现了她的犹豫，他走上前一步，握住那双素白的纤手，“看着我再说这句话，你并不是那样无情之人。”

　　“够了！”姜挽喝道，抬起眸子，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此刻居然如同渊底般的深，之中好似隐藏着无尽的怨恨，她挣脱掉奚裁玉握住自己的手，强装平静地道：“殿下，恕我体弱，无法继续接待殿下你。”

　　奚裁玉怎么不能发现那一刻她看向自己眸底的怨恨，为何，他们之间就到了这种地步，他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他们就会相伴一生、白头偕老，而这一切原来是自己的梦啊。

　　奚裁玉指尖还有方才触及她手心的暖意，可是此刻佳人的冷漠，比那冷语更要伤人。“既然你这样不愿意见到本宫，本宫也不是那样抵死纠缠的人，不过，我们之间的婚姻，岂是一言两语就可以一刀两断的，你若执意，便向女皇陛下去说！”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奚裁玉一眼，眸中神情复杂，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爱意，浓烈得让姜挽都难以平静，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这样看我。

　　他离开以后，姜挽咬唇，她没错，只是不适合罢了，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生有何不对！如此一想，姜挽便迈步走出了大殿。

　　此次后，奚裁玉果然履行自己的承诺，直到那年雪落也未再来崇安寺中一步。

　　看着窗外雪花轻柔地飘下，天地余白，寒潭水深，唯有一棵老梅仍然拼尽全力绽放芳华，红梅白雪中，诗意凛然，书台前的姜挽提笔写下最后一笔，将那封和离书封好，才拿着它走出了暖阁之中，递给了随身侍奉的雪月，“雪月，送到帝卿府。”

　　雪月是帝卿府中的侍女，当接到了姜挽手中的和离书时，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妃君！”

　　姜挽不置一词，披上一边挂着的锦裘，推开门，但听到那清脆的小鸟鸣鸣之声，也难得地露出了喜悦。

　　雪月接下的这个烂摊子，偏偏主人还一句话都不多留，这可如何是好？

　　雪月头疼，在帝卿殿下和妃姬殿下之间侍奉可真是让人头疼，明明这两人对彼此都有爱意，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能够在一起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这日适逢五帝姬的侍夫来到崇安寺中祈福，整个崇安寺都不再接待外客，专为这位贵人清场，只有寺中的姜挽不知此时，当她在后院遇见了披金挂银的从霖时，两人目光皆是一愣。

　　遍地雪白中，他身上的青色华裳一如容姿般出尘若月，不知是不是忝为五帝姬夫侍的原因，身上也带上了一种不可直视的凛然贵气，只是当望着姜挽时，他那惊讶的神情里却出现一抹喜悦，只是这喜悦很快就被一阵轻愁轻轻地压下了。

　　从霖含笑，一如过去抱琴的少年，“挽姐姐，好久不见。”

　　姜挽也是一阵唏嘘，“从霖，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从霖看了看她单薄的身影，眉头轻蹙，“今日我是为了五帝姬祈福才来到崇安寺，挽姐姐，京中传闻你身体有恙，这样的寒雪天气怎还在寺中逗留？”作为姜挽的青梅竹马，他自然知道每年酷暑姜挽必定入住寺中，只是如今已经深冬了，为何还不回帝卿府？

　　姜挽不答，反而是问他，“如今……过得如何？”

　　从霖闻言，心底苦涩，只是还轻轻应答，“我还好，五帝姬待我很好，一切如故，挽姐姐，你如今呢？”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他们本该成为夫妻的那一天发生了何时，后来他被五帝姬讨要又是何故，到了如今，在看到这张熟悉的爱慕的脸庞时，他有些恍然，只是一切都过去了，只是……他真的可以遗忘吗？

　　姜挽笑了，看着自小便跟在自己身后那个萝卜头长成如今这副雍容华态的贵人，也有些感慨时光的流转，“我……还好。”

　　从霖到底还是从小呆在她身边的人，如何没有发现她回答自己时眼底划过一丝茫然，不由道：“若是当初什么都未发现便好了，挽姐姐，我真的很想你。”

　　姜挽愣了一下，道：“从霖，你我皆是有了家室的人……”继而苦笑一声，“而如今已经不是当初了。”

