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赎南天

1、第 1 章

　　八月的盛夏是枝丫掩埋间不慎泄露的斑驳光影。

　　跃动的光斑打在沥青路上，这欢腾的光点轻轻别在步履匆匆的行人的发梢，暖洋洋地融成一滩金水。褐色的树皮上栖息着今年夏天格外高调的歌唱家。

　　这个夏天，蝉鸣从未停歇，清风不曾缺席。

　　徐徐而来的清风穿过茂密的树荫交叠的树丛、相挽而嬉闹的小情侣手中冰奶茶杯壁上凝结的露珠、路旁小贩售卖的雪糕腾起的水雾、路旁皎月般的栀子花不断散发的缕缕幽香，然后拥着少年单薄衬衫飘飞的衣摆，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叔，这雪糕怎么卖？”清朗的少年嗓音就像冒着气泡的冰镇汽水一样让夏日着迷。

　　穿着藏蓝色短衫，略微有些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憨厚地笑着，把车后的放的泡沫箱打开，凉丝丝的云汽扑面而来。

　　“两块、三块、五块的，这都有。你自个看着拿，自己挑，挑喜欢的。”

　　陈泽拎着一个黑白拼色的帆布包，隐约能看见几本书。

　　“小帅哥，今天开学呀，一中的学生？”

　　“嗯，高一的，今天报道。”陈泽又拿了根茉莉绿茶口味的。

　　“大人呢？今天不搬行李？”李辉是岔路口北海唐街道的商家，一中离得近，学生多，中午晚上来摆小摊的商贩络绎不绝。今天又是一中开学，李辉便和其他商贩到这蹭人流。

　　“我们班开学早，搬过了——叔，有草莓味的吗？我有同学喜欢草莓味的。”

　　今天是八月一号，江州一中新生开学报到的日子。

　　七、八月是江州城的开学月。

　　众所周知，在江浙沪这块广袤的土地上，各个城市都拥有自己的放假节奏，无论怎样千奇百怪，总归不会放满。在这里没有最短的假期，只会有弯道超车的变速。

　　一中从高一到高三每年级都有十个班，其中两个强化班，就逮着这两个班搞竞赛、拿奖。

　　但今年格外不一样，学校里从上面调来了一个新校长，校长大军新添一名虎将。俗话说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已有的强化班并不能满足新任校长对绝对战力的无上要求。

　　新校长上下嘴皮一碰，越过千锤百炼。于是，它——诞生了！

　　创新班！

　　学校里从新一波数理化特长生里二次选拔，又早早地在中考之前跑到各所中学宣传，考察学生三年日常成绩、参加的各种比较有含金量的奖，以保送为号角，奏响金钱的编钟。底下乡镇的地掘了十里，新校长坐上近两个小时的私家车，拎着柴米油盐跑到别人家里，“诱拐”未经雕琢的璞玉。

　　东拼西凑，凑出来个三十六个人，不多不少的新班。在中考结束的第二天便赶驴上架似地开始了他们的高中牲拉磨旅程。

　　彼时的高中自然没有高二，只有新高三农奴和部分新高一自由民在上课。一直连上到七月二十三号，然后放假，在八月一号返校。因为假期比较短，陈泽他们哥几个就商量着不搬行李了，拿塑料膜包好，便放任不管。

　　李辉看着陈泽挑的满满一包，不由道：“小帅哥，凉的吃多会生病的哇。年轻身体好也抗不住造的呀。”

　　“给朋友带的。”陈泽眉眼弯弯，堆的是漫山清爽笑意。

　　李辉一愣，皱起的眉毛复而松开“怪招人喜欢的啊，小帅哥，才开学就这莫多朋友咧。”

　　“也还好，就从小玩到大那几个……主要不是人多，都挑。”陈泽扫完码，把手机横到李辉面前。

　　“走了，叔。”

　　今天人多行李杂，到处都有家长学生背着垫子拉着行李箱。

　　炽热的阳光像是烈火，烤沸了涌动的空气，又像是碳薪，令同学们畏惧而期待的心情复杂翻滚。

　　未来三年大体的框架早已在他人无数次实践中潜移默化地被完善而构建出最佳形态，而微小的细致末端将会是他们大放异彩的舞台。

　　窗外的枝丫轻摆，藏着金粉的绿叶慢摇，宽大的树冠遮了大半的窗台，时而传来鸟语声悦耳。

　　细小的啼鸣诉说夏炎，却难掩屋内朝气成天。东西两台空调闪着26的灯牌，凉飕飕的风携来些微轰鸣，独占月棠楼的高一十一班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八天假期的昼伏夜出、星星点点，八卦所见所闻，奇闻异事。

　　“劲爆，某高中校长竟做出这种事！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那个竞赛你打不打算参加啊？咱俩一起报吧！”
　　…
　　“人生处处失意，勾史袭击人类！那家网红店……特莫的我现在想起来我都直泛恶心，又贵又像史。信我的，绝对不要去，去了后悔半辈子。”

　　“啊！？这么拉吗？我看好多人好评呢。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为什么不是一辈子？”

　　“因为吃完感觉没有下半辈子。”
　　…
　　“儿子们，哥今儿个带大伙见见世面！开开眼！哥们儿昨儿个单抽王者，典藏出3金～”李远航笑得欠欠的，分外做作地把屏幕一翻，手机卡牌展示面对着边上那群皮猴子似的男生左晃晃右晃晃。引来一阵鬼哭狼嚎，极大满足了李远航骄傲膨胀的虚荣心。

