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相思》抹茶豆腐

1、完结篇

　　遇见他那年，我十八。
　　姑娘十八，正是鲜亮亮的一朵牡丹花，乍然开了，灼灼的颜色，似要烧到天边上去。
　　那么，他揽了我的肩问，男孩子十八，安子你十八，又是什么呢？
　　我，是什么呢？歪着头思忖思忖，没想出来什么，撇撇嘴，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这笑被他的唇接住，温柔的唇瓣在我嘴角碾过来，舌尖舔在我唇角上，微微的痒。
　　忍不住，我拥紧他，闭了眼睛吻过去，唇舌绞缠，逐渐吻得加起力气来，到最后，舌头和嘴唇都觉得微微的麻。
　　没舍得松开手，整个人吊在他身上大口的喘气，胸腔一起一伏，就像刚刚溺水的人一样。
　　没错，何洛，你就是万丈深潭，我无可解脱。
　　一面想着，却忍不住一面微笑，头依在他厚实肩窝里，偷偷的轻轻的笑。
　　这时候更深夜重，霜已降，天微冷。

　　第二日早上起身的时候，腰以下的地方还是又痛又麻，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深红浅红甚至青紫的痕迹，再看看床上那个酣睡着的人，还有他背上一道一道的瘀痕，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也只有一声，自己便迅速敛住了嘴，轻手轻脚穿好衣服，整好衣冠。
　　还好，宽袍大袖挡得住所有的痕迹，在这厚重衣衫之内，我回归自己，一情不动，无波无澜。

　　再看到他，已经恍恍惚惚，五年之后。
　　我在怀安城外，身后江楚皇朝二十万大军，旌旗猎猎。
　　他站在怀安城上，身后老弱残兵，狼狈不堪。
　　我盔甲整齐，脸上带着兰陵王上阵时的鬼脸面具，狰狞可怖。
　　他甲胄染血，额上还有一道箭痕，虽然包扎住了，却依旧隐隐渗出血来。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清楚。
　　那道箭痕，分明是我昨日所射，当然作为回报，我也中了一刀，在左肩，深可见骨。
　　这是我看上的，凶狠剽悍的男人。
　　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一种兴奋以及欢欣鼓舞——当然，也并不能排除是因为最近的厮杀而致，那种面对死亡和征服的嗜血的兴奋。
　　我冷酷的抬头看向他，我知道，这城，分明是守不了多久了。
　　不论是叫做当年的久宁城，或者是自五年前改成现在的名字。
　　怀安。
　　而安宁平和，也不过是感怀而已。
　　徒自欺人。
　　面具掩藏嘴角挑起的冷嘲，我挥挥手中剑，发出进攻号令。
　　士兵们呼啸前行，黑色的甲胄宛若潮水，瞬间就要淹没这座小小城池。
　　这个朝代，最后的一座城池。
　　残破的，终究要颓败倒塌的城池。
　　这样死亡，多么美。
　　“王，外面风冷，您肩伤未好，何妨到大帐静等佳音？”一旁军医小心翼翼。
　　我笑，拨马回帐。

　　这城，在午夜的时候破了。
　　一样的更深夜重。
　　城里女人孩子哭喊声弥漫，充溢耳中。
　　我勒转马头，朝着朝堂的方向奔去。
　　越来越近了，隐隐綽綽看见天上被涂上浓郁的红色燃料。
　　再近一些，噼啪毕剥的声音跳进耳膜，躲都躲不过。
　　踹一脚马腹，青骢马嘶鸣着冲过去，耳畔风声呼啸。
　　接着，我一勒马缰，人和马立在金銮宝殿前。
　　火势已蔓延开来，而那站在宝殿门口宛若火炬的人，烧成灰我都记得。
　　他终究，以身殉了这个国，这个我注定要推翻的国。
　　嘴角在笑，面具的眼睛凶恶，为什么，我自己的眼眶，有些东西偷偷跌落下来，砸成碎片？
　　呵，真可笑，我仰起头，看被火光染红的整个天空。
　　竟然有蝙蝠在仓惶飞行，一个收不住撞上大殿直接燃烧起来，真狼狈。
　　胜利的呼声在我身后响起来，那是我的士兵，我的军队。
　　不回头，我定定看着那把火炬，那把灼伤眼睛的火炬。

　　火，燃了大半宿之后，渐渐熄了。
　　金銮殿变成陈尸地，当一具焦黑的尸体抬过我身旁，我皱着眉毛叫住了抬尸的小兵。
　　“好歹给这个亡国之君一点尊重吧。”我慢慢地说，“把他埋到前朝王陵去，随手立个碑。”
　　呐，你要相信，我并不知道这就能使我成为此后数十世赞颂的明君仁君。
　　其实我满手鲜血，无可否认。

　　他后宫妃嫔并不多，看着名册一个一个遣散给我的将领，也没花多长时间。
　　只是那些女人都老了些，伤脑筋，这个前朝国君，已经有5年的时间没有再纳新妃了，不然怎么会现在连皇后东宫之位依旧空虚，惹得朝内你争我夺，最后让我们乘乱而起，坐收渔利？
　　在御书房办完这些事情，有些气闷，就起身出去打算走一走，这时候，遇到几个拿着东西的小兵。
　　他们手里捧着的画卷看来有些残破，或许是谁的真迹？也许刚好拿去孝敬太后。
　　想到此，我伸手拿过那副陈年旧画，缓缓打开。
　　被摩挲得久了的画轴闪着光芒，那幅画虽保留精美，却并非出自大家，作画者的笔力一般，甚至能称得上平庸。
　　不是么，你看画里头那个少年，脸上是不是也挂着讥笑？
　　我微微笑，把画扔回给那几个小兵：“一幅糟糕的画，你们拿去，扔了烧了的，随便。”
　　这时候，夜色的幕帘再一次渐渐降下来，霜待降，天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