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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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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名单被原封不动打回去后,文武百官人心惶惶。陛下这几日重罚了肃王幼子,又借太后身体欠安之名,禁了肃王入宫之权,政事动荡,谁都恐怕灾祸会落在自己头上。
负责科举的文官们闻风嗅味,眼见陛下龙颜不悦,立即重新遴选参与殿试的学子名单,将许多依靠家世混在其中的贵族子弟剔除,换了一批真正有才华的学子。
再三查验,才战战兢兢地把名单重新呈递上去。
新名单上人才济济,其中以一叫张闵伦的江南学子最是出类拔萃,写得一手好赋,针砭时弊,对如今实行的田制见解独特,被破格赐予了殿试的机会,其余众人许多不服。
一时间,朝中变化迭起。
这日北风卷地,一早就飘起了米粒大小的雪糁,落在地上又变成了霜雨。
紫宸殿内,赵渊临于窗棂前。殿内没怎么掌灯,暗沉沉的,一片沉静,偶尔只有香炉中忽闪几点红光。
刚和苏老将军家的小王爷下了一局,残棋还没来得及收拾。
小王爷道,“太学送来的新人,那个叫张闵伦的学子,听说才华甚是出众,陛下要见见他吗?”
赵渊静伫不动,“不急,让他再熬些时候。”
陛下重视人才,小王爷本以为他会见见这位后起之秀,没想到拒绝得那么干脆。
两人原是幼时挚友,苏老将军曾为先帝出生入死过,小王爷是他的大儿子,从小就被养在先皇后身边,两人也算是一同长大。而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小王爷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他了。
小王爷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地问道,“您是不是心事?”
赵渊眺着窗外的雨雪,抿了口茶。
“是有些麻烦。”
小王爷略略有些迷茫。
这次又挫败了肃王,算是件大舒心事,却不知还有什么其他棘手的。
小王爷抱拳,“陛下可否告知微臣?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赵渊扬了扬手,隐去了一些情绪,“无关朝政,只是微不足道的私事。”
小王爷轻轻哦了一声。
陛下前几日纳了敬安伯玉家的七女,这些日子都一直养在宫中。想来那女子笨手笨脚,不擅侍奉,才惹了陛下不悦。
小王爷幽幽道,“这几日太后多次向微臣提起,说您私换了宫妃的人选,弃嫡留庶,不遵祖训。微臣不敢背后私议您,只好装聋作哑。不过此女若真对您不恭,直接丢进慎刑司也就是了,省得惹您烦忧。”
赵渊冷剐了小王爷一眼,“慎刑司?”
那女子娇气得要命,真要到了慎刑司,还不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小王爷微笑,“……当然,就怕您舍不得。”
赵渊黯淡道,“她不肯用膳,不肯睡觉,在朕面前一个劲儿地哭闹,日夜不得消停。骂不得打不得,简直是烫手的山芋。”
小王爷呵呵笑了声,搭口道,“这还不是陛下您自己选的?”
赵渊长叹了声。
他那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经书中那枚平安络,就鬼使神差地叫回了圣旨,就连那枚寒酸的平安络,他此刻还随身携带在身上。
赵渊在朝政上大开大阖,带兵领战,杀佞戮奸,向来也没手软过。登基两年以来,后宫第一次来了个女人,却比朝政上的事还难缠。自她入宫以来,两人就如同陌生人一般,一次同床共枕也没有。
他自然也有千百种叫她屈服的办法,可但叫她那双眼睛沁出泪花,他便生出许多恻隐来,手段每每也使不出来。
小王爷温然道,“陛下这么说,可是后悔纳了那女子?若是实在恼人得紧,便逐出宫去吧,眼不见也能心为静。”
赵渊不怿道,“若是再说风凉话,朕明日便下一道赐婚圣旨给你。”
小王爷连忙叫苦,“别别,您可千万别,您不爱听微臣便再不说了。家中母上本就规矩严苛,若是再来一位夫人,臣腹背受敌,非得去跳河不可。”
赵渊轻揉太阳穴,懒得听这人胡言乱语。不过细想来,自己应不至于耽溺在一个女子身上。
玉栖也没什么特别的,把她养在身边,劳累时解解乏也就这了。
念及此处,忽然想起他也有好几日没去看她了。今日雨雪霜冻,冻人得紧,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当下也无心再和小王爷攀谈,叫他退下。
*
从紫宸殿到芙蕖小殿不过百步的工夫,绕着御湖走不到四中之一圈就到。
这么近的路程,赵渊也没有传轿辇,只信步踱了过去。
内监总管周福吉深恐陛下会着了风寒,举油纸伞紧随其后,为陛下遮挡风雨,趋步小跑,倒弄了一身汗。
至芙蕖小殿口,两侧当值的侍卫、婢女见陛下驾到,跪地便要拜。
赵渊并没叫人通报,见了弹剑、听禅,淡淡问了句,“她呢?”
