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德意志之心》NINA耶

4、是谁傻

　　莱万多夫斯基和加迪尔初次相见的那天，有个非常美丽的傍晚。

　　他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搬好了家，老实说他也并没有带来什么东西——他两手空空而来，带上的是一颗雄心，等着在这里赢得一切。

　　晚霞是紫粉色的，沾染在流云上。远处的山峦也沾上了紫色的光辉，但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切都不能和美丽的人相比，加迪尔实在是太好看了，莱万对他有过千百遍的揣摩和设想，他想象对方的脾气，想象对方的性格，却没有去想象他的外貌——莱万看过照片，他觉得自己知道加迪尔是个好看的人，仅此而已。

　　他单单没有料到有人能比照片上、视频上和模糊的报纸上那些夸张的照片还要美得多得多，鲜活的美是那些都不能比拟的，天使或天神本人此时好像就站在他面前，露出了让人像单膝下跪去亲吻他小拇指的笑容。

　　他从没见过长得这么精巧的人，上帝在捏他的时候恐怕是太用心了些，连来握手时搭在自己掌心的手指都好像是雕刻家用了三年琢磨出来的艺术品，完美无瑕到一闪而过也能晃了人的眼睛。

　　“你好，罗伯特。欢迎来到多特蒙德，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熟悉的波兰语让莱万的心头跳了一下。

　　加迪尔会说波兰语的原因很简单——他长大的教堂里有一个修女奶奶就是波兰来的，孤独的她只有和小加迪尔说话时才能放心地使用家乡的语言，唱唱小调回忆从前。人们传闻她是个被德国军官虏到这里来的可怜女孩，战争结束后再无容身之处，被善良的艾拉修女带回了修道院，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加迪尔不知道这些故事，他只知道修女奶奶常常会为了自己祖国流下眼泪。所以他努力学会了波兰语，希望能陪着对方多说说话。

　　修女奶奶已经走了很多年，加迪尔遇到了很多波兰裔的小伙伴，其中的不少人都已经不再会说波兰语了，莱万是他生命里出现的第二个波兰人。

　　“……你好啊，加迪尔。”这个第二个波兰人用加迪尔熟悉又陌生的，那种纯正的腔调说道：“你年纪好小，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小，我是你的哥哥呢。”

　　莱万笑着说，伸出手来试探性地想要摸摸加迪尔的头发。

　　加迪尔的神情恍惚了一瞬间，从前，波兰来的修女奶奶也很喜欢摸他的脑袋，这一晃神就错过了躲开的机会，莱万宽大温热的掌心放到了他的头上，轻轻地顺了顺，像是在抚摸一件昂贵而脆弱的艺术品。

　　这个动作对于刚见面的人来说好像有点过于亲热了，特别是德国的男孩都还挺讨厌被别人摸头的——莱万有点吃不准加迪尔会是什么反应，但对方好像接受很良好，淡定地站着任由他的手摸了摸，甚至乖乖地应了一声：“罗伯特哥哥。”

　　莱万这下是有点真情实感地笑了：“你可以叫我lewy——这样读起来简单一些。”

　　“这是个很好听的姓，我喜欢lewy，比罗伯特听起来要好听和特别。”

　　加迪尔冲着他微笑起来，澄澈的眼眸就像现在的天空一样，流淌婉转着瑰丽的一切，莱万有点看着迷了。

　　他想自己大概知道了加迪尔人缘很好的第一个原因，那就是对方真的长得很漂亮，并且很会笑。

　　8月4日，莱万的生日当天，多特蒙德为他举办了不大不小的签约仪式，正式宣布他们以475万欧元的价码带来了波兰联赛的射手王。

　　和多特蒙德俱乐部内部的声音类似，比起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水土相符的外国人，民众们更疑惑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国民小甜菜加迪尔的位置往后迁移，要是没挪好，你克洛普能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严肃点说，是不是要当民族罪人的啊？

