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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九章 ...

  •   技不如人,棋差一著,又怪得了谁呢?
      腕上锁链,结界空间,与世隔绝,仿佛那些世界上只有这么一小片天地的大家闺秀。萧炎极度厌恶这样的比喻,却又悲哀的觉得很形象。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第无数次的整理情况。
      现在这是第几天了?
      以往闭关的时候他也是常年不问世事的,不知年月。但是修炼不会觉得无聊,日复一日的待在这里就是另一种情况了。萧炎没有计算日子的兴致,现在想起来再试图回忆,又算不清楚。毕竟绝大多数的日子…在没有什么能够区分的事件时,就是苍白漫长的重复,时间的流动在其中毫无意义。
      若非萧炎心志不同常人,大概受不了这样的环境。
      他闭着眼靠在床畔休憩,魇兽在房间里待着无聊,也不受锁链限制,不知自己跑去了何处玩耍。润玉不管它,萧炎自然更不管。只现在,被封印的灵魂力还是隐约感应到什么,心念一动间他猛然张开眼,他坐起来,面对着门的方向,皱眉正好看着结界缓缓落下,似缓慢停歇的雨帘。
      结界外把玩着人鱼泪的青衣男子看到他,惊讶的挑眉咦了一声。
      “你是什么人?”他上下打量着萧炎,晃晃荡荡的穿过结界走过来,仿佛是在参观的懒散模样,自来熟又蛮好奇得问,“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双火。”萧炎不喜他吊儿郎当的气质,没将这人放在心上,随口报了一个以前曾用过的把“炎”字拆开的假名,重新靠在床边闭上眼。其实润玉之外的人,他本就鲜少在意,何况是现在心情不佳,更不想管一个路人甲。
      在这样的情景下,他当然不会去说真名。
      人鱼泪是润玉的不假,但是从魇兽那里拿来想必不难。萧炎当然看的出来这人绝非润玉派来的,限于实力问题不想惹事却也懒得多言。他没回答后一个问题,只这人不碍事,便随他去。
      “双火?”青衣人纳罕道,咬着这两个字低头沉思了会,饶有兴致的挑眉,毫不掩饰自己盯着萧炎手腕上的锁链的视线,目光赤裸裸的,如同在看什么前所未见的新奇物种,笑出了声,原地转了一圈,“嘿,我想到了,你该不会就是那个……润玉藏着掖着不露面的炎妃吧?”

      炎妃。

      如同盛夏烈日却突然降下的冰雹,一颗颗有鹅蛋大,劈头盖脸,砸出一身青青紫紫的伤,又在衣领里融化开,成刺骨寒冷的冰水缓慢的滴落。
      滴答,滴答。
      冷的人牙关打战,却又自背后沁出汗来,一瞬冻结。

      “……你说什么!”
      不可置信。
      所有的轻松烟消云散而去,萧炎猝然站起,把锁链叮当一把扯到了最紧,死死绷着他的手腕。分明周身还是光华茫茫,却仿佛已经站在黑暗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重逾万吨的巨石压在胸口,脚下的力量拉着他坠落入深处,沼泽般湿冷的触感蔓延全身,他愣了片刻,然后这两个字再次回放沉重的轰在意识里,炎帝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膝弯磕在床头,只觉得眼前发黑,万千闪耀的星子转的他头晕目眩。
      “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唇舌间吐出的字眼陌生,犹如滚烫的烙铁,在喉咙中燎出一连串的水泡,要用刀剑劈裂开血肉,使得每一个字都成为了困难而痛苦的抉择。
      萧炎,炎帝。
      ——炎妃。
      何等的荒谬。
      他还从未受到过这样明摆的羞辱。
      最初的震惊如潮水般迅速的褪去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以炎帝的见识阅历,联系前日润玉的莫名举动,陌生人此言是真是假并不难分辨,于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萧炎连眼睛都红了,气恨交加,胸口发痛到呼吸困难,心底都快要被烧穿,仿佛自己给自己点了把陨落心炎,手脚麻木沉重,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所有的剩余都被揉碎混杂成混乱的噪音,他从未如此意识到自己身居弱势。
      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本就是他恨透的感觉。
      就如现在般,腐烂的伤口,令人不愿意多看第二眼的烂疮。
      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晦暗的可怕,猛然发力,死命的扯紧了手,刚刚松开的锁链叮当一下子又被扯成了直线,如濒临断裂的弦紧紧绷在他的手腕上,好似一条银白的世界之蛇缠绕。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润玉。
      润玉……
      润玉!!!
