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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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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荒凉不见任何现代化痕迹的M1028星,周悟实在不明白陆久安是以什么样乐观的心态订出要活得越来越好的这样野心不小的目标。
可再看陆久安,她半撑着手臂靠在艇壁上,眼眸往下垂,也同样瞧进了这前途惨淡的景象,神色里却不见任何的动摇,也没有任何的浮夸,仿佛只说了一个事实而已。
周悟不自觉想起了新闻里那个坐在被告席里的陆久安,她身着囚服,被旁听席里的怒骂诅咒包围着,唯一在身边的人还只是个混日子的不入流律师。当时的情景不仅如现在般荒凉,还充满
了背叛的绝望,可陆久安始终把腰板挺得笔直,半阖着鸦羽似的眼睫,静静地沉在自己的世界里。
无论怒骂,不管恶意,阴谋无法逼她后退一步,她只知自己无罪,所以绝不认罪。
周悟忍不住问道:“既然你没罪,当时又是怎么回事?”
其余两个男人也不由地看向陆久安,陆久安诧异:“你们现在倒肯听我辩解了?庭上我说过无数次,你们都不信,现在又问我做什么。”
周悟皱眉:“新闻没有报道,只说你不肯认罪。”
小学老师讪讪:“那时候我觉得你是在狡辩。”
陆久安来了点兴趣:“那现在又怎么觉得我没在狡辩?”
小学老师道:“陆臻事情做得这样绝,说明他心里有鬼,我当然不能再信他。”
陆久安点头:“知道了,你们判断一人有罪与否,不是看证据,而是看相方的品性。难怪当时我请求了无数次要求调查精神力振幅器,从法官到你们,都没人理会。”
救生艇内瞬间变得尴尬无比,自觉理亏的小学老师把头都快埋到胸口,周悟不自在地挪移开了视线。
陆久安道:“在这儿停吧。”
导飞员听话地降落,又问陆久安:“这儿看着也不适合居住,停在这儿我们的早餐估计难有着落。”
陆久安道:“什么我们?只有我而已。”
三个男人震惊,周悟几乎立刻阻止:“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陆久安道:“你确定?”
想到飞船上还多仰仗了陆久安,他们才能逃出生天,周悟马上意识到了这话说得委实脸大了,但他很坚持:“你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如果你什么问题都能独自解决的话,也不会被流放了。陆臻是处处不如你,可他的同伴比你多。”
素来习惯独来独往,好不容易有个未婚夫还被陆臻撬走的陆久安不自觉沉默了。
小学教师也急急地说道:“我知道之前做得过分,让你憎厌都是正常的。陆久安,我跟你道歉,你往后要我怎样我上刀山下火海补偿给你,但你不要冲动,留在这儿你可能真会死。”
导飞员翻遍身上的兜,终于翻出了一根香肠,递给了陆久安:“这是我私藏的零嘴,打算无聊的时候吃来着,陆姐你午饭晚饭都没吃,先垫垫。”
陆久安确实很饿,她没有拒绝香肠,撕开包装咬了两口。
救生艇是一片荒凉中唯一的光亮,除此之外只有黑暗和黑暗,而更恐怖的是,无人知晓黑暗里还潜伏着怎样的危险。
周悟再次试图说服陆久安:“这里是荒漠,晚上气温低,你穿得少,贸然出去会冻伤的。”
陆久安忽然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这话题拐得太突然,可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导飞员忙关了发动机,于是救生艇也隐蔽进黑暗中,没了轻微的轰鸣声,荒漠变得空旷起来,什么声响都没有。只是,他们都知道,向导比所有人都敏感,他们没听到,不代表就真没声响。
很快,救生艇坚硬的艇壁被人哐哐砸响,那人在外头喊:“你们赶紧下来,蝗兽要来了,你们这玩意挡不住的,快跟我进来!”
那人的声音很紧张,都在发颤,他吼了声:“我数到六十,你们不跟进来,我就不给你们留门了。”
不能再犹豫了,四个人当机立断,纷纷逃下救生艇。陆久安往前跑时还回了一次头,她视力好到惊人,只觉一团黑雾在快速逼近。可她没能多看两眼,因为周悟很快把她挟拎了起来带着跑。
陆久安:……她不要面子的吗?
