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牌丫头撞冰山》宫野Chiyuki

1、楔子·离虎穴

　　龙陵国土广袤，西靠山，东临海，境内河流众多。良好的地理环境，加上清明的朝廷吏治，人民安居乐业，可谓四海升平。
　　兰郡地处龙陵南部，不及国都龙城十分之一的繁华。郡城里有位有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名叫程之谦，颇受人们尊敬，只是已经很少有人知道，程之谦曾经官至翰林大学士、太子太师，才高八斗，但十几年前却因为与其他官员有政治上的分歧而备受排挤，于是辞了官职，携妻子卢氏和不满周岁的独生女芊芊离开龙城，来到兰郡，置办了一所小小宅院，在家设馆教书。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只过了八年，在芊芊九岁的时候，卢氏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可怜女儿无人照料，程之谦便在一年之后娶了张氏续弦。张氏对芊芊，起先还好，可渐渐地便开始不耐烦，加之过门一年便生了一个儿子，更是后娘嘴脸尽露，常常是动不动非打即骂，让程之谦肠子都悔青了。
　　看着女儿这么受委屈，程之谦气得几度想要休了张氏，倒是芊芊每每好言相劝。然而张氏对芊芊的以德报怨并无半点感激，仍旧一如既往，就连程小弟都还没学会走路就学会了欺负芊芊。
　　程之谦满腔苦闷无处宣泄，便以酒浇愁，任凭芊芊怎么劝都无济于事。就在芊芊十四岁那年，程之谦也离开了人世，从此芊芊的苦难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寒冬腊月，天黑得早，二更时分了，芊芊却还在院子里洗着衣服，一双手冻得肿胀发紫。夜里吹来的风，是刺骨的冷，芊芊衣裳单薄，便不住地哆嗦，双手却早被冻得麻木，连那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都感觉不到。
　　好不容易，终于把衣服晾在了竹竿上，她轻轻吁了口气，拖着无比疲惫的身子一步步朝自己的房间挪去。经过张氏卧房时，她不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春娘，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准备跟我成亲啊？”
　　“你猴急什么？我不把那臭丫头弄死的话，老头子留下的东西怎么搞得到手？”
　　“把她嫁出去不就成了吗？她总不能把所有东西都当嫁妆吧？又不是招赘女婿。”
　　“这倒也还算个主意，可把她嫁谁好呢？”
　　“随便找个人呗！城东那个解老三，他婆子刚死没几天，眼下正到处托人说媒呢。”
　　“哎哟，冤家！亏你想得出！解老三也没几天活头啦，不是喝就是赌，拖一身的烂病，连他那婆子都是让他给逼死的——你可真够歹毒的！”
　　“无毒不丈夫嘛！正好配你这个‘最毒妇人心’呢！那丫头要是反倒嫁得好了，你也不乐意不是？”
　　“还是你这冤家最明白我的心思！”
　　芊芊暗暗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继续朝自己的房间挪去。

　　破旧的屋子，跟张氏住的主屋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寒风从破壁的缝隙间直钻进来，芊芊披了一件大衣，坐在小火炉边，一手拿铁钎拨了拨火，便又藏回袖子里。已经冻得通红肿胀的手，如果直接烤火的话，虽然会暖和得快一点，但是过后那种又痛又痒的滋味，实在是要命。
　　芊芊对面的小木桌上，供着程之谦和卢氏的牌位，牌位前是一只小小的香炉，都被擦拭得很干净。
　　“爹，您说的对，在这个世上，确实有一些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感化，可是女儿还是不想把事情做绝，小弟再恶劣，也只是个孩子，是爹的骨血，不管以什么方式，芊芊都不会伤害他。可是，您放心，女儿不会让那些恶人得逞的，爹留下的一切东西，女儿都会妥善地保管，绝不交给他们。”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拿来一把小铲子，爬到床下，把一个角落里的砖石土层一点点地撬开，取出了一只带锁的小铁箱，然后又将砖石土层填回去，爬了出来。随后，她用仍旧僵硬冰冷的手笨拙地解开衣襟，从贴身的肚兜里取出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小铁箱上的锁。
　　小铁箱里，放着一本厚厚的手札，那是程之谦一生的心血结晶。跟手札放在一起的，还有程之谦的印信和一方精致的砚台，以及一块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墨。她小心地拿起来，翻过来看看砚台底部中央刻着的那个“宸”字，再看看那已经用了一半的墨的上端刻着的那个“昊”字，冷冷一笑。
　　二娘当真以为爹爹留下了万贯家财，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爹爹一生所拥有的财富，除了一个乖女儿以外，就只是这只小铁箱里的东西——那本手札是无价之宝，而那方砚台和那块墨也一直是爹爹非常珍爱的东西，可是对二娘那样的人来说，这些东西根本没什么用处。
　　如果真的还有什么稍微有点实际价值的，那也仅仅是跟手札、印信、陈墨和宝砚放在一起的那几粒碎银和三张银票。三张银票总共有三百两，爹爹说，那是以后给芊芊置办嫁妆用的，得有他的印信才能从钱庄将银子取出。而那几粒碎银子，是给她应急用的。
　　“这下子，还真派上用场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块软布将双亲的牌位小心地包裹起来，连同小香炉一起放进小铁箱里，将碎银装进荷包，把小铁箱重新锁上，钥匙仍旧藏在贴身穿的肚兜里。
　　收拾了自己仅有的几件衣物，芊芊把衣服和小铁箱一起打了个包，熄了自己屋里的灯火，耐着性子等到三更过后，确定张氏和那个男人都已经睡熟了，便冒着凛冽的寒风，趁着月黑风高，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已经无法再称之为“家”的地方。
　　至于应该去向何方，她心里倒是真的没底。
　　反正，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