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情道美人修好后》川消山长

3、第 3 章

　　白寻脑袋宕机的时候，眼前的纱帘忽然动了。

　　帘帐被掀起的一刻，白寻忽然觉得冷。

　　四周陡然漫开寒意，她的手足霎时变得冰凉，像是突兀地走入了冰雪中。

　　室内无风，然而纱幔却凛凛曳动着，晃出一片朦胧的绛紫颜色。

　　寝房无故突生霜寒，浮现在白寻心中的可能，只有一个。

　　房中主人不悦，所以散出威压震慑。

　　白寻僵立在原地，身体像是被这股突兀的冷意冰封起来，作不出半点反应。

　　她木然地想——颜秋池修的功法，大抵极阴极寒，和冰雪相关。

　　……好冷。

　　四周的凉意愈发森寒，冻得她的四肢再次疼痛难忍。

　　她的这具身体能被复原已是奇迹。虽然表面看着和寻常人无异，但内里堪称残破不堪。

　　血肉泥泞，五脏错位，连一条完整的经脉都没有，更别提寻常修士应有的灵力修为。

　　仅仅只是在这样的寒凉中伫立片刻，白寻便已经有些站立不稳。

　　喉咙里浮起一点铁锈的腥味，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快要撑不住。

　　少女唇瓣轻轻颤着，说话嗓音细如蚊蝇：“仙子，您、您好。请问，我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半空中的寒意仍旧蔓延，流淌在白寻身侧的每一寸空气里。

　　房中无人回应。

　　白寻呼吸困难，她克制着胸膛的颤动，再次开口：“仙、仙子……”

　　她说得很犹豫。作为一个现代人，白寻不知道应该称呼颜秋池什么。

　　叫通用称谓——仙子，应该是可以的吧？

　　于冰寒的威压下第二次开口，已经耗尽了白寻所有的气力。

　　正当白寻以为，颜秋池不会回应她时，身前终于传来一声“啧”。

　　颜秋池的嗓音带着懒倦，大约是睡意惺忪的缘故，听起来很有几分不耐烦：“你来做什么？”

　　白寻被这话问得一怔。

　　她呆呆地看着床帐前的美人，说话不自觉结巴起来：“阿玄说，让我来、来侍奉你起床。”

　　帐中，墨发散落的颜秋池动作一顿。

　　她略略偏头，掀起眼皮，看了白寻一眼。

　　这一眼，满含着诧异与纳罕，直接把白寻看不自信了。

　　白寻甚至有点儿怀疑，她是不是大早上没睡醒，才看见仙鹤变成女侍童，还叫她来侍奉颜秋池。

　　她脑子一片空白，紧张得心脏悬在喉咙口，快要跳出来。

　　极度无措之下，白寻无意识开口道：“对、对不起……”

　　说出这句话后，她就发现，颜秋池看她的眼神变得更加纳罕了。

　　美人半倚在床头，姿态疏懒。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床幔就自发分开，而后像被什么气流托举着，高高挂起。挂起的一刻，颜秋池的身形便彻底显露出来。

　　她生得太过妩媚漂亮，五官秾艳昳丽，却又不生风尘气。这等容色，落在白寻眼里，便是极致的惊心和美丽。

　　过于美丽的物事，是真的会对人产生切切实实的冲击。

　　白寻只看了一眼，便无措地挪开眼神。

　　不能多看颜秋池。看多了，对心脏不好。

　　她不瞧人，却自有人瞧她。

　　颜秋池的目光凝在白寻面上，她眼眸漆黑，但假若有人对着这双眼细看，便能在眼底窥见一丝幽微的红意。

　　红意深邃漠然，无端令人心惊。

　　无声的寂然中，室内的冰寒气息逐渐消散。

　　颜秋池对着少女看了许久，才扯扯唇，吐出一个音节：“哦，忘记了。契纸上的确有写，让你每日清晨来侍奉我。”

　　白寻说不出话。

　　威压散去，她如释重负地松下一口气。

　　直到这时候，白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刚刚紧绷得不成样子。如今松懈下来，冷汗已然浸透了后背。

　　在极致的修为鸿沟之前，白寻没有任何对话的资本。

　　她慢慢闭了眼，语声虚浮轻弱：“仙子若是不喜欢我，便先不叨扰仙子了。”

