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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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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围追堵截当然惨烈,也旷日持久。
想要彻底将宿劫封禁,是一件很难的事,即使他们使用了“同命”这种剑走偏锋的法子,要越过百万妖军,制住首将火铃星,仍旧破费了一番功夫。
最后,长生大帝带领座下六星,斩杀敌军数以千计,才终于破开了一道能直面宿劫的口子。
秦夙还记得那时天刚破晓,他们七个人背负了尸山血海,站到宿劫面前时,他虽也已是强弩之末,但面上神情未见半丝颓败,就好像他们的到来完全是意料之中。
他还记得他说:“南斗之主,你我终于能对面而立了。”
这将是最后一战,宿劫与长生心中都极为清楚。
他们没有过多的话语,各自执起武器,便开始为这桩人间灾祸的胜负决一死战。
最后是怎样得胜的,秦夙已经不想再多做回忆,他只知道从那以后南天位悬,那道倩影再没有回到过他身边。
以致寂寞不堪的他最终自堕己身,入轮回,寻长生。
他立在空雪城王家别苑的后院里,挥舞着手中长戟,劈散那些过往云烟。
此时箜青快步进来,将一封鸽信递给他。
“王爷,京里来信。”
那必是太平帝的,他接过来展开一看,几行蝇头小楷赫然纸上:“闻弟刚平了空雪祸事,我心甚喜,后事我已遣人处理,至于火铃星,国师言其也已有蛰伏之态,恐不多久就会隐没,已是无虞,只是京中还有其他要事,望弟速归。”
回去?
秦夙冷哼一声,揉碎纸条,问箜青道:“那婢女可醒了?”
箜青应道:“醒了。”
“好。”秦夙收回长戟,抬步向偏房走去。
箜枣的情况依旧不妙,她被斩尸反阵激活了心中恶欲,天天夜夜的只想要林琅死。
与她情况相同的那些空雪城民,秦夙皆已处理完毕,唯独她……
“林琅,还记得吗?”秦夙逼近她,直直问道。
箜枣业已认不出眼前的秦夙,平时常做游离状,不吃不喝,偶尔昏睡,已经瘦成了皮包骨,被箜青绑在床头不能动弹。
现在一听到林琅名字的时候,顿时狂态大作,口中只含糊咒着死、死、死。
对比,秦夙极其满意,他就要靠这婢女种在林琅身上的执念因果,追查她的下落。
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今六星令动,其他五星君估计也已有所感应,很快就会入世寻主,届时,他们定会还像从前那样唯长生马首是瞻,到那时,他再想瞒过同僚耳目将林琅绑在身边,就很难了。
宿劫也在对林熦说着同样一件事:“虽然我现在能借由你的气息隐藏自身,但林琅目标太大,我们必须尽快动手,然后立刻转移他处。”
他伸手感应了下林琅气息,继续说道:“林琅很快就会苏醒,你务必要将她带到神尊庙去,到时我自会配合行动。
“好。”林熦点头答应,看着宿劫消失眼前,重理了面上表情,只等林琅睁眼。
没过多久,她果然有了动静,或许最先感受到的是疼,她不由呻吟起来。
林熦赶忙将熬好的药端过去,轻轻唤她:“小环,小环?”
小环的林琅的乳名,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唤过她了,她挣扎着睁开眼,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还会这样唤她。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段雪白纱账,上面用狂草写着她看不懂的诗词,这是她阿叔的爱好,小时候她还问过他,这写的是什么,她记得那时阿叔说,这是谪仙人留在人间的诗,他只取了其中两句,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故乡,不就是银城吗?”
她那时这样天真地问,阿叔也回她:“是,银城就是故乡。”
但他的笑里,有着她看不懂的落寞。
“举头……望明月……”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呢喃起来,只觉眼角凉凉的,混在浑身的痛里,依旧那样鲜明。
“明月……不可得……”
“小环,莫哭。”
听到这句话,林琅才回过神来,她此时精神涣散,眼里都没什么光彩,就连看到身边竟是失而复得的阿叔,也并未觉得有多震惊,有多开心。
是心都麻木了。
林熦看着她这样,顿时咬牙切齿起来:“那秦夙当真不是东西,竟连自己的妻子都能下这样的狠手。”
林琅听他这样痛骂,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秦夙,是谁啊……我不是他的妻。”
可她的泪还是淅沥下来,看得林熦心头钝痛,欲言又止了几回,最后只得说了句:“小环,喝药吧,喝完身上就不疼了。”
这句和阿叔小时候哄她割腕时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林琅忍不住点了点头,初初有了定论,这,可能真的是她阿叔。
“如今银城物资匮乏,药材都是勉强凑齐的,山上的野蜂蜜实在是寻不到了,小环你忍一忍,先喝着汤剂,等阿叔找人订的蜜进了城,再给你搓成丸子,这样吃起来就不苦了。”林熦一边舀着药汤喂她,一边慢慢说着。
他的语气和从前别无二致,还是那样温暖轻柔,容貌也毫无变化,清俊里带着浓浓的书香气,身上还有好闻的草木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药真的生了效,林琅总觉得身上好似真得不太疼了,精神也集中了一些,虽然还是觉得疲累,但至少能连贯得说出一些话了,于是她问:“阿叔,你怎么在这儿?我们是不是回银城了?”
