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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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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花露,自然取自夜昙花,此花是某一日间突然开在望星池的长阶之下的,许是日日受国师灵气洗礼,有了四季常开的天赋,只是一月才开一次,每次只在子时盛放一个时辰。
花开即为六十四重瓣,瓣瓣修长剔透如冰梭,触之易碎,可采撷下作为药材使用,有阵痛生肌之功效,但若是错过了盛放时辰,夜昙花就会立刻褪成样貌寻常的白花,再慢慢凋谢,此时,若有夜风吹拂,花瓣上便有凝露似泪珠,闻之异香扑鼻,世间仅有。
世人皆知太平帝爱重发妻,只因皇后偏爱这夜昙花露,便总守在其盛放时候,好赶在彻底凋谢前,为她收集这价值连城的几滴露。
握着手中犹带眼前男人体温的玉瓶,皇后整颗心仿佛正置在温泉水中来回荡漾——她是如此幸运,自年少懵懂时成为他的王妃后,便一直被温养在他的爱里,堂堂帝王,即使她只能为他诞下一子,也依旧不离不弃,甚至将她视为唯一。
有夫如此,妻复何求。
。
既然决定要替她平灾,秦夙想,那不如早去早回,早早查明火铃星重现人间的原因,尽量将其镇在萌芽里,总好过日后必然要来数场恶战,甚至连累林琅此世不能安稳。
因此一回到摇光殿,秦夙便对林琅道:“回去准备行李,三刻后启程。”
林琅刚要问“去哪儿”“去干什么”,秦夙便已经转身离开回了书阁,连背影都未有多奉。
林琅只觉无语,难道对她连多句解释都不必吗?
可即便如此,林琅还是听了秦夙的话,回到寝殿好好准备。
箜枣见她忙碌,心中一紧,赶忙问:“王妃这是要出远门吗?”
林琅点点头:“是和王爷一道走。”
听闻林琅是要跟秦夙一道出去,箜枣也不管去处,便想问是否能带上她,转念一想,王爷平日远行向来也只带箜青,连今早拜见皇后也只带了他随行,这次也未见叫人提前嘱咐她准备,必然是不会带她了,但……
这次不同,王爷要和王妃一起出行,王妃身娇体弱,当有她这样的贴身婢女伺候着才行,怎么能还同以往一样?
想到这,箜枣鼓了鼓勇气,主动上前为林琅收拾起来,并试探道:“王妃一个人在外头,王爷身边的箜青又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怎么能照顾好王妃呢?”
林琅本来一笑,想说自己本就是平民女子,能够自理,但转头看到箜枣脸上微妙的神情,就领会到她这是想跟着一起去,目的为何,不做多想。
昨夜新婚,箜枣当着自己的面如何崇拜秦夙的模样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当即,她停下了手中动作,任由箜枣一个人继续挑拣着要带的钗环锦绣,自己则走到桌边坐下,慢悠悠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箜枣正意外于她的举动,就听她缓缓问道:“箜枣,我来之前,你在哪儿当值?”
箜枣不懂她这样问的意图,只好先老实回答:“王爷不在的时候,给他打扫书阁与寝殿。”
“府里人手少,王爷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平时他在时,连箜青都很少会被叫去伺候,更别提我了。”她说起来其实有些怨怼:“有时候正好撞见王爷回来,箜青也不让我多留,催着我赶紧打扫完就拉着我走,仿佛我会吃了王爷似的。”
她说话着实随便,论起来已经算是逾越,不过她进摇光殿已有好多年头,甚至可以算是在这儿长大的,也算是此地半个管事,使唤着这里所有负责内务的婆子,毕竟王爷从不与他们多接触,箜青也就是来问个热水饭食,因此没人会同她多计较,正是这个原因,由她来伺候王妃就成了顺理成章。
林琅打量着箜枣,发现这确实是个水灵的姑娘,虽然心思有些歪,但也胜在机灵主意多,也许……
她摸了摸杯沿,做了一个决定:“箜枣,你和我一起走。”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秦夙,是真的正人君子,还是根本是个大尾巴狼。
箜枣乍闻此话,顿时喜出望外,一个箭步跨到林琅面前就要拜谢:“谢谢王妃!”
等话说完,她才惊觉自己欢喜得过于露骨,瞧林琅这番审视她的模样,显然也打着什么主意。
“王妃,你这是……”
但是机会难得,她是去,还是不去?
林琅自然也看出了箜枣的迟疑,突然一笑:“你为我做事,我替你担保,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
如果秦夙真是正人君子柳下惠,将箜枣的趁机接近拒绝得彻彻底底,或许也能让她知难而退,免了她这些不必要的念想,岂不是一箭双雕?
此时的林琅还没想好自己到底要如何对待秦夙。
她家中突逢变故,父母在归家途中皆被盗匪所杀,盗匪虽被擒,家人却不可能重生,本来重整心情要与姐姐相依为命时,姐姐又在一夜之间不知所踪,她四处遍寻不得,又受连番打击,终于昏死在了荒郊野外,以为就要一命呜呼。
结果再醒来时,就见秦夙正为她戴上凤冠,深情款款地对她说,你是我的妻。
她或许是被什么迷了心窍,真信了他的鬼话,才会心甘情愿跟他入了宫进了摇光殿。
现在想想,真是草率,秦夙或许只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娶她,不过是另有所图。
可到底是图什么?
