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回忆》芷音璃

1、第 1 章

　　“战斗的信念吗？没有，所以也不存在战斗的理由。”
　　“像是拯救世界之类的‘大义’，有队长和副队长们在呢。我只是个小角色啦，这一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想要保护的人倒是有一个，只不过我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强到足够保护自己，所以也不需要我操心就对了。”

　　“保护？”

　　说这些话的时候，雫由注意到坐在廊上的蓝染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莫名就有些慌乱起来：“让您感到被冒犯了吗？”

　　这句话完全就是直接承认了——刚才雫由口中所说的保护对象就是自己，蓝染笑了笑，给出的回复谦逊有礼：“我还没有强到足以解决一切麻烦的地步，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接受别人的帮助才行呢。”

　　“您太谦虚了。”

　　蓝染从睡梦中醒来，回忆纷至沓来，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可窗外虚圈荒芜的景象又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抬起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他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睡梦中的情绪剥离出来。这样描述也有些不太准确，比起睡梦中的场景，更可怕的，是名为‘回忆’的东西。

　　毫无疑问，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想要保护自己，蓝染内心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可笑的。
　　且不谈论实力相关的问题，关键在于，说出这句话来的，是个毫无战斗欲望的人。指望她为了谁而战，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甚至于，她所谓的保护，也不过是一时的戏言。
　　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会当真，她就是这样的人。
　　只可惜……蓝染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听到这句话的那个时候，他仍然戴着温和的假面。若非如此的话，他一定会想看看她崩坏的表情，以及她为自己说出的话而后悔的表情。

　　不久之后，由于黑崎一护等人入侵虚圈，蓝染召集了十刃。

　　站在他身侧的市丸银似乎看出了他的脸色不太好，于是和他开口闲聊起来：“黑崎一护也算是老朋友了，这次好像还有护庭十三番队的人也一起来了，不知道纲弥代会不会来呢？”

　　纲弥代。
　　真是个陌生的名字。

　　蓝染不明所以地勾了勾唇角，语气意外地笃定：“她不会来的。”

　　“真遗憾，我对她战斗的样子还挺期待的呢。”市丸银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眯着眼笑得十分开心：“我以前还一直觉得，蓝染队长你会娶纲弥代呢，毕竟娶一个贵族之女会方便很多。但是结局却是纲弥代沉睡了这么多年，太可惜了。”

　　纲弥代雫由，一个毫无斗志毫无野心的贵族之女，却能在纲弥代时滩的手中活下来，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对她刮目相看了。

　　当年，在纲弥代时滩被高层软禁起来后，蓝染对于纲弥代确实产生过诸多的想法，但是最后这些想法也都消弭在了时间长河中。对于蓝染而言，那或许是一个机会，却也不是绝无仅有的机会，所以他对此根本无所谓。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银你对雫由那么感兴趣？”

　　见蓝染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银仍是笑：“纲弥代那样的人，很难让人对她不感兴趣吧。虽然总是没什么干劲的懒散样子，不过还是有着贵族的傲慢呢，虽然她察觉到这一点之后立马就会道歉——我最喜欢看她道歉了，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的，却对别人的情绪感知非常的敏锐，是个聪明的孩子呢。”

　　蓝染知道银说的没有错，但他还是觉得，银今天的话有点多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了些许不悦。

　　“你最近总是会陷入回忆呢，银。”

　　“因为无聊嘛。”市丸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无辜，“不过最近回忆中的纲弥代，突然变得稍微可爱了点。”

　　“……”

　　人，真的会去美化回忆吗？

　　大概是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冷静和理智都有着强烈的自我认知，蓝染对于这个命题显然是嗤之以鼻的。市丸银的话倒是没有让他产生自我怀疑，只是终究还是让他产生了些许别的想法——
　　会陷入回忆这件事的本身，就存在问题。
　　无论是冷静地审视，还是带着怀念的情绪，都只是想要掩盖它罢了。仿佛只要加入这些情绪的调剂，就能粉饰和模糊他深陷其中的理由。

