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欢喜》李小乔

2、02

　　黎晓东目前住在协会宿舍，刚巧就是许渊过去住过的那间。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许渊轻车熟路的就把黎晓东扛上了楼，甩到了床上。

　　“小朋友，你该减肥了。”许渊喘着气把黎晓东抡到床上时，心底里冒出这么一句话。就为了把他弄进电梯再从门口到床上，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许渊简单给他拾掇了一下，盖好被子，看了看这间熟悉的屋子，和床上已经呼吸平缓的人，在床头柜上放了一瓶水之后，他离开了黎晓东家。

　　等他回到饭店开着自己的车再回到农舍，已经是后半夜夜深了。许渊没什么睡意，洗了澡后就坐在钢琴前，随着乐谱轻轻动着指尖。

　　不过一会儿功夫，额头就已经渗出蒙蒙细汗，左手无力的滑落下来，跌落在腿上。他仍然是勾着唇角，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右手在琴键上继续，灵动的手速让手指都成了虚影，直至音乐声完结。他又将音符画在手边的琴谱上。

　　一气呵成的做完这些，许渊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左手，那掌心中一道狰狞的刀伤让人触目惊心。

　　盯着这道伤良久，他合上眼。
　　再睁开时，眼中已无半分难过或是遗憾的情绪残存。

　　时间已至清晨，他离开琴凳，换上背带雨裤雨靴，拎着铁锹去了农场。

　　天边渐渐泛出一片橙红，将这一整片的果园笼罩在澄明的天色中，空气中是微微潮湿的青涩甘甜味。

　　许渊忽的就笑了。
　　此生就此做一个农夫，忘却聚光灯前的辉煌，又有何不可？

　　他怕是见到了那样一个闪闪发光的人，有点不知所谓，也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老板今天这么早？”长工们早早的都到了，这几日天热，大家都想早点干完活回家。

　　“早点干完早点休息。”许渊笑着跟着工人们一起进了果园。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如此，跟着工人们一起除草，施肥，打药。也找专家一起帮忙制定后期的方案。他还帮朋友们介绍的朋友规划花园，也替一些旧楼盘做一些改造的绿化设计。

　　他过得很随性，也很潇洒。

　　可是今天，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老板在等重要电话吧？这都看了不下十次手机了。”一向爱开玩笑的张大婶笑嘻嘻的看着许渊。

　　“这么帅气的老板还能没个女朋友？”陈大叔将一捧刚割下来的杂草放进背筐里头。

　　“那可不没见过吗？城里的姑娘可娇气呢，能跟咱老板吃这个苦？”吴大婶也加入进来一起讨论老板的感情问题。

　　“你懂啥？跟了老板就是老板娘，老板娘哪用干活啊？”张大婶哈哈笑着，手上却没闲着。

　　许渊不跟他们搭话，他嘴角噙着笑，一边看着果树的叶子，一边除草。今年这批果树要挂果了，不知道口感怎么样。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九点了。那个醉鬼，该醒了吧。宿醉之后，应该没什么精神，还会有点头疼。

　　正准备拿出手机给邵东阳去个电话，对方的电话反而进来了。“渊儿，忙着呢？”

　　“还行。正想给你打电话呢。”许渊将脱下来的手套放在田埂上，自己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拧开一瓶矿泉水喝。

　　“噢？找我有事儿？”邵东阳那头嗡嗡嗡的，嘈杂得很，听上去有不少人在他身边说话。

　　“啊。昨天你让我帮忙送回去的那位少爷，你也打电话问问，人醉得不轻。”许渊轻描淡写的说起了黎晓东，他知道邵东阳和黎晓东私交不错，自己也应该给委托人回个话。

　　“嘿，晓东还真是好福气，喝醉酒关心他的人还不少。”邵东阳在那头笑着。

　　“噢？”看来已经有人给他打过电话了，许渊收了嘴角的笑，忽然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点多余。爱管闲事儿的毛病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长记性。

　　“他那小前男友，哦，就出了国那个，刚还打我电话呢，说晓东可能是喝多了，让我帮忙去看看。嘿，你说这小孩儿啊，都缠着哄着晓东出国了，还不放手呢，真是……”邵东阳一个人啧啧啧的说着，许渊低着头在那儿踢了踢脚下的泥，没打断他，也没接话。

　　“诶，我说渊儿，”邵东阳忽然阴阳怪气起来，“你觉得晓东怎么样？”

　　“靠！你可真会拉郎配。”许渊慢条斯理的懒着声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不趁人之危，二不趁虚而入。这种明显跟前男友没断干净的，我避之不及。”

