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伊》暝辜尘

14、天坑

　　一个世界，超现代，很多人觉醒了形形色色的能力。
　　各国纷乱，领导级打起了算盘，其中中日党组织开始秘密合作。

　　大家认为，这么多人觉醒不该有的能力，恐怕是不好的事情。
　　如果只是资产阶级的觉醒，自然是好事。但平民突然崛起，用能力造反，凌驾贵人之上，这还得了？
　　轻则社会事件多发，重则国家根基动摇。

　　为表合作诚意，日方要求中方以万人祭祀投井。
　　这里的万人，包括所有人在内都有机会。为什么呢？“上天降怒，大家都有责任。”觉醒了能力必须死，尚未觉醒能力也有大嫌疑。
　　始用名册，点出各种特点的人进行筛选，随机抽取，什么高矮胖瘦美丑，哦这个人看起来厌世，一定会做坏事，那就投了吧。啊这个人漂亮得不端庄，一定做过坏事，投了吧，为民除害嘛。
　　在觉醒能力前也得先找出潜在危害人群，防患未然，保护地球，义不容辞。
　　这些人必须以设定的方式赴死，否则原地执行。
　　在舆论的影响下，“变异能力或将毁灭世界，这是大自然的警告。”大多普通人被煽动得群起支持，抵制异类，看身边谁也不顺眼。甚至因为掉了根铅笔怀疑同桌而举报其入名单。

　　入册待命的人不敢问，他们是不是只能等死？
　　有自觉无望变成行尸走肉心灰意冷的，有暗自窃喜斥骂被选中祭祀之人的。
　　毕竟，他们说，啊，近些年灾害频发，一定是这些人造成的吧？
　　他们说，被选中祭祀，这是为国民的荣幸吧。
　　他们说，反正和我无关，看看去。

　　当这样的灭顶之灾无端降临到个人自身，还会若无其事袖手旁观地乐呵么？
　　我是被选中的一个。
　　组织抓我时，因我不从，同学把我从学校大楼推下去，集体叫我去死，高声呼喊如口号。我在半空觉醒了能力，天翼展翅而飞。
　　我逃走了。空中遇到个情况相似的一个少年。我们互相诉说，决定一起逃亡。虽然没有容身之所，好在他会一手烤串，路边摆摊挣钱，很会忽悠人，说些神护佑的言语。我负责管钱和吹嘘，虽然不太会说谎。

　　好景不长，被高额赏金通缉后路人举报，我们被设计抓回去了。
　　组织掌握了克制翅膀的法门，将我们的翅膀牢牢控制住并砍掉。来不及呼痛，他被几人架着，直接扔进了恶臭贯天黑暗无望的污水井底。
　　那天一直在下雨，绵绵无期，冰冷，生悸，一点一滴，灌进血肉。

　　我顿觉惊惶心痛，却无力反击。
　　顾不上一地汩汩横流的鲜血，久未平复的心境，没来得及理清思绪，我被带去了第一祭祀场。
　　名单虽然随机，却有先后祭祀场地及时间，第一场地是天坑，第二是井坑。
　　还没到我，我看到一串人排着队被扔进天坑。那是巨大的坟坑，积着深深的，污浊腐臭的泥水。
　　因尸体太多成堆垒高，泥水渐渐升高，偶尔有扑腾的躯干，抽搐着陷进去。后来肿胀恶变的尸身吸收脏水后，水深又趋平了。
　　有的尸体部分浮出水面，泛白变形的脸，还挂着不甘和痛苦的颜色，扭曲的肢体，被绝望吸去了血色…这些无辜被选中的人，按着名单顺序如同烂泥一般接二连三丢进大坑中，啪叽，生命的重量，像垃圾一样被践踏羞辱。

　　赴死的人，有人无措求饶，有人痛哭绝望，有人沉默心灰。围观的人，无一例外，是冷漠或喝彩。

　　阴雨密布，缠绵着前面死去的人泡出的尸水，恶臭盈天。
　　看热闹的人不顾湿透，仍在外围此起彼伏地叫好。
　　他们说，就是这群怪物惹怒了天，差点天就降罚了！
　　他们说，还好组织英明，这才开始异类大铲除！
　　他们说，做得好！他们该死！

　　慑得我说不出话。人性真是一成不变的恶心。
　　我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泥水尸水中，恶臭而毫无尊严。
　　根本没把我们当人，我记得那看死物的眼神，丧心病狂地将一群肉泥堆砌，高层一脸横肉，尖锐笑声不断。
　　为什么要这样赴死呢？就算我不是人，有思想的我，也绝不可能服从于这些恶魔，满足他们虐杀的嗜好，听天由命。
　　我不能死在这!
　　我看到母亲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围观尸坑，再看向我，一言不发。她好像表情复杂，好像在说，放心去死吧，不要反抗，我会好好看着。
　　呵呵，她也想让我死。
　　她的眼神，没有怜爱和挽留。那是一种，面对将死之物的目光。