　　银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她是个聪明的女孩。

　　在这数百年的记忆之中，无论如何经由时间的洗涤，有些存在的痕迹仍旧是深入骨髓、无法抹除的。

　　当然，无论是百年的记忆也好，还是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动摇他的想法。他始终走在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上，或许雫由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选择沉睡至今。
　　她真的是个聪明的女孩。
　　明知道无论是记忆、情感还是她自己，对于他而言都是沧海一粟，所以在他有所决断之前，先一步自我毁灭。

　　若非如此，他都不至于。

　　束手无策这四个字，才是令他的情绪滋长至今的元凶吧。

　　——既然有这种觉悟的话，为何不再进一步呢？
　　在得知纲弥代雫由陷入沉睡后，蓝染有过这样的想法。
　　不得不承认，就如同当年他听到她说想要保护的人就是自己时，也产生过类似的情绪。

　　他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在心底、单方面地强求过，她对此能够言出必行。
　　尽管他并不需要。

　　“惣酱。”
　　“诶？”
　　“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只是觉得这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昵称，明明雫由你还是个孩子，被你这么称呼多少会觉得有些奇怪。”
　　“那你也可以叫我雫酱或者由酱嘛。”
　　“……叫雫由就已经非常亲切了。”
　　“你要是改口喊我纲弥代小姐的话我会生气的哦？”
　　“是是。”

　　“早安，蓝染先生，今天也辛苦您了。”
　　“早安，雫由。”

　　“过两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惣酱。”
　　“你还真是热衷于过生日。”
　　“毕竟也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啊，不管怎么说，我都很庆幸自己能够出生于世。不然的话，我又怎么能和惣酱相遇呢对吧？……所以啊，惣酱你想好生日送我什么礼物了吗？”
　　“……”

　　“我以前挺讨厌小孩的，可能在蓝染先生眼里我也是小孩吧……不过我是真的讨厌小孩，现在却逐渐能够发现学校里那些孩子的可爱之处了。我前几天跟学生们闲聊的时候，无意间提到了喜欢吃鲷鱼烧，竟然还有同学第二天带着亲手做的鲷鱼烧来给我吃，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都是好孩子呢。”
　　“是啊，不过我这几天接连吃了好多天的鲷鱼烧，我已经不想再看见甜食了。”
　　“吃不下的话也不必勉强自己。”
　　“那可不行，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心意。”
　　“雫由也成长了呢。”
　　“……”

　　那个时候她说了什么呢？

　　蓝染端坐于虚圈的王座之上，放任下面的十刃吵得不可开交，而多少忌惮于他的存在，他们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蓝染也暂时还没有插手的打算。他单手撑着下巴，余光看到了半张脸隐匿于阴影中、表情看不真切的银，蓦地想到了他之前说过的话——
　　最近回忆中的纲弥代，突然变得稍微可爱了点。

　　“你说得没错，银。”
　　“诶？”
　　突然被他点名的银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而他却没有为此做出任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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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纲弥代雫由是被浦原喜助唤醒的。
　　尽管第一时间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沉睡了多久，但她对目前的情况还是有着无比清晰的认知。
　　——尸魂界变天了。

　　“不到万不得已，你是不会来叫醒我的。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吗？浦原。”

　　“我们要去阻止蓝染。”浦原喜助没有犹豫，直奔主题。

　　“……蓝染？”自从醒来后，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雫由突然笑了出来，她不禁反问道：“既然事关蓝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呢？而且如果我能阻止他的话，我就不会选择沉睡了。”

　　“你已经沉睡两百年了。”
　　“嗯？”
　　“在蓝染叛离尸魂界之前，他每天都会来看你。”
　　“所以呢？他不是还是选择了叛离尸魂界吗。”

　　“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我当然不可能天真到觉得只要你出现，蓝染就会为了你束手就擒，但是……哪怕因为你的出现，让他有一秒钟的分神和动摇都是对我们有利的。”浦原喜助说话时的眼神无比坚定，显然这是他为这场已经打响的战争深思熟虑后的结论，“两百年前你说过，如果到了所有人拼尽一切都要阻止他的时候，就把你叫醒——现在已经是‘那个时候’了。”