　　在威压的震慑之下，她周身经脉像被碾碎了一样疼。

　　这具身体让白寻觉得，自己活着都是在受刑。

　　说出告退的话后，白寻便垂了眼，默不作声走出去。

　　将要跨出门槛时，忽有一道霜色光芒在眼前闪过。

　　白寻被惊得后退一步，而后看清了面前的东西。

　　一根棱角分明、寒气凛然的狭长冰锥亘在她身前。冰锥的尖端锋锐如芒，正好处在她咽喉前一寸的位置。

　　颜秋池不知何时下了床，立在了门前。

　　她好似不必行走，一眨眼就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走什么？”颜秋池慢慢抬手，纤长的手指抚上冰锥。随着她指尖的落下，冰锥便寸寸消融瓦解，簌簌落了一地冰屑。

　　美人颇为嫌弃地拂了拂手上冰屑，然后对上白寻视线，语声疑惑：“我有说不喜欢你吗？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白寻木着脸，说不出任何话。

　　她不是个聪明的人，面对旁人的态度，她只能用最粗浅的思路理解。

　　于是白寻说道：“可仙子也没说喜欢我。况且仙子还忘了我们之间立下契约的事情。”

　　颜秋池：“……”

　　颜秋池：“抱歉，宝贝，我第一次养人。”

　　“我记性不是很好，从前也没人敢擅闯我的寝间。”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很自如地将手搭了白寻的身上。

　　“来伺候我梳洗。”美人一双眼直直看着白寻，眼波流转，有如勾丝。

　　说是伺候她梳洗，实际上，颜秋池就只让白寻站一旁看着，什么也不用做。白寻觉得自己像一个吉祥物。

　　她没事做，只能用目光洗礼着颜秋池的一举一动。

　　老实说，她不是一个下流的人，但依然会在心里忍不住觉得，颜秋池的举手投足间，全是风情。

　　白寻敛眸，悄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颊果不其然在发热。

　　……好不争气。

　　一个时辰后，颜秋池带白寻下了山。

　　如果修真界有手机，白寻一定会在上面偷偷发布一条帖子，标题就叫“818化神巅峰高手的一日行程”。

　　白寻看的修真小说不多，但对于小说中那种境界高深的大能修士，她心里还是有一个基本印象的。

　　能够修炼到如此高的境界，想必都是一心向道，每天花十三个时辰打坐的刻苦修士。

　　假若他们出门，那就必定是为了寻访功法宝剑。一切所作所为，都在坚定地走向飞升的道路。

　　没错，白寻承认自己对他们有刻板印象。

　　但是颜秋池的出现，打破了白寻对大能修士的一切想象。

　　颜秋池下山之后，带她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花楼。

　　在踏进这间花楼之前，白寻先是被门口的奢华装潢惊到，随后，她抬头看见花楼门前的招牌，更呆滞了。

　　玉楼春。

　　在原书里，这间叫玉楼春的花楼并不简单。玉楼春是修真界名声最盛的花楼，头牌如云。当然，对于一间顶级花楼来说，头牌如云并不稀奇。

　　它唯一让人侧目的地方就在于，这里的每一个头牌，乃至于妈妈婢女，修为全都在金丹之上。

　　金丹是什么概念？金丹境界，通常是普通修士一辈子难以逾越的鸿沟。

　　能够结丹，就已经费尽了许多人毕生的气力。

　　自然，拥有那么多修士的玉楼春，也不会仅仅只是一间花楼。在原书中，玉楼春常常给主角团使绊子，而主角团也在频频探查玉楼春的底细。

　　白寻站在玉楼春门前，脚步迟疑。

　　她没把书看完，但是，在白寻仅存的记忆里，在女配白寻死之前，原书女主就已经身在玉楼春。

　　原书女主名叫楚千仞，也是断水门的弟子。
　　……而且还是白寻的同门师姐。

　　白寻背叛门派，受酷刑而死，是整个断水门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她现在还活着。如果在玉楼春撞见了楚千仞……