　　“这我知道。”邵东阳笑了笑，“对了，你如果方便的话去你们农舍回城路口买一碗瘦肉粥给晓东送去吧，他以往喝多了早上都想喝那家的粥，我这马上开会了，走不开。”

　　还真是少爷！这也养得太叼了。
　　把他给惯得！

　　“我要不方便呢？”许渊笑了，邵东阳这是赖上他了。

　　“你方便的。”邵东阳那边已经有人在催，他说了一声“马上”，又冲着电话喊，“拜托了啊，渊儿，改天请你喝酒。”

　　嘟嘟嘟……电话断了。

　　许渊无奈的把手机放到一边，看着自己这一园子绿油油的树苗，勾着唇笑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却隐隐露着火和光。

　　许渊回家换了身衣服，去路口买好粥再开车去找黎晓东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他没想到黎晓东能睡到中午才起床吃早饭。就算是头天晚上喝多了，他也从来没有睡到这么晚过。

　　而更让他没意料到的是，在他按了门铃十分钟之后，屋里才有沉重又缓慢的趿着拖鞋来开门的声音。

　　靠，这是还没起呢！

　　许渊皱着眉头，看着顶着一脑袋乱蓬蓬的头发，迷蒙着眼睛，脸色苍白，像是一只被蹂躏摧残的小猫一样的黎晓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黎晓东显然没睡醒，而且还没认出他。

　　也是，昨晚上他送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喝高了。

　　许渊举了举手里拎着的口袋，“你要的皮蛋瘦肉粥。”

　　“噢，送外卖的？”黎晓东伸手就来接。

　　“谁他妈送外卖的！”许渊顿时就火了，“昨晚上送你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代驾呢，你给钱了吗？”

　　“你送我回来的？”黎晓东揉了揉眼睛，仍然是睡眼稀松的模样，“现在钱不好挣吧，晚上干代驾，白天还得送外卖。你给留个电话，我以后多照顾你生意。”

　　“黎晓东！”许渊都快被他气笑了，他虽然不是什么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但是钢琴界像黎晓东这种岁数和咖位的，能不知道他的人也不多，就是自己不混圈了，也不至于被当成跑外卖的了吧？
　　“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黎晓东被许渊这么一吼，估计稍微清醒了那么一点。

　　他还真的认认真真的看了看自己眼前这个一头脏辫，穿着白t, 黑夹克，牛仔裤，铆钉靴的时尚青年，俊眉凤眼，挺帅的。好像，他昨晚是不是见过？
　　是见过。

　　他低头看着许渊拎着塑料袋的那双手，修长纤细，昨晚……

　　“许渊。”黎晓东抬头盯着许渊的眼睛，那双不聚焦的眼睛终于又亮了起来。“真的是你？”

　　“嗯。不是外卖小哥。”许渊没好气的说。

　　“没睡醒，没看清楚。对不住。快进来。”黎晓东接过打包盒，让许渊进屋。“对不起啊，我喝了酒第二天就是这样，有点糊涂，”

　　“嗯。”还不是一点小糊涂，感觉还醉着。睡到日上三竿了，还没睡醒，钢琴家果然不同凡响。
　　许渊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看黎晓东把打包盒里的粥给倒腾到了碗里。

　　“凉了要不要热一下？”从农舍那边到协会宿舍，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许渊担心粥凉了对胃不好，特别是黎晓东昨天晚上还喝了酒。

　　“嗯，放微波炉叮一下就好。”黎晓东将碗放进微波炉里，调时间的时候手稍微顿了顿，他扭头看着许渊，有点不太好意思，“大概需要几分钟？”

　　“嗯？”许渊看着黎晓东一张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什么。

　　他站起来走过去，看了看他用的那台微波炉，并没有什么特别，这孩子连微波炉都不会用？

　　“你也不会啊。”黎晓东看他站在微波炉前研究，也没动手，忽然间也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原来也不是他一个人不会用微波炉，不知道该热多长时间的。

　　许渊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噙着笑的人，伸手设置了两分钟。“一般加热2-3分钟就可以。”
　　他平静的看着黎晓东，然后单手把人带到离微波炉两米外的距离，“别站那么近，有辐射。”

　　黎晓东的耳尖肉眼可见的红了。

　　许渊可是当年享誉国际的国手，他那一双手曾经击败多少国内外的优秀琴手啊。如今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蝴蝶骨上，柔软，炙热。

　　黎晓东有些发懵，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酒还没醒，他耳尖红得像要滴血，然后听到许渊略带沙哑的嗓音：
　　“你很热吗？脸那么红。”

　　晓东你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