　　眼看着托马斯·穆勒在世界杯上大放异彩，大伙很担心两年后的欧洲杯上缺了加迪尔的身影，“多特蒙德不会养育球员”的论调甚嚣尘上，拜仁慕尼黑趁机又打起了一波舆论战——他们想买加迪尔已经两三年了，但是一直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他应该来到慕尼黑，我们会给他最好的环境，让他成为俱乐部和国家队的栋梁，不至于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被耽误了发展。”

　　“放nm的狗屁，去拜仁他一个赛季能首发两次？和克洛泽竞争首发是吧？真有你们仁的，先管好自己的穆勒再说吧！”

　　随着这两年的强势崛起，多特和拜仁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足了，在转会市场上也是闹得不可开交。

　　尽管加迪尔已经多次公开表态自己没有转会欲望，但是小俱乐部留不住希望之星是迟早的事情，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还是坚持不懈地对他发动各种询问和劝说。

　　穆勒就会忍不住从各种边缘角度问：“加迪尔，我知道你现在来不好，一点都不好，拜仁的队内情况可复杂了，但是万一以后……”

　　“我对拜仁没意见，我只是更喜欢多特。再说了，我们在国家队里做队友不就够好了吗，托马斯。”加迪尔耐心地回答。

　　克罗斯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他每次见到那种好像传得有风有雨的新闻就会打电话来给加迪尔，劝说他不要加入拜仁。

　　“你是外地人，你是年轻球员，你还在锋线上……这糟透了，你在拜仁会一个赛季都上不了三次场，被人冷漠相待，然后租借到别的队伍里去，未来飘忽不定。”

　　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不会打羊头牌——相信我，那玩意也不好玩。”

　　明明是他打电话过来关心，加迪尔却反过来十分牵挂地关心了回去：“Toni，你回到慕尼黑之后不高兴吗？”

　　克罗斯是从2009年春天开始被租借到勒沃库森的，在药厂和老帅海因克斯的信任与保护下，他度过了堪称完美的一个半赛季，并在今年世界杯结束后正式被拜仁慕尼黑“回收”了，续上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四年长约，现在也稳稳地打上了主力。

　　对于一个20岁的德国小将来说，这简直是光芒万丈的职业起点，可是克罗斯显然并不高兴。

　　“……老实说，我签完字十分钟后就后悔了，我知道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我不喜欢这里，我也不适合这里。所有人都说这是最好的，但我知道不是。”

　　仅仅只犹豫了两秒，克罗斯就和加迪尔坦白了自己的心情，其实从续约到现在，他还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谈起过自己的后悔之情，尤其是为此感到十分骄傲的父母。

　　但在加迪尔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他永远安静、温柔和忠诚，永远能设身处地地理解别人的心情。克罗斯曾经觉得不可能有人能完全理解自己，直到他遇见加迪尔。

　　他才意识到了，自己需要的原来不是完全的理解，只是完全的接受。加迪尔也不能完全理解他，但他会像是接受秋天的叶子从枝头掉下来了一样，平淡地接受很多克罗斯在旁人看来是头脑不清醒或是思想怪诞的一些想法。

　　人类总会有些时候，需要这种无条件的信任、支持和关爱，这比所有理性的劝说、分析与自以为是的指导都要有帮助得多。

　　“那，现在我也知道了，Toni。”加迪尔温柔的声音通过电话筒传来，克罗斯现在是只穿着袜子踩在自己地板上的，他感觉到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随着对方仿佛带着点电流的温柔声线立了起来又麻麻地颤抖，一种熨帖的感觉从耳朵传到四肢百骸。

　　“你不给我一个拥抱吗？”

　　克罗斯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一边低头看自己套在白色棉袜的大拇指划拉着木地板。他听到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一会儿后加迪尔说：“我抱过你了，感觉到了吗？”