　　“霍！这波可给咱航子装了把大的。”

　　“航哥牛啊！”

　　“卧槽，船长！给我摸摸！给我摸摸！我要蹭蹭运气！”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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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艹，合着就我非呗，天天吃保底。”

　　“你还好吧……我保底都掉……”

　　“那你真惨……节哀。”

　　“撒花！”

　　“盖棺。”

　　“火化！”

　　“埋村东头还村西头？”

　　“我随一毛的双胞胎！”

　　“……玛德智障，莫沾老子！”

　　…
　　大半个月的相处早已磨平初识的羞赧，短暂的分离供给不休的话题。

　　后排中央处，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位少年，腰背挺直，白色的书页盛满夏日的光，温柔地扑向挺立的侧脸。这样发光的少年，再配上格外优异的成绩，在格外慕强的尖子班也不由得吸引少女春心萌动飘飞的视线。

　　几个聊天的小姑娘掩着嘴，时不时悄悄瞟一眼，又飞快的收回，一会儿传来嬉笑打趣，不久又意识到什么似的压低声音。拿着一本书堪堪遮住面颊，但是颠倒的书，十几分钟未动的书页，无一不在诉说她们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书页翻飞发出沙沙声，屋外的蝉鸣交织鸟鸣，多媒体上红色的数字翻滚一轮，天蓝的前门咔嚓一声响起。

　　一手塑料袋一手帆布包的少年携着逆着光的明朗笑颜，一进门就呼朋引友，动静贼大，顿时把教室搞的“锣鼓轰鸣”“东犬西吠”，一大波猴叫此起彼伏。他一边把刚买的冒着冷气的雪糕随意地搭在徐欢葛的桌子上。一边叫道：

　　“来，鸽子！红豆味，专门给你带的，喏！”

　　“我就知道陈哥最爱我了，感动死我了，呜呜呜……卧槽！踏马的扎我牙！”

　　“活爹！玉米玉米……我要玉米的！！”

　　“盼辉，草莓味的你的。”

　　“谢谢。”

　　“我嘞个金豆子成佛啊，我个人宣布，我盛世大蕉门永存！！”

　　“蓝门才是最岛的！！”

　　“大家要喝水吗，我带了好几箱汽水来学校。”秦诉白拉了木门俩下没拉开，登时气急败坏地单脚一踹，门“碰”地一下打开，他把雪糕带刁在嘴里，从柜子里提出一箱汽水。

　　“搞莫子，你丫要开店啊？！门口那不有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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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班说是在各个学校精挑细选的，其实大多数也不过是从初中几个有名好学校的实验班中抽的。大部分早就认识，甚至还有几个小团伙从小玩到大，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看着还剩半袋的雪糕，陈怿一样留了一个，把剩下的递给花澶枝“班长，女生的交给你，帮忙分一下。”

　　周择灵从讲台后探头“还有我们的份啊！感动感动！”

　　古灵精怪的少女活泼可爱。

　　陈怿抱着雪糕，走到看书的安静少年旁边，敲了敲桌子。

　　少年的眼里还有两分茫然，清冷的性子被遮住不少，询问的视线落到陈怿眼里。

　　陈怿也不说话，瞪着眼睛瞟一眼最上面杨枝甘露味的雪糕，又瞟回来。江忆眠的视线也随之落到雪糕上，复而看向陈怿，陈怿重重点了点头。

　　江忆眠顿了顿，迟疑的伸出手，在陈怿的注视下拿起雪糕。鹅黄的塑料袋上凝结出无数水珠，濡湿了江忆眠骨节分明的手。

　　宋凌一边扯着雪糕上的香蕉皮，一边打断他们的表演，皮猴子似的窜到他们中间，东瞧瞧细看看。“你俩搁这演默剧呢！”

　　香蕉瓤被他啊呜一口咬掉。

　　江忆眠冷冰冰的撇了他一眼，转身去撕包装袋，他不想说话。

　　“吃你的去！”陈怿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呦！小陈子涨能耐了啊——话说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宋凌开始消灭香蕉皮。

　　“什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

　　“就他啊……那家伙到底回不回来？”

　　江忆眠拆包装的动作一僵，眼睛被垂下来的头发挡住，看不清表情。陈怿余光中瞥见，但对这种没头没尾的消息也不想多说什么，道：“谁知道呢？到时候要出现就出现了。”

　　宋凌还想说什么，被陈怿毫不客气地打断：“吃你的去，雪糕都堵不住你的嘴！”

　　陈怿又看到角落里孤零零的一个身影，递了一根雪糕给宋凌，示意他看过去。

　　其实从乡镇挑选的蒙尘明珠可以简洁的概括成一个名字——张灯阑。

　　“我去？”宋凌傻愣愣的，一根手指画了个圈指向自己。

　　“我得照顾少爷，咱俩分头行动。”陈怿朝一个穿的全身漆黑，宽松外套，带着连衣帽子，埋着脸睡觉的少年抬了抬下巴。“要不你去。”宋凌抓着雪糕一溜烟地逃走了。

　　虽然傻逼是傻逼了点，但总归脑子有弦。陈怿看着宋凌示好的模样，内心小人摸下巴。

　　“……我才不去！长这么大不容易……总之不能再出意外了，要不然我妈会心痛的。”谢大少爷脾气出了名的大，从小到大深受荼毒的，但凡长点记性，就该知道避开他有起床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