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砯峫

134、深情

　　容浔差不多能理解迟渊前段时间的心情了。
　　他和迟渊简直太像了。人们常说，性格相像的人往往更容易走到一起，可是不然，就是因为他们要像了，分歧才能趁虚而入。他了解自己，所以他也了解迟渊，他可以默不作声地做好一切，承受所有代价，甚至可以放下自己所在乎的一切，包括容浔。
　　他们都在用自以为保护对方的方式折磨着对方。
　　不过还有件事令容浔更是不解，那就是段溪对迟渊的态度。他不知道来之前迟渊和段溪发生了何事，只知道这段时间，除了上次段溪父亲一家亲自登门道谢外，段溪自己就差点住在兰陵阁了。而且，容浔居然能在这么小一个孩子的眼里，看到惭愧与心疼。
　　当时他带着迟渊坐在马车上，迟渊就躺在他的怀里，呼吸急促，即使这样，容浔还觉得安心些，他就怕迟渊一个不小心，气也不喘了，直接下去和陆泽唠起嗑来。迟渊确实是伤的重了，后背中了一箭，血早就凝固了，左肩也有一箭穿过皮肉，还有衣袖，腰腹部到处都是刀伤，不过好歹都与致命之处擦肩而过。现在的他简直被扎成了只刺猬，窝在容浔怀里一动不动的，只有偶地发出几声不可闻的哼唧，才能给容浔空洞的内心莫大的安慰。
　　迟渊当时一看他来了，便像钟离聿衍所说的那般，焉了。容浔原先还很生气，想着这人定是有在憋着坏点子，结果一接过来，心都凉了半截，他哪见过这样的迟渊。
　　到了兰陵阁，迟渊这好小子在昏迷的状态下吓走了五六个人，正是容浔一筹莫展之时，段溪带来了称愿意看看迟渊的人。这段时间，他和段溪提着心眼，不敢松懈，兰陵阁也少了平日那份生机气。段溪总是喜欢坐在迟渊的床边，给他说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每当这时候，段溪会支开容浔，容浔也会意，不去打扰小孩子。
　　小朋友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生物，当然，极个别的除外。他想，定是迟渊做了些什么，让这孩子放下了心防，愿意去接受他，爱戴他，发自内心的。毕竟，小孩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想法。
　　迟渊醒了，一睁眼就看见了两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那份感受难以言喻。他没想过自己会活，也没想过如果自己还活着容浔会这么快就搭理他。像是放下重负似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会不用拖着残躯还要处心积虑了，而且这小家伙也不会妨碍他了，这伤值了。
　　至于为何容浔没有生气，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想将这时间浪费在无谓的脾气上，他只想好好地和他在一起。况且他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也没有苛刻别人的道理，如今未来才是最重要的，深爱的人就在身旁，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迟渊无力地笑了笑，伸手揽过段溪，段溪也不挣扎，顺着他的力轻靠过去，听他说话。
　　“小孩，不讨厌我了么？”
　　容浔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想跳话题，缓解尴尬。
　　“不讨厌了，我决定了，以后要对你好。”段溪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十分有灵气。
　　“小屁孩。”迟渊勉强撑起身来，弹了弹段溪的脑门，脸上的笑意挥之不去。
　　三人在一间房，没人说话，气氛又变得怪异起来。好在段溪机灵，看了看容浔，又看了看迟渊，十分懂事地带上门出去玩了。
　　等没听到动静了，迟渊才无奈地看向容浔，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想喝水。”
　　容浔二话没说，将水递给他，然后用一种几乎将迟渊看得脸红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是谁惹我家昱晢生气了呀？”迟渊喝了口水，总算缓过气来，于是开始明知故问。
　　迟渊见他不说话，又转转眼珠子，摸着下巴故作深沉：“让我猜猜……”他停顿了一下，因为身体各处随着他的苏醒传来不同程度的钝痛，“是不是那个叫迟渊的家伙？”
　　他偏过头去，对上容浔那双从始至终都无不深情的眼睛，“你等着，我……我这就替你去收拾他！”迟渊故作生气，挽起衣袖就打算起身。
　　这时，容浔终于动了动，将蠢蠢欲动的迟渊按下去，“别闹。”
　　迟渊顺着他的力道躺下去，拉起小被子给自己盖上，眨巴眨巴眼，没了后话。他们之间都不捅破那道薄纸，于是故意地，纵容地，给互相留个台阶下。
　　“韵节死了，故里及时带来了秦家私练的兵，秦律知晓真相后，便选择与他同归于尽了。至于他身边那个人，现在都还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容浔不快不慢地说道。
　　知道韵节死这件事他并不意外，但听到秦律的做法后，他的瞳孔控制不住地变小了。同时，他感觉心尖隐隐地传来些许不适。
　　“你也很惊讶吧？你说秦律这样一个人，怎会如此轻易就相信了我们呢？”容浔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迟渊。
　　迟渊只有摇头，“我不知道，或许他内心早就知晓答案，只是一直不愿去相信罢了吧？”
　　“哦，对了，前两天故里传信给我，说在首阳的街边发现了花绍的尸体。”容浔忽然转移话题。
　　“也好……也好……”
　　迟渊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觉醒来，一切都在按照最好的方向发展，他不想去追究花绍的死因，也不想去过问韵节身边未知的功高者，他再次看向容浔，趁起不注意，在他凉且薄的唇上落下一吻，然后打算落荒而逃。
　　结果不料扯到伤口，疼得他那张俊脸险些扭曲，不过想到容浔看着呢，不能自毁形象，于是，那阵疼很好地被他化作悠长的一声“嘶——”
　　容浔不禁失笑，心疼的同时不往怼道：“你都快被裹成个木乃伊了，还想做些什么？”
　　迟渊不服，“你等着。”
　　“好。”容浔看着迟渊，温柔极了，那丝笑意，是迟渊想要永远保留的东西。他的眼睛就是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将迟渊困在那处，不愿出来。
　　不啻微茫，造炬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