弹剑回禀道,“陛下,美人要我等在殿外候着,说是要和同乡的婢女单独谈谈心。”
赵渊长眉蹙了下。
同乡,她家不就在京城吗,这芙蕖小殿伺候的宫人,各个都是京籍人士。
他未深究,挥挥手驱散了院中众仆,径直走了进去。
寝殿内,玉栖正散着长发,由着一位叫碧荷的小宫女梳头。
那小宫女年龄小,不过十四岁,玉栖问她什么,她都知无不言,不像弹剑听禅那样嘴上密不透风。
玉栖知道碧荷常常有和年长嬷嬷出宫采办物品的机会,便借着闲谈,暗戳戳地从碧荷嘴里打探一些外面消息。
她自入宫以来一直郁郁不乐,恹然不爱说话,芙蕖小殿的人都盼着她多开口,是以她这般打探也没引起碧荷的察觉。
问起玉府或宫中的其他事情,碧荷总是对答如流,只是一跟质子施昭云沾边,碧荷就忽然住口,抿着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玉栖垂眸思忖片刻,想来是上头的命令。
待要再盘问些别的,却见陛下来了。
他那云纹袖口微微向上弯起,露出一截清瘦有力的手臂。身形微微下弯,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沾着她的柔腻的下颚。
“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朕不就好了?”
小宫女碧荷见状,福了福身,飞也似地跑了。
玉栖蓦然被他浓重的气场所制,一点内心准备都没有,只觉得眼前隐隐发黑。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正对着他,眼睛却不敢看他,只是局促不安地盯着自己的鞋。
舌根讷讷,也不知该称呼他什么。
“陛,陛下。”
赵渊脸上氤氲了一层冷色,显然对被她这么推开甚是不悦。手上微一用力,直接又把她按在了矮垫上。这一次不是背对,而是两人面对面。
他揽住她的颈,垂头深深埋了一口。
“你身上抹了什么东西?”
玉栖浑身激灵,她什么都不曾抹,这几日连胭脂水粉都未沾,若说唯一用过的,也就是他勒令她每天抹的那盒养肤膏了。
她清泉似的眼睛戚然抬起,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却倏然发觉他鸦翅般深黑垂睫下隐匿的哑色,这才是意识到,方才那一句根本不是问句,只是他轻薄她的一个借口罢了。
玉栖欲再跑开,这一次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却紧了许多。她没办法,只得抵触似地别过头去。下一刻,下巴却被他两根冰凉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掐回。
赵渊似有沉溺地问她,“想清楚了没有?”
自是说之前他问她的话。
玉栖颓然难答。
“我……”
他眼色朦胧,她支支吾吾地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横抱在帘帐之中。
许是今日天气阴沉的缘故,夜幕来得格外早些。小雪糁依旧有一搭无一搭地下着,暮色浑浑噩噩,月光含糊若无,并看不见一颗星星。
迷离之中,他捏着她的唇吻了下,眼底却还是清明的,似在等她的意思。
玉栖神经格外清醒,一丝旖旎之意都无,手心只有寒冷的汗。
外面已经黑成了这样,他这样自然是要留宿。
一想到他要留宿,和他同床共枕整整一个夜,玉栖就犹如被火炙冰镇,那些令人悚然的情绪都来了。
混乱间,她的手碰到了他腰间的玉带。那玉带优雅素洁,只有两道带扣。
赵渊低下头,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细细摩挲着她的指甲。
这是再一次垂询她。
玉栖霍然站起,推开了他。她跌跌撞撞地退到了好几步之外,尽量逃离他的气息,眼角也溢出了一层亮色的泪。
“陛下,我,我不想。”
她又是带着哭腔说。
玉栖的力气本不大,这一推却是用十足十的力气,推得男子向后微微一动。
赵渊驻在原地,这一声哭犹如一记冰锥,顿时把意兴败得一干二净。
她面色苍白,唇上仿佛缺了血。
一只手掩在裙摆后,死死攥紧,仿佛刚才给他碰的地方都是被毒蛇螫了一般,就差拿帕子擦了。
赵渊尽数看在眼里。隔了会儿,他冷笑了下。起身,长身立在她面前,垂垂打下一片暗色的翳影。
停留半晌,未曾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外面值守的宫人见陛下今晚竟还会离去,纷纷也都惊了。
雨雪密如洒豆,寒风飒然,但见年轻的皇帝漫是冷怒,额头隐有青筋暴起,脸色黑沉得瘆人。
雪片落在他额角,瞬间蒸化,化作雪水蜿蜒流下,只片刻的工夫,便把他的发丝打湿了。
周福吉心中哎呀了一声,怎么看……怎么觉得陛下有些狼狈呢?
他不敢多言,骂了身后打瞌睡的小太监一句蠢货,撑着伞急急地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