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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村东的小楼里。

      手里转着个打火机的男人满嘴脏话地发着牢骚,麻将机哗啦啦的洗牌声都盖不住他的嗓门。

      “尽他娘放炮!我看你们仨龟孙绝对是商量好了给老子下套!”

      “明明是你自己个手臭。”

      “你说谁手臭?!”

      “当然是谁缺德谁手臭。”坐在对面的男人讽笑着接话道。

      “你他娘咋个意思!”

      楚强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摔起身就要和男人理论,男人顶着满身横肉也丝毫不惧地跟着站起来。

      楚强气焰瞬间一弱。

      旁边两人适时地和稀泥。

      “你俩干啥呢这是?”

      “干啥?干他!”男人嗤笑。

      “哥你口味儿挺重的啊!”

      两人笑着打岔,把男人哄着坐回去后又不轻不重地点点楚强。

      “强子你也消停点,也不看看村里除了我们哥仨谁还搭理你。”

      楚强赌瘾正浓,见有人拉架立马借坡下驴嘟囔着坐了回去。男人清清嗓子啐了口痰,唾沫星子正好溅在楚强光鲜锃亮的皮鞋上。

      “你个孙子往哪儿吐呢?!”

      “呦,新皮鞋啊。”

      “废话!老子刚买的!”

      楚强边骂边弯下腰擦鞋。

      “一双得好几十吧?”

      “几十?这一双五百八!”

      “五百八?”男人挑起眉。

      他掏出账本往桌子上一撂。

      “既然有钱买鞋,那就把这两周挂的赌账先给哥几个结结呗。”

      楚强扫了眼纸上的数字,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才几个钱就唧唧歪歪。”

      “咋个意思?想赖账?”

      “赖账?等楚眠那兔崽子把钱打来老子他妈连本带息还给你!”

      “你又找楚眠要钱了?”

      “啥叫要?”楚强眼皮一翻。

      “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

      “放屁吧你!这次又啥理由?”

      楚强一脸得意:“我跟他说他妈被送进那个重症什么病房……”

      “重症监护病房?”

      “对!住一天就得四五百!让他每月最少给我转一万五!”

      “你可真能编。”牌友咋舌道。

      “他妈去年冬天就病死了,也亏你能瞒着楚眠骗到现在。”

      牌友忍不住唏嘘:“楚眠转来的钱你是一分都没花在他妈身上。”

      “花给她?”楚强撇起嘴。

      “早晚要死干嘛浪费那钱!”

      “不是说早期能治吗?”

      “医院的话你也信?再说你们是没见到我婆娘后头那恶心样!”

      楚强满脸嫌弃地摆手。

      “又吐又拉!讲真的老子没把她亲手掐死都算是仁至义尽了!”

      “靠,畜生。”男人叱道。

      随着骰子转动的哒哒声,码放整齐的麻将牌缓缓升起。

      四人一边抓牌一边闲唠。

      “你一周没联系上楚眠了吧?”

      “说了他忙着凑钱。”

      “他该不会是知道了?”

      “不可能!”楚强立马否认。

      “他想来看他妈我没同意,正跟我搁那儿怄气呢。”他解释说。

      “后天我上趟城里,把那兔崽子捆起来狠狠抽一顿保准学乖!”

      一墙之隔的窗外。

      徐嫱眼神冰冷。

      青年被病痛活活折磨死的母亲被楚强当作笑话般挂在嘴边。

      对此一无所知的青年还在抱着只要他赚够钱,总有一天能治好母亲的期望无休无止地奔忙着。

      这些奔忙最后换来的却是楚强在牌友跟前的好烟好酒,还有那双被他当成宝贝似的高档皮鞋。

      她想到楚眠的手腕。

      那些伤,想必就是男人上次进城教儿子学乖时留下的战绩。

      徐嫱阖了阖眼,至少此刻站在这里听到这些话的人不是他。

      她瞳孔突然一颤。

      斑驳的院墙蒙着层薄灰,氧化后泛起难看的土色,脱落到一半的墙皮支棱在半空中要掉不掉。纯白色的衣摆露出墙角,干净柔软的布料和背后的墙皮格外不相称。

      心跳断了一拍。

      她抱着可笑的侥幸,像怕把墙皮震落般放轻脚步绕过墙角。

      这份侥幸很快被打破。

      青年靠在墙边,垂落在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徐嫱熟悉的眉眼。

      他安静得像抹虚影,仿佛稍稍错眼就会在融入沉闷的暮色。但那份如同生命褪色的苍白,将青年残忍地和灰蒙蒙的背景剥离开。

      她用触碰易碎品的小心,轻轻握住楚眠垂在腿边的手。

      天冷得让徐嫱心颤,指尖传来的温度凉到让她几乎想要甩开。

      她嗓音很轻,“小眠……”

      楚眠缓缓抬起眼。

      “您怎么来了……”

      青年习惯性地弯起眉眼,但蒙着层雾霭的双眼却让这抹微笑看起来勉强又没有生气,徐嫱只是看着心里便泛起层密密麻麻的疼。

      “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

      楚眠眼神迷惘。

      “对,回家。”

      徐嫱揽起他朝院外走去。

      车就停在门口——

      只需要走出去几米,就可以把冷得像块冰的青年塞进车里。

      楚眠顺从地跟着,这份无知无觉的顺从却让徐嫱如履薄冰。

      临到门口。

      “等一下……”

      徐嫱心脏一滞,她仿佛没听见般强硬地带着青年往车边走。

      “姐姐。”楚眠嗓音沙软。

      他无师自通般,只靠两个字就轻而易举地撼动了她的强硬。

      “我想回去拿个东西。”

      “什么东西?”她看似质问却配合着楚眠的动作停下了脚步。

      “妈妈的东西。”

      “……”

      徐嫱第一次感觉到无力。

      无法拒绝的无力。

      “我陪你去。”

      “姐姐,等我一下……”

      青年声音像是蒙着层雾,低软的呢喃几乎是在乞求。明明所有的理智都在叫嚣着拒绝,徐嫱却在楚眠的声音下让感情做了次主。

      她听到自己说:“好。”

      楚眠清瘦的身影被小楼吞没。

      时间如同弹簧,在等待的过程中被无形的紧张一点点拉长。她总以为已经等了很久,但每每看表却发现只过去几分钟甚至几秒。

      不安在沉默中发酵,她等不及也不敢等这根弹簧自己崩断。

      徐嫱转身走向小楼。

      “嘭——!”

