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脆》枕岄

44、回五毒

　　四月月后忘尘山庄——
　　颍川临盆之际，君子意远在五毒处理事务赶不过来，而颍川也不愿意同他回五毒，秋荠荠则跟着一起来了忘尘山庄陪到如今，没有回秋家。
　　接生的老妇端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急得秋荠荠在门外直打转。
　　君允徵周词本来因为是男子不宜进院内来等，可坐等右等的等了半日都不见一点动静，两个人也坐不住了，一前一后的冲进了内院。
　　“秋姑娘，川儿怎么样了！”君允徵急得说不出话，好在有周词替他开口。
　　三人又急做一团的苦等了一夜，屋内终于传出了声婴儿的啼哭，还没待人来报，秋荠荠一把推开门就往里冲。
　　却无人阻拦，秋荠荠正疑惑呢，看那些老妇面色都不大好看，心头不由涌上一股不安。秋荠荠脚步一顿随意抓了个老妇，“她怎么了？”
　　那老妇起初还支吾着不敢说，秋荠荠强忍着怒意又问了一遍她才敢开口，“出了好多血……怕是，怕是回天乏术了。”
　　秋荠荠立刻松了老妇衣领一路呢喃着“不会的，不可能的。”跑向颍川榻前。
　　颍川苍白着一张脸，汗水湿透了她的额发。秋荠荠从未见过她这样憔悴，这样的狼狈。
　　秋荠荠拿锦帕拭去她额间的汗，“你这样爱漂亮的，若是现在拿个镜子给你一照，你定要哭。”
　　颍川想抬手打一下秋荠荠，却怎么也使不上气，只难看的扯了扯嘴角，示意笑了。
　　秋荠荠将茶水一点点喂到颍川苦涩的唇边，颍川喝一口，她掉一滴泪。
　　颍川勉强可以开口说话，“我是喝茶还是你的泪……这孩子，你或送去方家，或带回秋家。”颍川说完喘了会儿气后才艰难的接着说道，“别再让她沾染这江湖了，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秋荠荠拉住颍川的手，都不敢用力，总觉一用力颍川就要被她捏散了。
　　“我死后，回五毒。”颍川竭力的想反握住秋荠荠的手，咫尺间的距离，颍川终究是无力做到，也永远无法再做到了。
　　“嗯。”秋荠荠说不出话的抓住颍川滑下的手，张嘴却哭不出声，悲痛的握着颍川的手任由泪水肆意。
　　秋风四起，发狂一般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四面的木窗，吹开一扇未落锁的独窗，凉风送入落叶卷残花，那风到了颍川四周却变得格外轻柔，好似化为了一只手，替颍川擦干她额间的细汗，再为她理好凌乱的青丝。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秋荠荠痛哭落泪，窗外月出云崖，洒落清疏，她心中只能想到一人，“阿颍，是他吗，你见到他了吗？”
　　门外守着的人被哭声惊动，周词看着君允徵放在门前伸出又收回的手，还有微红的眼眶，心中明白，这扇门，他不忍推开，不敢推开。
　　等里面的哭声渐弱，周词才开口劝慰，“允徵，我们去看看颍川的孩子，好不好？”
　　君允徵将颍川身逝的消息书信华山，但未给五毒，怕君子意承受不住。依着颍川的心愿送她回五毒那日，众人才走至忘尘山庄门外，就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孙亦欢比四月前更苍老了，四月前两鬓全白，如今近乎是满头白发，君允徵看着他的模样欲言又止，都不忍心再和他斗嘴。
　　孙亦欢看着众人走近，视线始终没从颍川的棺椁上离开，待棺椁至身前，孙亦欢将怀中的黑木盒放置棺椁之上，在众人的疑惑中缓缓回答，“这是清疏，不久前我梦到清疏，他让我赶紧将他送到忘尘山庄来，我猜想是颍川出了事。”
　　怪不得，送信至华山哪怕快马加鞭也要至少十日，可孙亦欢竟然能在出发前赶至，原来是如此。
　　君允徵强行将喉咙的哽咽咽了下去，“要不要看看川儿的孩子，和她很像，很……好看。”
　　秋荠荠立马将怀中的婴孩抱到孙亦欢眼前，婴孩发出两声婴啼，一见到孙亦欢就笑了起来，孙亦欢也跟着他笑，抹了把眼泪，眼中难得出现了几分欢喜，“荠荠，山高路远，带着他去或许不方便。”
　　“观主，我是启程带他回秋家，不亲自抚养这个孩子，我不放心。”秋荠荠心中虽也想去五毒，那不仅是颍川的故土，更是宋仪真生死之地，秋荠荠应该去把他接回来，可孩子尚小，只能再让仪真再等她两年。
　　“好，我……我不知该去何处，我想四处走走，在此与各位别过。”
　　“你何不来忘尘山庄？也可与我作伴。”君允徵开口道。
　　孙亦欢只说了两个字，“再会。”
　　这个江湖已然更迭，若要再江湖相逢，此生怕是难啊。
　　君允徵心中明白，故而也只回以同样的二字，“再会。”
　　护送颍川棺椁的人马中，为首的只有君允徵与周词能说话，余下的弟子都不敢开口，一路上悲悲戚戚的，也不必散纸钱就知道是死了人。
　　棺椁才至五毒境内三日，众人就与飞速赶来的君子意相逢，君子意第一次没跟君允徵打招呼，君允徵也没有同他计较，只吩咐了弟子们让开了一条道，拍了拍君子意的肩后又将弟子们遣散，将一封信交到他的手中后也跟着弟子走入了山林间。
　　君子意痴看了许久信封上熟悉的几个字，迟迟才敢拆开：
　　子意，
　　我知你为何救我，可你应知唯有清疏能救我，故不必难过，我与清疏无论谁先离去，另一个都会是必然的结果。
　　子意，你于我亦是重要，我这辈子不觉于何人有愧，包括清疏，唯有对你问心有愧。
　　你幼时我虽为你师父，但却没教你什么，待你大些还要常常来包容我，你对我好从未有求，我心中明白，此生我命太短暂，若来世再会，我会用一生报答你。
　　只你要答应为师，待白发苍苍，走不动路再来与我相见，否则这些话就不作数了。
　　仡楼颍川
　　弟子们百无聊赖的在林间从黄昏待至月隐，好在入冬没什么蚊虫，就是有些冻人。
　　“叔父。”君子意补上迟来的礼数，君允徵知道他大概是想通了，终于安心的舒了一口气。
　　既然送至五毒，周词就带着大部分弟子回程忘尘山庄，只留下君允徵与两个心腹一同将颍川下葬。
　　望着周遭陌生的景致，君允徵负手而立，“这就是你与川儿生活的地方？”
　　“是啊。”追忆往昔，君子意的话也多了起来，“叔父你看那块儿绿地，我与师父常在那骑马射箭。”
　　“你竟学会了骑马？我记得你在我身边时，胆子并不大。”君允徵惊讶出声。
　　“嗯。”君子意点点头，“是颍川让我成长了许多，她是个好师父。”
　　君允徵点头赞许，“她亦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小姑娘。”
　　君允徵离开五毒那日，去埋葬颍川的山头与她告别，十数年不曾下雪的苗疆下了一场薄雪，或许是方清疏将华山的雪带了些来此处，才让苗疆的子民看见着凄美的雪景。
　　君允徵将手中的黄花放下，抬首才发现下葬时无字的碑上刻上了三行字——
　　‘花谢三春近，月缺中秋至，人去何时归？’

　　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