　　但是她并不想醒来，也不想面对这个对她而言相当陌生的世界。
　　雫由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我那个时候说的那些，都只是场面话罢了。我只想完全中立，对一切不闻不问……我不想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现在又想做什么。”

　　“可是你明明全都知道。”

　　“是啊。”

　　正是因为都知道，所以才会这么痛苦吧？
　　即便她捂住自己的耳朵，遮住自己的双眼，拒绝面对这一切，可是事实仍旧摆在眼前，不会因为她的逃避就此消失。

　　可是即便如此，在知晓一切的基础上，她也仍然不想对蓝染拔刀相向。

　　“我会跟你去的，浦原。但是我不会做任何事，你只能寄希望于你之前所说的那些能够成真——如果蓝染真的见到我就会有所动摇的话，这就是我醒来的唯一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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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两百年之后的再会，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与崩玉融合进化的蓝染面无表情地看着和浦原喜助一起出现的雫由，他站在半空中，就那样平静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真遜啊，惣酱。”
　　“看到我，你好像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
　　“说实话我有点伤心，比我表现出来的还要伤心一点。”

　　“……”

　　真让人不愉快。
　　无论是这个熟悉的声音，还是这轻快的语气，都因为太过熟悉和怀念，让他产生了一种想将一切破坏的冲动。明明已经相隔两百年之久，却无法产生被时间割裂的陌生感。
　　这种从他的四肢百骸到血液、到心脏、到意识，所有分泌出的让他在一瞬间安心下来的感觉，甚至让他想吐。

　　蓝染显然不喜欢这种感受，所以连带的，他也不喜欢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雫由。

　　他瞬步来到了雫由面前，在她的目光下，他右手举起了刀。
　　该怎么形容那个眼神呢……
　　夹杂着不可置信，却又像是预料之中，那个眼神里夹杂着太多情感，复杂到让人与之对视都忍不住落泪的程度。

　　“你想杀我。”他听到了她微不可闻的声音。

　　“我两百年前就应该这么做了。”

　　“……”

　　蓝染的刀最终没有落到雫由的身上，不是因为他的心软，而是被人挡了下来。挡住这一刀的人，留给了雫由一个坚毅的背影，他似乎对于蓝染的行为感到不愉快，冲着蓝染喊道：“我们的战斗还没结束呢！”

　　“本来就只是我和崩玉融合阶段的余兴节目罢了，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你能与我一战的错觉？”蓝染对挡在他面前的橘发少年的态度十分轻蔑。

　　“就算是余兴节目，你的对手也是我。”

　　蓝染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张狂又讽刺：“黑崎一护，你知道你保护的人是谁吗？纲弥代家的贵族小姐，知晓一切历史与罪恶之人——却也是始终对罪恶视若无睹的人。冷眼旁观，也是贵族的傲慢之一吧？”

　　“……”

　　雫由突然对眼前的战斗失去了兴趣。

　　蓝染说的没错，过去数百年，她一直在冷眼旁观。不仅过去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她向来都只会冷眼旁观，不站队也不作为，任由一切发展下去，直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蓝染的所作所为也是如此，她明明从一开始就知晓一切，却一直都装作毫不知情。

　　她不想背叛任何人，不想背叛蓝染，也不想背叛尸魂界。
　　可是她的隐瞒，对于尸魂界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背叛吧？尽管她从来不是蓝染的‘同盟’，不曾参与过他任何的计划，但是她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他，甚至因为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还在两百年前选择了沉睡。

　　此刻蓝染和黑崎一护就在她的面前战斗着，雫由闭了闭眼，内心只希望一切能够早点结束。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最终蓝染被浦原封印。
　　战斗结束了，四周突然寂静了下来，雫由只觉得心底一片荒芜。

　　“你，和蓝染以前认识对吗？”黑崎一护坐在一块石头上，他低着头沉默良久，最后才试探性地和雫由搭了话。

　　雫由点了点头，“嗯。”