　　白寻心里有些慌张。她站在玉楼春门前，用自己容量有限的脑子，很努力地思考着。

　　而颜秋池显然没有察觉她的犹豫。她长腿一迈，便踏进了楼中，只在白寻眼前留下一角翩飞的衣袂。

　　白寻瞬间慌了。她如今的处境，可离不得颜秋池。

　　无奈之下，白寻一咬牙跟了进去。

　　玉楼春内，歌舞升平。

　　楼内的装潢比外部更加奢靡。

　　这里的布置摆设，好像就是特地为了晃晕恩客的眼睛而放置的，所有用具都华美之极，并且散发着或柔和或光灿的灵器光晕。

　　非常纯粹的光污染。

　　白寻的眼睛都快瞎了。更糟糕的是，她好像找不到颜秋池了。

　　四周衣影斑驳，丝竹声靡靡。这样的环境对白寻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大型迷宫。

　　颜秋池只是早她一步进来，怎么会走得这么快。快得她完全见不到颜秋池的影子了。

　　白寻脑袋嗡嗡的。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平息下自己起伏的心绪。

　　没关系，她随便问问人就好了。颜秋池的长相那么突出，只要见过，一定忘不掉的。

　　在许多人里，白寻挑中了一个模样精致漂亮的女修。

　　她生得少女模样，头发也挽作稍显稚气的双平髻。惹眼的是，她的发色是浅浅的嫩绿，像春日枝头初发的新芽。

　　在楼内的一众人中，这样一个模样轻俏的少女，会让白寻略感安心一些。

　　白寻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这位仙子，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特别漂亮妩媚、风情万种的姐姐？”

　　芽绿头发的少女停下脚步。

　　她先是看了眼白寻，而后忽然歪头，十分灿烂地笑起来：“姐姐？哪位姐姐？玉楼春里有很多位这样的姐姐。”

　　白寻一时语塞。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具体描述颜秋池的长相。

　　白寻又道：“就是……嗯，穿着大红衣服，特别漂亮，眼睛看人时能拉丝，反正、反正就是见过之后绝对不会忘记的那种。”

　　话音甫落，白寻便觉得，眼前少女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少女没直接回答白寻的问题，而是眨着眼，眸子光亮亮的：“找这位姐姐做什么？你瞧上她了？”

　　白寻：“……”

　　她和颜秋池的关系，稍微有那么一点难以启齿。

　　于是白寻选择了另一个说辞：“我是她的朋友，和她一道来的，现在找不到她了。”

　　这话一出，少女笑得更开心了。她弯起眼睛，笑容格外甜美。

　　“朋友吗，和她认识多久了呀？”

　　白寻唇角抿起。她莫名有些心虚，但很快心一横，说道：“昨天刚认识的，认识一天了。”

　　少女终于笑出声来。她笑声清脆，语气软绵绵的，带着一点儿微不可察的娇柔：“好啦，看你那不会撒谎的样子。”

　　瞧见白寻神色微变，少女又掩住唇，略微正了下神色。

　　她眼里还带着微微的笑意，语气却正直起来：“小朋友，你找她不如找我呀。她很不好找的，脾气又差，基本不见无关人等。”

　　白寻想要解释一下，就听少女开始自我介绍：“我叫松如翠，化神初期，会用丝带，身位不限，你想我做什么都行。”

　　松如翠眉眼弯弯：“怎么样，考虑一下我？我很不错的哦。”

　　白寻被她说的脸都红了。

　　……松如翠完全误解了她的意思！

　　她努力平复心情，整理言语，试图解释：“我真是来找人的，松姐姐。而且我也没有钱去——去找你。”

　　白寻说完这话，又忍不住开口问：“你说她不见人，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也是楼里的吗？”

　　这个猜测让白寻毛骨悚然。

　　她的金主，一位化神巅峰的大美人，挂名在玉楼春当头牌。

　　……好难接受啊。

　　松如翠愣一下，然后笑得更大声了：“哎！她当然不是楼里姑娘呀。不过她常来这里，想找她的人又很多，所以我这么告诉你。”

　　她说完，又好奇地瞧着白寻：“你真的只想找她？你来得少，不了解她，她真的不是能找的人。”

　　白寻不想和松如翠过多纠缠，她避开松如翠的目光，闷闷说道：“那我自己去找，不麻烦姐姐你了。”

　　她要走开，松如翠却好像来劲了似的，她又拦在白寻身前，弯着唇笑：“哎呀，其实我知道她在哪。她在尚品厢房呢，刚刚才来。”

　　“这样吧，小朋友，你买我一夜，我带去你门边看她一眼呀。”

　　少女说话声音清甜，眼神晶亮。

　　白寻快要不知道怎么应对她了。便在此时，一阵氤氲香风扑面。

　　艳红衣袂缓缓落下，随之传来的，是一股独属于花楼姑娘的脂粉气味。

　　颜秋池落在松如翠身前。她身段修长，遮掩住了大半个松如翠。

　　艳光四射的美人，神情里似乎有些闷沉。她没看松如翠，目光落在白寻身上。

　　颜秋池皱了一下眉，话音沉沉：“在外面乱跑什么？跟我进房。”

　　说罢，她一把拽住白寻的手，有些粗暴地将人扯过来。

　　她牵着白寻走之前，微微侧目，对松如翠道：“还有你，没事别乱找客。不是所有人都想和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