　　从霖低眉，走在她的身边，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姜挽因他停止的脚步，也停下来了问：“怎么了，从霖——”她甚至还没说完这句话，便被比她高一头的从霖按住了肩膀，一个像是雪花般的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之上，克制而温柔，“挽姐姐，虽然如今我们身份地位不再如过去一样，可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希望你开心快乐啊。”

　　一把伞掉落在雪中砸出稍显厚重的声音。

　　姜挽心底复杂得不行，当她按住了自己的心下意识地看了过去，伞边，奚裁玉长身玉立，一身黑袍衬得他如寂雪一般苍白，他就那样望着他们，漆黑的眼珠里都是一阵痛意。

　　从霖放开了姜挽，看到了奚裁玉的时候，出言解释道：“帝卿殿下，我、我只是和挽姐姐叙旧。”

　　姜挽的脸色变得很白，很白，几乎透明了。

　　而奚裁玉闻言，轻笑一声，道：“叙旧啊，看来是我打扰你们了。”

　　“裁玉，不是你想的那样。”姜挽皱眉，向他走去，可是走到半路之中，却被奚裁玉的话语止住了，“我怎能不信？”他扬起一封信，但姜挽的目光触及那信的时候，便知他已经接到了和离书，那么此刻再多说什么都像是狡辩了。

　　或许，就该依照眼下这场景彻底地一刀两断了。

　　只是为何内心还有一丝的踌躇不决。

　　奚裁玉看到她连解释都不屑于解释的时候，终究是彻底地坠入了冰窟之中，他撕碎了那封和离书，强忍住心如刀割，冷声道：“姜挽，你就算死，也是我的人，你想要和离，没门！”

　　目光又转到了一边的雪从霖身上，“雪从霖，我倒还是好奇我五姐要是知道她放在心上的人此刻假借祈福之名与旧情人会面，不知又会如何？”

　　雪从霖脸色一变，不过仍然是道：“我和挽姐姐止乎情发于礼，问心无愧。”

　　奚裁玉的脸色很苍白，嘴唇也发紫，不过他那双眼睛里却炙热像是璀璨的日光一般，看过姜挽、雪从霖，笑出声来，“是啊，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姜挽，你都忘记了，是我不该，不该抱有太多的希望。”

　　不欢而散。只是雪从霖看向身边的姜挽，从她愣怔的神情时看出了端倪，原来……挽姐姐已经爱上了裁玉帝卿了。终究，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无关的人，也许他今日都不该出现在此处。

　　雪从霖苦笑，“挽姐姐，我也该离开了。”

　　回眸，见她还在愣怔之中，叹了一声，离去。

　　那日后，姜挽还在寺中每日与诗书为伴，只是偶尔想起奚裁玉就有些心痛，当雪已经消融的时候，寺中的一株梨花绽放了雪花的花瓣，寺中的她却忽然听闻到宫中传来的噩耗——帝卿裁玉薨落，她甚至是一听闻这个消息时，全身的力气都丧失了，就那样坐在地上，眼泪不断地坠下。

　　一直服侍帝卿的眠鱼对她有过恨意和怨言，只是想到帝卿临走之前还在念着她的名字，终究是没有说出更为残忍的话语。

　　帝卿薨落，举城丧白，抽枝的杨柳微微飘絮，作为裁玉的未亡人，她为裁玉扶陵。

　　那时，她才从裁玉的身边知道了一段她已经忘却的过往。

　　在她总角之时，在她昔日双亲尚在之时，母亲曾经是女皇陛下身边最信任的文官，她父亲则是凤君最亲密的友人，而她曾经也是宫中的娇客，和那个最受宠的帝卿殿下裁玉是亲密无间的玩伴。

　　曾经许下约定，长大了就要结为夫妻。那时两张稚嫩的面孔在柳树下认真地拜堂了。

　　后来宫闱祸事，她的双亲卷入乱案之中，被夺权的圣乐帝姬伐尽，只有她躲过一劫，却在望见双亲死在眼底彻底地封闭了自己的记忆，直到后来被姜家长老收养，渐渐长大。

　　她才想起，为何裁玉总是仿佛反反复复地问她还记不记得，为何他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总是带着些怀念，为何他会那样轻易地就爱上了自己？

　　看着玉馆之中容颜依旧，只是稍些苍白，如同睡着了的年轻容颜，姜挽怅然若失。

　　陵外，杨柳青青垂落满地，杨花漫漫散落漫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