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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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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最后一个,韩佳慧。
这孩子,说有问题吧,学习上也挑不出什么具体问题。说没问题吧,又怎么想怎么有些不对。
梁云光在碰见这孩子后,因着孩子不排斥聊天,也没在学习或者干活,就聊了不少;结果,她发现这孩子竟是个几乎没有目标的人。
很文静,听张盼盼的意思,也很认学。
唯一问题就是,她很迷茫。
类比一下,就是大学学了个冷门专业,临毕业不知道怎么找工作的那种迷茫。
韩佳慧竟是个死活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目标,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干什么,好好学习只是为了交差以及不知道自己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好干,做什么都没有足够动力的娃。
不是装的。
在她身上,梁云光能看出这种找不到前路的迷茫。
……这还不如郑小溪呢,郑小溪起码知道自己想挣钱。
韩佳慧当前的成绩,暂时不足以为她提供一条稳稳当当上高中的前途。
那她现在的这种心态,就很成问题了。
无论是继续好好学,未来的事情等高考后再想,还是初中毕业就去找出路,她都需要一个更……积极些的心态。
至少不能是做什么都得过且过的心态。
刘玉龙想上高中,梁云光能看出来。
虽然,大概是因为村里中考近几年里就没有过好结果,也可能是因为他做小学英语都打不了满分,他对此根本不敢承认。
郑小溪想挣大钱。
她把目标摊给所有人看,而且也确实在做一些稚拙的努力,虽然,好像被人看过不少乐子,但从此也能看出这姑娘想赚钱绝不是说说而已。
他们都是有目标的。韩佳慧却没有这个。
梁云光仔细想了一下,感觉这三个孩子,应该已经可以代表村小初里,绝大多数孩子了。
除此之外,上课睡觉、讲话甚至翘课的那种……大概,可以视作是这三个人身上的特质,经不同比混合后的个体。
屋子收拾了大半,她坐在椅子上开始认真思考,这今后的支教生活,该怎么过。
这里是村子之前给江老师安排的宿舍,更早之前,童老师住在这里,偶尔他家爱人跟孩子来看他,也是住在这儿。
地方还是够大的。
摆上梁云光带来的东西,甚至还显得有些空。
这里本来没有厨房也没有厕所,但梁云光沾了前面那位童老师的光。
之前的童老师,虽说媳妇孩子不在这,但他自己算是在这里安家了。
他自己搭了个接煤气罐的煤气灶,修了个厕所。
这方便生活的东西,现在自然是留给梁云光了。
同样留给梁云光的,还有两副插排,一台冰箱冰柜一体机。冰箱当初是二手买来的,花了不到二百,郑竹石提醒她说这冰箱有些漏水的毛病,但还能用。
另有一辆电瓶车,也是旧货市场买的,童老师骑了将近五年,走的时候特意给换了个新电瓶,说留给学校当公物,以后哪个老师要去镇上、县里开会,就只管用。
收拾房间的时候,梁云光就想,如果村干部那边没在她之前过来收拾房间的话,那童老师可真是个“讲究人”——
厕所,灶台和冰箱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搬走的家具表面也都是只有一层厚度均匀的灰,没给她这个后来者留下任何隐患和麻烦。
住处和吃饭都不用梁云光额外操心,她自然也又是早早盘算开课的事。
下午在村里熟悉环境的时候,梁云光说,她现在来了,要不单独给毕业班开学,加个课复习?
这个提议被郑竹石否决了。
“你要早来两天,或许还有门。”郑竹石当时十分无奈:“过了周末就七月了,就到可以正经放暑假的日子了,你说上课,没几个人会来的。”
梁云光很是好奇。
他们这么掐点儿放假,这情形想着有些奇怪。
听这意思,像是没进正常的暑期假期,他们就能接受学期重启,回来上课。
“我告诉你啊,”提到这茬,张盼盼眼神放空,郑竹石则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现在,我们村里,还在学校里上学的崽儿,除了个别,噢,极个别的,像刘玉龙这样的,啊,除了这么一两个以外——
“剩下的人,他们会来上学,仅仅是因为,他们,他们的家长,对法律,还保持着,最基本的敬怕——
“仅仅是怕犯法!”
说这话时,他两手、两臂一直在身前以上扬又下压的方式摆动,每次断句都是在压下去的时候,像是在给自己说的话增加力度。
梁云光读过义务教育法,但对里面有没有规定学期时长的事情,还真没印象。
她只知道,不履行义务教育,的确是犯法的。
“那犯法吗?后果严重吗?”
“他们信了就行!”郑竹石是个半路出家的,他只知道跟着政策走,但对于具体的法律条款,了解得并不细致:
“之前我们就是和他们说,不来上学就是犯法,要留案底,他们就把孩子叫回来上学了!”
张盼盼对此倒是懂的:“不会坐牢的,只会批评教育。我们威胁说,要找到孩子打工的地方去,根据义务教育法起诉他们老板——说他们老板是诱骗、胁迫他们不完成义务教育……”
行了,后面就不用说了。
不过梁云光关心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义务教育期间,放假、开课的那个时间问题。”
“没有这方面的具体规定。”张盼盼肯定地道。
所以学生不过来,他们还真就没办法。
如果假期不能加课,那她来得再早也是白来了。江老师会选择早来,自然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带这里的毕业班,想抓紧时间带孩子捡一捡基础。
梁云光知道以后,决定就用江老师的抵达时间就位,自然也是出于相同的考量。
梁云光拿出手机,想拨个电话给郑竹石;但她想了想,最终拨给了张盼盼。
“喂,梁老师。”
几人之前已经互相存过了号码。
“盼盼,咱们不能开课的话,我换成白天时间答疑行不行?”
梁云光想半天,心里出现了个折中的想法:
“地点就在学校,我想白天全天在学校,有疑问的孩子可以去找我问问题,来的人多我就直接上基础课给他们补基础。
“要可以,那就通知一下毕业班的孩子,看他们有谁愿意来。”
张盼盼那头听完以后,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有点怕那帮不来的孩子,家长找你麻烦。”
“这,都是自愿的,我也不收费,找麻烦,不至于吧?”
在之前的省重点,梁云光不是第一回见识到家长找老师的麻烦了。
但这个计划,她仔细想想,总觉得没什么被人挑错的余地。
很早以前,通讯不发达的时候,学生和老师一般都是邻居,还经常有学生假期直接上老师家问题呢。
那时候也不兴补课、补课费。
现在,她直接在学校等学生上门,只要不收费,什么事都没有。
大不了就说自己找个地方玩手机,正好被学生逮着了呗。
梁云光年轻,根本没有“老师玩手机被发现很尴尬”的自觉。
“不好说。我们村里有他家里想他好好学当大学生,他自己却想赶紧进厂好挣一个月四千块的。到时候他爷奶看别人家孩子越考越好,还劝不动他来上课,指不定就要撒泼。”
梁老师和别人不一样,是外乡人,张盼盼怕村里的老无赖欺生。梁云光在电话那头一时沉默。
张盼盼感受到了她的震惊、无语以及一点丧气失望,又道:“我给你问问石头。
“没事儿,你放心,对娃娃们好的,村委肯定支持你,只要石头确信这事可行,我们肯定不让那些闲杂人等影响你工作。”
等放下手机以后,梁云光却自己想到了一重隐患。
如果她的设想真的实行了……
这群孩子的差距——哪怕愿意来学习的孩子脑袋再木、再不开窍——到八月底前后,毕业班真正开学的时候,恐怕会大到完全无法在一个教室里听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