——她想不出来。
箜枣手脚还是麻利的,三刻之内,不仅将她的行礼准备得妥妥当当,自己也收拾好了东西,叫人统统搬上了马车。
见林琅此行竟然还带了箜枣,秦夙不由微微皱眉,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将她扶上马车时,轻声嘱咐了句:“此行目的是带你去南域散心,切记。”
林琅闻言,顿了顿脚步,轻轻点了点头,同样小声道:“省的,王爷放心。”
她如此乖觉,秦夙便觉得有些异样,但出发在即,他也无心多计较,将她马车的帘子拉严,对照旧坐在车前的箜青道了声仔细顾看,就朝前几步跃上了明光兽的脊背,拍了拍它毛发如雪絮交叠般的颈侧,示意启行。
这次他们轻车从简,随行不过箜青再加那名婢女,就是为了能更好的掩人耳目,但临走,想起太平帝密笺上所写,秦夙还是变了主意,震袖一夹兽腹,催出明光兽一声高鸣。
那鸣叫声,几乎能传九霄,轻易就能传遍紫微城,甚至整个仙京。
如此阵仗,不可谓不兴师动众,与秦夙平日作风实在有悖,在紫微殿中闻声负手而立的太平帝却着实满意。
他的这个弟弟啊,真是懂得他的心思。
明光兽脚程自然极快,拉车的凡马是远远不能极的,因此秦夙特意放慢的速度,只驭着兽跟在车侧,好使林琅一路上不至于太颠簸。
林琅从半透的竹帘里望着他不甚清晰的侧影,心中思绪扑朔不定。
秦夙在人前确实无可挑剔,对自己故意为之的无礼行为也多有纵容,家中无妾室,在外无艳闻,迎娶她时的婚仪也办得极为隆重盛-大,绝非儿戏,但为何私底下似乎并不愿意与她多有深交呢?
她不过一届平民女子,如今仅有不过自己,无亲无故,无家无产,所有不过三个铜板,还被秦夙在给她换衣服的时候给全扔了,真真正正是一穷二白。就算秦夙对她有企图,最多也就能劫个色,那他给她换衣服的时候也早就能得了,完全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呵呵,如此说来,就算她光裸裸的现在秦夙面前,秦夙也未必有多看她一眼呢。
所以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比明光兽还厉害的那种?
如此想了一路,等四天后到达南域主城空雪城时,她也没想明白,不过此时,却没有时间再给她多想了。
林琅被秦夙从车上扶下来时,听闻破禄王爷与王妃远道而来的南域总镇王矣已经候在车前。
秦夙到底是打着陪新王妃出游的旗号来的,王矣当晚为他们设的接风宴,即使是他们,初来乍到,也不好不去,因此一道去了王矣的宅邸。
王矣已在此经营多年,宅子不算很大,但胜在精巧,加之王家原本就是仙京望族,只是为了所谓“远离权斗漩涡”自愿请离镇边而已,京中奢靡的做派是完全带了过来,家中依旧养着一队乐舞美人。
此刻,她们正在堂中翩翩起舞,轻盈的水袖飘飞如云,伴着丝竹乐声,周游在诸位来客之间。
秦夙面冷气正,身边还坐着新婚王妃,美人们自然不敢上前嬉闹,便都是与他人撒娇劝酒去了。
能与秦夙同堂而坐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没有身份的,王矣这次不仅请来了南域一众参将巡抚,更邀请了当地几位名门家主,其中不乏有家有室的,胡子一大把的,或胖或瘦,竟无一例外,全不拒绝美人们的接近,当场与她们狎昵了起来。
此等场面,着实不堪入目。
林琅只觉一阵恶心,侧头想与秦夙提议不如我们就此离开时,见他竟还在随意饮酒,心中多有不快起来,但她也不想冤枉秦夙,于是伸手拍了拍秦夙胳膊,轻声故作调侃道:“这样的场合,我是不是不该来?………没妨碍到你吧?”
秦夙头也不抬,应道:“此地确实不适合你来,是我疏忽了。”
若非疏忽,你便自行前来了,是吗?
林琅心中顿时有怒意怦然而出,用力捏着五指强行忍住,才向秦夙敬了一杯酒:“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就要站起,绣着鸾鸟纹样的丝绸袖摆却被秦夙一把拉住:“稍安勿躁。”
如何稍安勿躁?她简直要把刚刚喝下去的那杯酒都吐出来了。
“王矣正向门外观望,面上神色却只有期盼未有不耐,想必还有重要的人物要来。”秦夙难得解释了一句,顿时引起了林琅的好奇:“你今晚真的是来赴宴的吗?”
这问题,秦夙却是没有开口回答,他仅是点了点头,然后再也不说话了,拉着林琅衣袖的手倒一直没有放开过,不肯撒手的黏糊模样,着实有些好笑。
林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只手,心想,秦夙这是真生怕她拂袖而去啊。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