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陈大包

1、第 1 章

　　这是一个梦。
　　我骑在某种动物上。我在不停地奔跑。两边的景物模糊着从我身旁掠过。
　　我不断地回头看，就像我的身后有着大群追兵。
　　我在逃命。
　　我催促着我的坐骑，快一点，再快一点。
　　突然，我飞了起来。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天旋地转。
　　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我猛地睁开眼睛，只看到头顶上蓊郁茂密的树叶。月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柔柔地洒在我的脸上。
　　发生什么事了？
　　我吃力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在一片树林里面。
　　我强迫自己开始思考，头却痛得像要爆炸一样，脑袋里全是空白。
　　在头上细细摸索，指尖却摸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拿到眼前一看，果然，是血。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循声望去，还隐隐看见火把的光亮。我敢肯定，有很多人，说不定是一支军队，正朝我处接近过来。
　　我一个激灵，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身处这般境地，我不禁怀疑，那大队人马，是否正是冲着我来的。
　　也许我曾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也许我曾是军队里的逃兵？也许我曾是敌国的间谍？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必须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环顾四周，身边正好就有一棵大树。我便攀了上去，隐身在枝叶之中。
　　我才刚刚坐稳，那对人马便行进至树下，然后停了下来。
　　为首一个骑着双足龙的，转过身去，对他身后的士兵说道：“根据魂伤氏族的情报，那女的逃到这附近就消失了。她之前已经不间断地跑了三天三夜，所以现在肯定不会走远，一定是在这片树林里。上面交待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分头给我搜！”
　　众人听了，“哗”的一声散开了。
　　我窝在树枝杈间，屏息静气，生怕让他们给发现了。
　　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片迷雾，正在我脑海中扩散开来。
　　“魂伤氏族”这个词，听起来很耳熟，就像是……就像是……
　　我的追兵。
　　我的心跳就像是雷鸣巨响。我害怕极了，不知道树下的人们会不会听见。
　　恐惧险些将我淹没，关于未知的已知的恐惧。

　　天已大亮。
　　那队人马经过了一夜的搜寻，只是无功而返。
　　我更加确定他们找的是我了。
　　经过一夜的躲藏，一夜滴水未进，我的喉咙干渴得刺痛，我的胃饿得绞痛，更勿枉论我的头依旧钝痛。
　　我几经辛苦才从树上爬下，在这过程中我还差点掉下地来。
　　我竖起耳朵，听到不远处有潺潺的水声，便寻声而去。
　　果然，在不远开外，有一处湖泊。湖水清澈，透明，纯净，甘甜，让人忍不住上前痛饮一番。
　　平静的湖面映照着我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黑暗精灵的脸，黑长发，尖耳朵，一双褐色的眼睛，一张微微撅起的嘴。
　　但在右边的脸颊上，却赫然挂着一道血红的魔纹，就像在地表涌动的岩浆一样，触目惊心。
　　我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这道魔纹，触手处一阵灼热。
　　这是恶魔之血的象征。
　　我……我是黑暗精灵和恶魔的混血儿？那在地底深处咆哮着的，混乱与恐怖的缔造者，恶魔？
　　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我不能再看下去了。
　　我“嚯”地站起，四下环顾，却只看到无边无际的蓊郁的树林。
　　我要离开这里。
　　这么想着，我胡乱给自己指了个方向，便朝那儿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光亮突然破开了那绿色的网。
　　我竟来到了树林的边缘。
　　一条大路从我面前横穿过去，不知通向何方。
　　现在该怎么办？
　　正当我踟蹰不前之时，一支数人的冷血骑兵竟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还不由我分辩，便将我抓走。
　　我的心像沉到了无底深渊：完了，这不会是昨天晚上那帮人吧？

　　骑兵们将我押到了一处营地，那里到处高挂着紫色的旗帜。
　　我被迫从营地中间穿过。两边的战士们看见我，都停下了手边的事情，惊疑不定地对我指指点点。
　　我是恶魔之子。
　　也许我曾经作恶，但我也绝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我要知道我是谁。我要知道真相。
　　但那两只擒住我的手就像铁箍一样，让我动弹不得。紧紧绑在我手腕上的绳结束缚着我，就如同我的身份束缚着我的灵魂。
　　然后，我被推进了最大的一顶帐篷。

　　士兵们将我用力甩在地上之后便扬长而去。我好不容易才爬起来，脸上身上早已满是尘土。
　　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让我浑身不舒服，于是我便抬头向前看去。
　　就在几步开外，一位黑暗精灵英雄随意地坐着。他那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就算是没有表情，他的眉目间也散发着一种桀骜不驯的野性，和不怒而威的气势。
　　“告诉我，陌生人，是夜翅氏族派你来的吗？”，话音刚落，那黑暗精灵又摇摇头，说道，“不，你脸上有着恶魔的魔纹。难道你是魂伤氏族的人吗？”
　　“我不知道！”我大叫，试图挣脱手上的捆绑，“你是谁？想干什么？”
　　黑暗精灵手上的法杖重重地顿了一下地面。他呵斥道：“住嘴！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
　　“我说了我不知道！放开我！”
　　“不妨告诉你，我的耐性可是很有限的。”他又换了一副轻蔑的表情，“你叫什么名字？谁派你来的？”
　　我叹了口气，老实答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道视线依旧牢牢地锁定着我，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明显缓和了些。
　　他对我扬了扬下巴，命令道：“那告诉我你知道的。”
　　“是的。”我稍微理了理思路，便道，“昨晚，我在树林中间醒来。我的头受了伤。我也丧失了所有记忆。不过……”接下来的部分，我有点不太肯定。
　　“不过什么？”他追问。
　　“不过，有一帮人在树林里搜捕我。他们找了一整夜，当然，他们没能找到。”我顿了顿，续道，“那帮人似乎就属于刚刚你所说的‘夜翅氏族’。”
　　说这番话时，我确实底气不足，也不抱任何希望。
　　得了吧，事到如今，就算说实话又能怎样呢？这种话，就连最傻的傻瓜也……
　　“我相信你。”
　　那四个字让我吓了老大一跳。我不禁抬起头来，更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
　　但在他脸上，我找不到一丝戏谑，或是嘲讽。
　　这种话你也信，你不会是……
　　“当然，我并不是傻瓜。”他从坐椅上站起来，慢慢走到我面前，“如果真的要说谎，为什么不编点更有逻辑的。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连谎也不会撒的蠢材。”
　　“而且，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说的是实话。”这么说着，他扶我站起来，并给我松了绑。
　　“可是，虽然我是真的失去了记忆，可也不能保证我就不是魂伤氏族的间谍啊？”其实这也是我感到疑惑忧虑的事情之一。
　　“不。夜翅氏族臣服于魂伤氏族。也就是说，如果夜翅氏族的人在追杀你的话，很有可能你也是魂伤氏族的敌人，”他说着，扬起嘴角，露出一种自信的微笑，“换言之，也是我的朋友。”
　　“对不起，这我可不明白了。”
　　“忘了自我介绍，”他意气风发地道，“我叫雷拉格，是影痕氏族的族长。你现在所站立的土地，正属于夜翅氏族，至少从目前来说是这样。”
　　“影痕氏族的族长……”我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个中因由，“所以，你现在是在攻打夜翅氏族吗？……呃，族长大人？”
　　“完全正确。”他点点头，又道，“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或者说，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呢？”
　　“那个嘛，”我随口说出那个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名字，“叫我索娜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