      就像是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又或者只有这种疼痛才能觉得自己还有着鲜活感觉,他面无表情的重重用力,锁环相互碰撞在一起,泛出蓝光,在他手腕上勒出了深深地血痕。萧炎往后走了几步,仿佛根本不是自己的手一般狠狠地往外扯,他在用力地挣扎,力道大到青筋暴起,被勒破的地方有鲜血渗出来,锁链勒进血肉,模糊浸透了锁环。
      大滴大滴的鲜血落在地上,在漆黑的衣衫上干涸,并不显色。呼吸间透着腥甜,蔓延到喉咙里牵扯着五脏六腑。若非真的气狠了气疯了,萧炎怎会让全然陌生的他人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他大口喘气,眼眸发红,连世界仿佛都蒙着一层血色。
      “你怎么敢……”他低声呢喃,无意识的重复。
      “你……怎么敢……”
      彦佑略有惊讶的看着面前宛如困兽的男子,被锁链牵着身形徒劳无功的挣扎,甚至忘了他的存在还站在这,手腕上的银色锁链松开又绷直拉紧,撞成叮当一片,被鲜血一层层染红了落下,却无情无感始终不见松缓的迹象。
      看得出来,这个被润玉护在这里倒不如说是囚在这里的炎妃,是个实实在在的骄傲之人,一身铮铮风骨,不知道润玉给了他这样的头衔也还好,但一旦知晓,便是无法忍受的耻辱。
      耻辱啊。
      长居云端者落入凡尘,豪纵者傲骨磨平,逆天者被斩灭陨去,清高者清誉不复,完美之物的毁灭,向来是最最引人注目的戏剧。正如所谓悲剧便是将美好的东西摔碎给人看,其中讽刺的意味甚浓。在惊讶过后,彦佑感觉到了久违的兴奋。忍不住带了幸灾乐祸的心情,他对这背后的隐情实在是太感兴趣,好奇于润玉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情不自禁上前。
      “你莫非是被润玉关在这里的吗?”他问,人鱼泪在指尖转了一圈,被他牢牢握住,“也许我可以帮……”
      “滚!”
      萧炎猛然抬眼狠狠扫向他,未及散去的戾气混杂着杀意,一字一句语调阴冷的可怕,犹如魔界埋葬无数的悼亡之地,天生不容于世。锁链在他手腕上绷到笔直如利剑,火红的光芒闪烁和冰蓝色几成两极对峙之势,鲜血融化,仿佛一场绚烂的自毁。
      “我与润玉如何皆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
      炎帝的眼眸漆黑,盛怒之下,却仿佛有尘封的火焰闪过,稍纵即逝。
      “你算什么东西!”
      彦佑被他惊的猝然后退,他几乎以为那根纤细的锁链锁不住这样炽烈的气势。恍惚间有熊熊烈火扑面而来,将世界都点燃。又仿佛身在火场中央,雕栏玉柱没于烈火,梁柱坍塌一如天崩地裂,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黑衫的男子站立在那里,银色的锁链束缚在腕上,血肉模糊,却如同火焰本身伫立,一眼扫来时,带着刺眼的热度,肆无忌惮的将周围焚毁殆尽。
      幻境一闪而逝,背脊撞在墙上的疼痛让他回过神。
      “你如今在这样的境地下,还敢如此说话?”彦佑心觉可笑的同时,怒气横生,他如今也不是以前的他了,自认身份不凡,颇有些恼羞成怒,“你……”
      萧炎不耐听他说完,手腕一抖,扣在腕部的锁链如银蛇被他甩出去,因他并无灵力,彦佑缺乏防备,这一下闪躲不及,被当头击中。那绝非寻常材质的锁链,令人心慑的气息带在其上好似自远古传来,天生具有压迫感居高临下。他甚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抬手一抹额头,手指湿漉漉的,摸到了滴落的血。
      他竟然被一个身上毫无灵力的囚犯逼迫成了这般模样?