      门被应声踹开。

      青年俯身跪在男人身上,腹部被楚强的膝盖撞得青紫。他仿佛没有痛觉般任由男人动作,掐在楚强脖子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

      “嗬……”

      楚强喉咙里泄出气音。

      “小眠——!”

      徐嫱用力拽开青年。

      楚眠手背青筋暴起,在被她拦住后身体还在不受控地颤抖。

      “咳咳咳——!”

      楚强咳得撕心裂肺,缓过口气后扶着墙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他看向青年的眼神发狠,本就嘶哑的嗓音像起毛的砂纸般越发难听。

      “你个小兔崽子!”

      他抽出皮带。

      “老子他妈打死你……”

      “滚。”

      楚强动作一顿,那个将青年护在身后的女人目光沉得骇人。他眼神黏腻地打量徐嫱,徐嫱的性别还有身材都让他重新燃起气焰。

      “小丫头,别管闲事。”

      “我说,滚。”

      “你个小丫头片子……”

      楚强突然住口,对准他眉心的冰冷铁块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滚出去。”

      “假、假的吧……”

      徐嫱没有说话,只有枪口在平稳地随着男人的移动而移动。

      “你们给老子等着!”

      楚强色厉内荏地放狠话,脚步却毫不拖沓地跑出门外。

      青年顺着墙壁滑倒,眼看楚强跑远却再也提不起丝毫力气。

      “为什么……”

      “小眠。”

      “姐姐,为什么?”

      “杀了他,然后呢?”

      楚眠沉默不言。

      “告诉我,然后呢?”徐嫱俯身坐到青年身旁再一次问道。

      “姐姐。”楚眠垂下眼。

      “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然后。”

      “我也不想要然后啊……”

      他声音不再清浅,仿佛被泥沙搅浑的泉水般充斥着钝涩感。

      徐嫱俯身直直看向青年。

      “但所有事都有后果——”

      “无论你想不想要,杀了楚强带来的只会是后果不会是解脱。”

      楚眠明明在笑,但浅浅的弧度却像泥沼般将徐嫱溺在水里。

      “不杀……怎么知道不会?”

      “不会的,因为……”

      她停顿很久。

      “我杀过,三个。”

      “三个和楚强一样的畜生。”

      徐嫱抚上青年嘴角,同样冰冷的指腹抚平了勉强勾起的弧度。

      “我选择了报复,在什么都无法挽回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报复。”

      “我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抚慰他所谓的在天之灵,但得手后才发现原来不过是报复给自己看。就好像只靠这一次报复,我过往所有愧疚和亏欠都能就此一笔勾销。”

      “你看。”徐嫱声音低哑。

      “连报复都是利己的。”

      “所以杀了他,然后呢?”

      “就此一笔勾销?还是拿妈妈给你的命去还一个不值当的后果。”

      楚眠怔怔地看着地面。

      “他……骗我……”

      “为什么……要骗我?”

      徐嫱心疼到麻木,青年所有彻骨的痛和疼最后不过三个字。

      “姐姐,妈妈没了。”

      “早就不在了。”

      “我明明可以发现的。”

      “都是我的错……”

      楚眠哑着声音低喃,滚烫又单薄的身体无力地倒进徐嫱怀里。

      “不是的。”她沉声道。

      “不是你的错。”

      在接到消息后匆忙赶来的秘书想要帮徐嫱扶起青年却被挡开。

      车内。

      徐嫱把空调温度调高后,翻出毛毯小心地给楚眠盖好。

      她透过后视镜看向驾驶座。

      “他怎么会看到资料?”

      秘书神情蓦地一僵。

      “李秘书,你以为我蠢吗?”

      “徐总……”

      徐嫱冷声打断:“我没功夫听你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糊弄我。”

      内心的不安和焦躁不断膨胀最后催生出难以忽视的紧迫感,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徐嫱不知道这柄剑会在什么时候坠落。

      她只能快一点——

      再快一点。

      “订两张明晚离镜的机票。”

      秘书顿时一愣,“可周五的庭审还有楚眠的护照也还在办……”

      “你只需要把票订好。”

      能走自然好,如果不能她也会通过其他的途径带楚眠离开。

      机票只是选项之一。

      秘书心里清醒地知道:假使最后只能有两个人离开,这两个人想必绝对不会是自己和徐嫱。

      他打的算盘彻底落空。

      “好的,徐总。”

      “祝您……”

      “一路平安。”

      ***

      病房里,徐嫱抬手将青年散落在眼前的碎发轻轻拢到耳后。

      “再过两个月就是冬至了,到时候可以一起包饺子,等到圣诞节选棵最漂亮的圣诞树一起装点。”

      “天冷了就一起看雪。”

      你所有错过的——

      所有独自度过的——

      我都可以补给你陪着你,就像我本该补给他陪着他那样。

      “所以……”她顿了顿。

      “小眠,跟我走好不好?”

      病床上的青年缓缓睁开眼。

  •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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