小学老师跑得很吃力,喘得要命,而周悟单手拎个她,还能游刃有余地冲在前头:“你看,你不能独自应对所有的场景,你这速度竟然比一个坐办公室的还要慢。”
陆久安企图挣扎:“你别看不起人!我也是坐办公室的。”
他们在黑雾到来之前,冲进了一个类似小屋子的存在里。
之所以说是类似,因为自诩见多识广的陆久安也没见过这样的建筑,而主人显然吝啬地连盏油灯都不点,也就没有给陆久安仔细打量的机会了。
周悟把陆久安放在地上后已社交开了:“你好,我叫周悟。”
那人似乎在犹豫,谨慎地没有开口。
小学老师紧跟其上:“朱学英。”
导飞员不甘落后:“古蛟。”
唯有陆久安没说话。
那人犹豫了半天,还是自报了家门:“蒋奕致。”
初步交涉还算愉快,何况一个会冒着危险来救他们的人不会是个坏人,周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赶紧和蒋奕致打听更多的消息。
这不涉及私人信息,蒋奕致就答得顺畅许多了:“这一带蝗兽肆虐,非常恐怖。虽然祂们体型小,但牙齿很锋利,钢铁都能轻易地啃噬掉,而且喜欢在黑暗环境中团体行动,所以你们坐的那个铁盒子不出一分钟,祂们就能给你啃个干净,如果你们没离开,估计到时候也只剩下白骨了。也幸好我没睡,你们降落的时候有声响,还能发光,不然我想救你们还救不了。”
许久没出声的陆久安冷不丁道:“你是哨兵还是向导?”
救生艇降落又不小的动静,蒋奕致能察觉是在情理之中,但在这建筑里还能听见蝗兽振翅渐近的声音,就证明他绝非普通人。陆久安扫了眼,没发现他身上挂着屏蔽仪,怀疑他是哨兵。
谁知,这换来了更长久的沉默,仿佛哨兵的身份是个极其难以启齿的秘密。
陆久安皱了皱眉头。
那群蝗虫已飞了过来,这建筑没窗,所以只能听到尖利的牙齿和尖细的爪子抓扣咬嗑墙壁的刺耳声响,那动静跟指甲挠过黑板的声音差不多,又这么密密麻麻的响起仿佛就拢在陆久安耳边,让她逐渐心烦意乱起来。
即使她没有脆弱到需要屏蔽仪,可她毕竟是个向导。
就在此时,蒋奕致问道:“你们不是这儿的人吧,是路过还是怎样?”
语气里明显戒备了不少,这让周悟不得不周全他的回答,主要是陆久安的身份太敏感了,一般的人听到罪犯都避之不及,他不确定蒋奕致会不会如此。
可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回答,陆久安就道:“我是流放犯,他们中两个是负责押送我的军人,一个是企图杀我的受害者家属,飞船爆炸,他们回不去了,所以跟我在一起。”
蒋奕致似乎很震惊,因为他小小地嘶了声,周悟忙解释:“陆久安是被冤枉的,不然刚才我也不会帮她。”
但陆久安不在乎,她屈起手指翘了翘墙壁道:“祂们似乎一直都不想走,我能不能解决了祂们?”
蒋奕致谨慎地打量了黑暗中的小姑娘,在她没有开口承认身份之前,不会有人觉得她是那个罪犯。因为她看上去就是个被人如珠似玉呵护长大的娇小姐,所有的污泥黑暗都近不了她的身才是,又怎会让罪恶沾满她的双手。
可当她承认身份之后,蒋奕致不得不对她提起了十足的警惕,这种越不可貌相的人,越不好惹。但同时周悟的话又让他困惑,他确实见到了周悟把陆久安单手拎进来的样子,他们看上去确实关系不错,而且,陆久安瘦胳膊瘦腿的样子,确实足够无害。
“你有办法?”蒋奕致试探地道,“你是哨兵?”
陆久安没有回答,他们只听到了屋顶传来沉闷地重砸声,除了稀碎的摔落声外,更多的是翅膀飞振的声响。就听陆久安松了口气,但又立刻道:“烦死了,清干净算了。”
外头又是嘶声又是风声又是落荒而逃的振翅声,即使没有亲眼所见,周悟等人也能幻想出九头巨蟒大开杀戒的模样。
这时蒋奕致方才很肯定道:“你是哨兵。”
陆久安也没佩戴屏蔽仪,所以他同样先入为主当她是哨兵,这让他语气轻快了不少。
陆久安虽感到疑惑,但没有多问,而是率先开门出去。
她临下救生艇前顺了手电下来,笔直的光路照射出去,让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巨大又优美的生物,祂的身上交织在暴力与柔美,血腥与优雅,死亡与美丽,这是陆久安的精神力具体。
蒋奕致倒吸了口气:“这么大的吗?居然还不是透明的?”
这得有座小山那么高了吧?这体型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吧?而且怎么会这么真实,就像真的一样,雪白的蛇鳞竟然还会在灯光下泛着璀璨银光,怎么,陆久安在具象精神力的时候还兼顾了美工吗?她的精神力多大可以让她随便拿来雕琢这些不重要的细节了吗?
周悟、朱学英、古蛟三人默默交换了下眼神,心里平衡了不少,原来不是只有他们土鳖,这不就多了个没见过世面的吗?
而陆久安丝毫没察觉到他们的震惊,她只是看向了被啃得只剩一点框架的救生艇,又回头看着被蝗兽啃食多时还坚强屹立的奇怪小屋,十分好学地问道:“你这屋什么材料做的?怎么能比我们研究出来的新型材料还硬呢?”
差点忘了,她是个研究员来着,还是时不时会犯下职业病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