      杀意顿起,萧炎显然立刻感知到了,眼眸微眯也严肃起来,对自己身上的伤势无动于衷,链条直直一绷招架了彦佑的攻势,反卷过去,他身上有一种与他外表不符的老练,轻易抓住了节奏反守为攻。的确是他主动挑衅的,炎帝骄傲,又仿佛只有这样的战斗,才能勉强一泄他心中怒火。而面对那根貌不惊人的锁链,彦佑也不得不退避三分,他本能的畏惧那种感觉,却说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清除威胁几乎是任何生物的本能——
      一剑落在床铺上,剑风狭长的飞出,割裂出深深地剑痕,几乎将床铺分成两半,连带璇玑宫的墙壁都遭受池鱼之殃,被刮擦出了薄薄的凹陷。萧炎的黑袍被削下来一截,受锁链长度所限,他闪避的空间很小,斗气异火都缺乏,现在只是战斗经验丰富才能维持一个勉强不落下风。
      但也仅此而已。
      也不知萧炎是否提前有所察觉,他不闪不避的凝视着彦佑的剑,从容不迫却突露讽意,剑锋在他面前不过五寸的位置凝固住,再也无法前进。
      一道冰蓝的灵力拔地而起,仿佛是凭空出现的,死死护在他面前,坚不可摧的边缘闪耀着星辰的灵光,将剑锋冻结在其中。冰霜飞速的蔓延上去,覆盖了长剑,直到铮然崩碎,一地金属碎片叮当落地,也不过眨眼之事。
      “彦佑。”
      白皙的手按在萧炎肩上扣住,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天帝护在他身前,一身朝服还未换下,指尖灵光闪烁,冷峻深刻的眉眼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声音低低中满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仿佛覆着冰霜森寒:“你好大的胆子。”
      “润…润玉?!”彦佑脱手及时弃剑才没有被波及到,纵然如此,手指还是被寒意冻得僵硬,这样的润玉实在是陌生极了,银白帝袍极怒而极寒,是天帝的尊贵威仪,似月光下出鞘的神兵利剑,泠然逼人不可直视。联想到自己身在何地又在做什么事情,彦佑突然冷静了下来,一时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气息。
      润玉怒极反笑,手一抬,赤霄剑凌空飞来,落入他掌心!
      “谁许你直呼本座名讳?”
      他握住赤霄剑,反手缓缓的指向了彦佑喉咙,金光流转过上古的神剑,剑鸣铮铮只欲饮血,或者,润玉已经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杀意了。他鲜少有这种情绪激烈的时候。
      可是即使是再公平的天帝,也有自己心底不容触及的逆鳞。
      而润玉的逆鳞就是萧炎。
      彦佑心中不妙的感觉越发浓郁,他下意识的后退:“等等,润…不,我可以解释……”
      “是本座太放任你了。”润玉寒声道。
      剑风扫落的时候,如一座山岳狠狠地迎面撞上,彦佑只来得及一声惨叫,像断弦的风筝倒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上,颤抖了半天都爬不起来,一口鲜血控制不住的吐出,狼狈不堪。
      其实念着旧情润玉还没有下杀手,一剑挥出的时候侧过了剑身,剑气只是侧面横扫到了彦佑胸口,但是彦佑本体只是一只青蛇,普通禽兽罢了,若非簌离培养和润玉的帮助,他根本并无位列仙班的能力。平日又不加修炼,吊儿郎当的玩闹,实在是难以抵抗天帝盛怒下的这一击。
      他想爬起来,手臂一软磕下去,下巴生疼的同时禁不住又吐出一口血。
      彦佑对于润玉的印象始终停留在过去温润如玉的夜神时候,需要依靠吞噬穷奇之力才能与旭凤相抗衡的时候,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润玉已经是如此强大的存在了,仅仅持剑立在那里,便能让人心中颤栗。
      润玉扬手,人鱼泪受主人召唤飞回到他素白的腕上,蓝光氤氲笼罩住左手,似是一层凝聚的水波。他胸口细微的起伏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又是一剑!
      一剑刺穿了腹部,奇妙的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看起来只是轻描淡写,但是彦佑却如遭雷击,痛的全身冷汗汩汩,青衣一瞬湿透,手足都控制不住地颤抖,张口嘶哑的喘了口气,仿佛被折断翅膀的飞鸟,却从干涸的喉咙中发不出一点声音。
      “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本座留你一命,只废你修为。”天帝的声音在疼痛中缥缈仿佛不可闻,自九重天上传来,那么一下子彦佑感觉自己只是云层下的蝼蚁,聆听着冷厉决绝的审判,“若你再犯,便休怪本座无情。”
      夺人修为,何异于夺人性命,乃至唯有生不如死。
      萧炎淡淡的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锁链,目光微微抬起看着天帝修长素雅的背影,如绽放在深谷的幽兰,极夜天空的朗月,何其美丽。
      润玉回过身,显然早就注意到地上的血迹,只是以最快速度处理完彦佑才定下心神回来,抬手不容置疑的抓起萧炎的手,凝神查看。
      他看着萧炎手腕上生生被染成血红翻出皮肉的锁链,明显是自己挣扎才会留下的伤,呼吸颤了颤,眼眸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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