　　“之前那个时候……就是在你出现以后，我好像能感受到蓝染的情绪波动。”
　　“……”
　　少年因为不太确定而显得有些犹豫，“他向你挥的那一刀，我感受到了迷茫和犹豫。”
　　“……”
　　“他，不是真的想杀你。”
　　“我知道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一切都结束了。

　　蓝染被封印，随后遭到了中央四十六室的审判，原本他的刑期被定为一万八千八百年，但是因为出言挑衅，最终刑期被追加到了两万年。

　　……真遜啊。

　　回到尸魂界后，得知了蓝染的结局，雫由实在忍不住想要去嘲讽他一番。于是在几天之后，她就出现在了蓝染的意识里。

　　“好久不见呀，蓝染先生。”
　　“不打招呼擅作主张，你的行为很不礼貌。”
　　“你都被封印了，我想提前打招呼也不行啊。”
　　“……”

　　“说起来，惣酱，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又是生日啊。”
　　“为什么是又？今年惣酱你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礼物呢？”
　　“……”

　　意识遭到外力入侵，对蓝染而言可以说是相当新奇的体验，于是当雫由再次进入他的意识后，他忍不住感慨道：“这还真是相当便利的能力。”

　　“其实一点都不便利，因为操控别人的意识，是相当复杂的操作，而且一不小心会产生其他连锁反应。所以我就只会做到进来和你聊聊天的程度罢了。”

　　“这种程度的能力就只是用来聊聊天，还真是暴殄天物。”

　　“当然也可以操纵别人的意识，但是操纵的前提就意味着要进入那个人的意识，我可不想进入别人的意识啊，知道太多别人的想法的话，我会想吐的。”雫由顿了顿，在这个能够完全被她操控的意识空间里，意识的主人蓝染也等同于在她的手掌中，能够被她稍稍拿捏一下——想到这里，雫由突然笑得格外开心：“惣酱，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好不好？”

　　“……”

　　明明在进入他意识的那一瞬间，他在她面前就已经无所遁形了，还说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没什么。”

　　意识到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后，雫由变得放肆起来。

　　蓝染感觉到有一只手正在捏自己的脸，那双手的力道并不大，指尖温润的触感在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她恶作剧般的心理。
　　此时此刻涌上心头的，不是被人拿捏的无力感，或是恼羞成怒之类的情绪。即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也仍然有自信，只要他不想，雫由就进入不了他的意识。亦或是，只要他不想，雫由就不会进入他的意识。

　　他现在反倒有些庆幸。

　　他终于不需要再从回忆里汲取养分了，即便只有那么一瞬间，他曾经贪婪地想要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他都已经得到了。

　　本身并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甚至这四个字从来和他相去甚远，但是在过去所有和雫由有所牵扯的时刻，他总是在过度思考。尽管这并不影响他的追求，也不曾阻拦过他前进的脚步，所以他就放了自己一条生路。幸好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过度苛责，不然这个在他的识海里都活灵活现的人，可能永远只能存在于回忆中了吧。

　　“蓝染队长。”
　　“惣酱。”
　　“蓝染先生。”

　　“……”

　　“对了，你猜昨天平子队长交给了我一样什么东西？”
　　“……”

　　“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了哦，惣酱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呢。”

　　“……”

　　“两百张‘生日快乐’我收到了，谢谢你。”

　　什么轻柔的触感落在了他右边脸颊上，蓝染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女孩在自己面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在这个一片虚无的意识里，蓝染突然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盘腿坐在廊下，漫天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女孩端着一盘鲷鱼烧从不远处跑来，在离他还有一两步的距离突然脚下打滑向前扑倒，手里的鲷鱼烧全被甩了出去，整个人也朝他扑了过来。
　　那个时候他稳稳地接住了她，而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却是对着满地的鲷鱼烧惋惜得差点哭了出来。

　　“下次生日的时候，你想吃多少鲷鱼烧我都买给你吃。”
　　“好的，一言为定哦。”

　　她那时候脸上绽开的笑容，和此刻如出一辙。

　　蓝染只觉得，那天的阳光炽烈到了他的心底都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