　　克罗斯知道他是去拥抱了自己放在家里的大玩偶兔——那是他今年送给加迪尔的生日礼物，并认真叮嘱了对方这只兔子就叫Toni。

　　加迪尔收到兔兔后给他拍了一张自己把Toni兔安置在尊贵小沙发椅上坐着的照片，照片上可以看到，他还细心地给Toni兔穿上了自己收藏的克罗斯U19的比赛队服，然后给它盖上了小毯子，旁边放着小茶杯和饼干。

　　“……感觉到了。”

　　克罗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侧过脸来眷恋地蹭了蹭话筒，但是没能再说两句，电话就结束了。

　　他站在地板上，闭上眼睛，又贴了一会儿话筒。他好像感觉到了余温，好像又没有。

　　回到多特蒙德的世界里，虽然距离赛季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赛前合训依然展开，除了刚踢完世界杯的国脚们需要继续休息，剩下的人都回到了训练基地里来，每□□夕相见，接受不少旧队友消失和新队友到来的事实。

　　依然有不少人对莱万抱有敌意，这倒也不是全然和加迪尔挂钩，只是一个波兰人出现在德国人的世界里显得太过扎眼，而莱万只会说谢谢和傻逼这两个单词的贫瘠语言现状显然也加重了他在队伍里的倒霉现状。

　　加迪尔对此感到很头疼，他天然对所有人都友好和一视同仁，自然是释放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善意，希望莱万能快点融入球队。

　　但是他的队友们却展现出了十足的冷漠乃至是排斥——不过爱屋及乌，莱万敏锐地注意到了当加迪尔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连最讨厌他的人都会勉强装出友好的样子，比如瞬间把想揍他的手换成亲热的拍肩膀。

　　他觉得事情真是有趣极了，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他在加迪尔面前装出了十足的低姿态和坦诚，在别人面前则是表现出自己对加迪尔非常喜欢、亲热和照顾的样子。

　　“没关系的，我毕竟初来乍到，大家不喜欢我很正常——你知道吗，我以前也会逗弄那些刚来球队的人，所以知道这样的事情不算很糟糕。等过几个月，自然就会好起来了。”

　　一开始是加迪尔会经常邀请莱万来自己的家里吃饭，带他出去转转了解环境，并教点简单德语什么的；但没过了几天波兰人就开始反客为主，经常殷勤而绝不让人觉得冒犯与讨厌地帮他做好各种事情，比如在训练时帮忙拿水拿毛巾，帮忙传球，帮忙拉着跑不动的加迪尔继续加把劲，在训练结束后非常自然地一起回家，然后钻进厨房给加迪尔做饭。

　　加迪尔稀里糊涂的就成“小引导员”变成了“享福崽崽”。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会照顾人的人——在他从小到大的经历里，只有修女奶奶们才有这样的贴、掌握着娴熟灵巧的生活技能，男人们全都是废物点心。

　　莱万显得如此清流，把他给惊到了。

　　“我毕竟是哥哥啊，乖，去休息就好。”莱万总是会一副宠溺的样子摸摸加迪尔的头发。

　　“Lewy，你真好。”

　　孩子，你真傻。要不是对你好很有用，你看我搭不搭理你就完事了。

　　莱万慈爱地看着加迪尔，又给他喂了一口饭，问好不好吃，换来对方可可爱爱、甜甜蜜蜜的点头。

　　波兰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不自觉地露出了其实很傻的笑容。

　　对人好其实是会养成习惯的，充满爱的眼神也会，朝夕相处会，人群中下意识的寻找会，脑海里总是下意识地想起一个人也会。

　　喜欢其实也能被驯化，人也许真的可以要求自己喜欢上某个人，特别是当他很值得被喜欢的时候，大脑轻而易举地就愉悦投降了，带动着心脏柔软地赤诚地跳动着。

　　人类的本性决定了付出就会渴望回报，演戏演太久了就会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但是现在的莱万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觉得自己很成熟也很聪明，能随意调动自己的感情，能把对方轻易地捏在手心。

作者有话说

　　到底是谁傻.jpg（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