　　我抹了把被雨浇花的脸，抬头望天，乌云黯淡，冷雨沉沉。
　　我偏不想让你们如愿，都让我认命？都想脱离关系？哈哈哈…
　　一群渣滓！凭什么？

　　学姐来了这边，她已是代日行法的负责人，看管赴死者。
　　我冷漠自言，看到了吗？高高在上的人，那个泥坑，是我的下场。冰冷恶臭，真是个，令人心情不爽的雨天。
　　她疑惑回道，你想干什么？我突然笑了，阴戾却沉静。

　　如果他们为我准备单独而干净的坑，也许我会从容赴死的。
　　毕竟在这样的人间地狱生活，真令我感到耻辱！可惜了，肮脏拙陋。
　　你看他们疯魔的笑，你认为这样的人间还正常吗？我们凭什么要死？死在这样的尸坑里？

　　她面色古怪，不知道在想什么。
　　中日友好外交官，即执行官唤她过去。
　　我觉醒后耳力不错，听到远处对话。
　　她问，多少个了？执行官一脸满足昏聩的笑容，真令我作呕。他紧盯着这边赴死过程，享受地答，井里2352个了，还不够，为中方铲除妖魔就是我的职责，天坑呢？学姐偏过看执行官的目光，道：2932个，下一批在准备。执行官摆手：继续吧，不错。

　　她回到我身边，一言不发。
　　我忽然阴恻恻说道，让我去方便，你也不想我们死的这么恶趣味吧。

　　她将我带到后方，慢慢走着，路过几个高官中年人，招呼她道，快点，下一批要开始了，记得来看！无视我如同不屑于牲畜。
　　我低着头，思索，我一定不能死在这，让这些败类拍手叫好的那种死。
　　待避过闲杂人，我忽道，我问你，我凭什么要死？我们凭什么要死？你看那个场面，真的像祭祀吗？你看他们享受的表情，真的像祭天避灾祸吗？但凡你会思考，你也早该发现了，这不过是以灾祸为借口的屠杀。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既然是随机屠杀，人人都有可能。但就是怕死！所以只要没被选中就幸灾乐祸，就是自私！所以要把无辜的同类拉出去顶锅！
　　学姐反驳，不是，这是中日谈判的旨意，不要胡说八道。
　　我继续追问，所以凭什么我们要死？我们做了什么？他们又做了什么？他们是神吗是天吗？！你们只是怕自己被选中，所以全力支持高层判决其他无辜之人赴死，在背后沾沾自喜，指着尸坑大声窃笑！真不觉得自己像滑稽的小丑呢醒醒吧。

　　出了屠杀圈，她仍旧在反驳，不是，不要乱说。只要数目够了，自然就停止了。
　　我嗤笑道，天真，你以为这么容易收手？只要这次他们有理由屠杀，且在愚民的支持下如此顺利，下次一定也会以相同的理由将看不顺眼的无辜国民弃杀。人的欲望是一个填不满的大窟窿，你真的看不出他们的狰狞面目吗？还是说，你假装不知，因为害怕下一个死的是你！

　　她朝前快步，头也不回依旧说道，不是，不是。我追上去道，别自欺欺人了，让我来猜猜，有没有另一层原因，他们嫉妒超能力？因为他们得不到，所以要毁掉？！底层人怎么配有超能力呢，凌驾他们之上怎么办！会飞的能有几个正常人类！所以都得死！
　　学姐急了，反驳，不可能！我也会飞…她走得更快了。
　　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我追上去道，可你不敢飞，对不对？你在怕！你不想死，所以其他同类填坑无所谓！还强逼我们去死，不得不死，因为你怕自己死。笑死我了，你怎么这么自私！这不和那些围观渣滓一样？你还不醒悟？你不想死，我们就想死？什么该不该死，该死的难道不是那些罪恶的高层！盲目执行高层命令，什么年代了你还想奉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荒谬！
　　你的良心真的不会半夜痛醒，噩梦萦绕？

　　学姐沉默，我也沉默了。话说到这份上，没什么好说了。我必须活着，无论能否打醒这个人。

　　天晴了，微风斜阳，离执法场很远了，巷中人烟稀少，我该走了。
　　也许我会创建一个新的国度，在隐秘的某地，谋划着营救和反击。我会竭力劝醒执迷的被屠者，还有将近五千被选中的同类等待着处决，以及日后因各种借口会被划入名单的同类。我要帮助他们脱离困境，为此，即使死掉千次，也必须复生归来。
　　我要告诉他们，面对败类，不必委曲求全不必贪求生死，不必探究什么所谓的人性之辩，毕竟人性，生而恶劣，何须多论，到头来被诡诈的败类偷换概念引陷套中！在这之后，他们一定不会罢休，无论多少次屠杀，多少次艰险争斗，我已做好了准备。没人能够左右我们的生死！

　　血迹干涸的肩背，断翅裂痕处，生发了新的脉络骨干，陡然展开，长出重重翼羽，洁白若雪，直到完整蓬勃，忽变色透彻，隐于环境。
　　我冷笑低声：回见。
　　在她转身瞬间，我隐没身躯，展翅追天。疾风啸过，剩她满脸惊愕，随即平复，掉头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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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