林熦知道,林琅必然要问他怎么会死而复生的,又是怎么把她从秦夙身边带走的。
这些答案他早就有所准备。
他问林琅:“你可知长生一族?”
林琅听得迷茫,只能猜测道:“长生?长生大帝?”
林熦点点头,道:“我能死里逃生,皆有赖于长生血脉,长生大帝当年在人间留下的血脉,便是我们林家。”
其实林琅已经不想听到和长生大帝有关的任何事,但现在猛地一听自己竟也是长生后人,心中不由更加迷茫起来。
难道,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她了吗?
这怕是一种诅咒吧。
她笑了声:“难怪秦夙会娶我为妻。”
也是因为她的长生血脉,可以成为长生大帝的替代品吧。
“我也是等你们到了空雪城才知道你和他已经成婚了。”林熦叹了口气:“对不起,小环,是阿叔没有保护好你。”
林琅并不认为这是林熦的责任,摇摇头,道:“阿叔这次能把我救出来,已经让林琅感激不尽了。”
“可是阿叔,你又怎么能找到我,又把我救出来?”
听她这样问,林熦起身,将一旁的窗户打开,露出站在树梢上的一只鸟儿。
“是它。”
“原来是你。”林琅有些欣喜,等鸟儿飞到她面前,下意识便拖住它依旧小小的、如同一只毛团往的身子,“是你为我通风报信?”
毛团点点头,飞起来扇动几下翅膀,就来到床的另一侧,从枕头下,千辛万苦地衔出一枚金钗来。
那正是那天,被秦夙随手扔在丹穴山脚下的凤头钗。
林琅没想到如今还能再看到此物,心中不由又抽痛了一下,但很快,她强行挪走了自己的注意力,对毛团道:“原来那天你一路跟着,多谢你了。”
可是它又怎么会知道她的阿叔?
“它是久住在丹穴山中的古凤遗脉,因被火铃星宿劫侵扰,破坏了那里的地气难以生存,所以才被迫离开,在空雪城躲雨时意外发现了你。”
林熦说到这里时,毛团三两步跳到林琅膝头,竟张口说起话来:“长生星魂在你这里,你就是长生一脉最强的,我救你一命,作为交换,你也要为我夺回丹穴山,让我回家去!”
它挺着胸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憨态可掬,林琅本来还在惊讶它竟然能说人言,立刻又被它故作老成的稚气可爱到。
但它们所说的话……
“你说宿劫侵扰了你的家,那你可知道斩尸反阵?”
听林琅这么问,毛团晃晃身子,得意道:“当然知道,那家伙来布阵的时候硬是霸占了我爹娘的墓。”
它说着,黑葡萄样子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起来:“我爹娘走得早,也没人督促我练功,我连人形都化不好,根本打不过宿劫,现在还只剩这么一丁点儿大了,连报仇都没办法。”
林琅看着它头埋进羽毛里呜呜哭的样子,心想,我不也同一样?
没了爹娘,找不到姐姐,又被秦夙断了一只手,差点连命都丢了,能坐在这里说话,都还是仰赖你的功劳。
细想之下,她真是连毛团都不如,又怎么去直面宿劫,帮它报仇?
“我也很想帮你,可是你看我这样。”
她举起被包扎在白麻布里的手腕,那里依旧隐隐作痛,只是好歹没有血迹渗出,又被包得严实,才看不到内里狰狞的样子。
毛团却不以为意:“怕什么,你有长生星魂。”
这长生星魂真有那么厉害?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仅如此,你还有六星令。”林熦此时示意她看自己的右手,“有了这两样,长生大帝的传承便在你这里,你就是她的继位者。”
这话秦夙也对她说过,她看了眼宝光熠熠的六星令,想起那时,她在空雪城救人的场景,想起那些复杂而怨怼的眼神,就倍感泄气。
“阿叔,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帮不了任何人,只是个虚假的,长生大帝的幻影。
林熦却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他拿出一卷竹简,展开递到林琅面前:“我族自上古之战起,历经艰险,苟延残喘至今,就是为的就是保管这样东西,现在,终于能够交给它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