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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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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病,就有了些日子。
待身子完全无恙后,已到了四月中旬。
带着定儿先去了太后的毓坤宫请安,才知道我住在水苑的事情已让宫里议论了许久。
水苑是禁地,不许任何人出入。就连皇后也只候在门口等皇上出来。
而我却成了那个意外。
一时间花团锦簇,无人能及。
齐太后并未对我受到的专宠有何言论。
只是对我说:“宫中最忌的就是拔尖,你如今已站在了浪尖上,就要谨言慎行,莫要让别人把你拉下来。”
我当时只默默的点了头,心中却叹道:古往今来,皇庭之中莫不过争强斗狠,眼红算计,如此道理,我又怎会不明白?一切只是无奈罢了。
过了几日哥哥又来瞧我,他显得有些些疲惫,却也不忘调侃:“果然是淑妃娘娘,就连我这个当哥哥的,也都开始荣宠加身了。”
我一开始不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他的朝服方恍然道:“又升官了?”
哥哥点了点头,道:“今早下的恩旨。”
我看着他淡淡的笑,“是么,那真是太好了。”
又让哥哥陪我坐了回,停他闲聊起外面的事,才忽地记起前日里与子煌遇着的那人。
“大哥,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
“是今年春闱的学子。名叫商容的。”
哥哥想了想,“是不是那个中书门下侍中商卫兴的长子?”
“你知道他?”
“不,是父王最近的信里有提起过,现在朝中虽然明显分为三派,但仍有不少未划分派系的散臣,这个商卫兴就是其中之一,他处事圆滑,极难拉拢,似乎与董商还有些渊源,你怎么盯上他的儿子了?”
“也不是盯上,只是好奇而已。”
“要是这样我倒可以帮你查,不过你自己要小心些,别平白的给自己惹上麻烦。”
“嗯……”我点头,又想起他近日的忙碌,问道:“朝中最近有什么大事么?”
“也不算大事,是南方来了使者。”
“南方的使者?”
“嗯,一个个的都是骄纵蛮横,惹了不少事。这两天正头疼呢。”
“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清楚,不过估计……是来着不善了。”
“这样……”
陪哥哥又多喝了一盏茶,才送他离开。
然后就半靠在躺椅上倦懒的想了许久,待沉水香尽了,方感到一丝乏意,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自己已睡在了床榻内,身侧是子煌,他似是早已醒来,一睁眼便瞧见他温润的笑容。
“怎么起的这么早?”他伸手轻轻将我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问道。
我半起身,从他身上往外望去,夜色阑珊,还未到早朝的时辰。
“皇上也这么早?”
“是子煌。”他纠正着,轻轻吻了我的额头,才道:“刚才看你睡得不好,一直在翻身,有心事?”
我摇了摇头:“可能是身子刚好,不能好睡罢了。”
子煌没说什么,只静静的把我搂在了怀里,于是我就陪他一起看那暖帐上的金丝绣龙。
明黄色,江南苏绣,却绣得威武庄仪。突骨出的眼睛略显了几分狰狞。我想起历来的皇帝都要睡在这九龙纹下沾染那一身崇高不可侵犯的气势,就不由得有些心里发寒,连往子煌怀里靠了靠,还好,他的体□□。
“最近朝中来了些南国的使者,今日他们联名上了表奏。”
他忽然说道,“大概的意思是以后不会再向永络国朝贡。”
我愣了一下,意识到子煌是在跟我谈论国事。才略微沉吟,小心试探道:“那皇上的意思?”
他这次没有纠正我,只笑问:“你觉得呢?”
我心中略动,想起了哥哥的话,若是想日后对朝政有所影响,今日未尝不是个机会,便道:“南国多是蛮夷之众,教化未开,又只顾眼前小利,就算在前朝,也只是附庸之辈,如今忽然采取这种态度,想必是受了他国的影响。”
子煌的眸子中有些异样的神采,又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是受了什么影响?”
我盯着他,想从他的神色中读出什么。才揣测般的问道:“皇上……想知道我的看法吗?”他却笑了。用手指轻轻点住我的眉心,让那温热的感觉缓缓渗了进去。
“你说说也无妨。”
我脸上微微一红,“当今天下,只两国最强,木泽占北,永络踞南,南国与永络接壤,一向是依附永络,靠每年从永络国带走的大批药材与丝品维持发展。而如今如此态度,原因大概只有一个,受了木泽国的拉拢。打算结盟将永络夹在正中。”
“那这么说,我们是不是该整顿军务了?”他微微眯着眼睛,笑着问我。
那笑容像清澈却浓烈的酒,一下子让我有些心慌。
我顿了顿,才道:“木泽国自建国起已过了三百年的历史,根基已深,本是强盛,只可惜祸起萧墙,兄弟相争,动了根本,再加上新君性格暴烈激进,登基后不修内而只顾攘外,犯了国之大忌。想不出十五年,定生大变,就算挥军南下,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说完,想去看他的神色,却不想一下被他揽在了怀里。
“真是可惜了。”他道。
我不明白,想去问,却见他坐起了身,将我的被子盖严,才道:“天色还早,你大病初愈,再歇会吧。”
我才不再开口,只抬头望着帐子上的九龙纹,灯影闪烁,那龙,也越发变的明晰。
子煌最近政务繁忙,很少在白天回水苑,我一人闲来无事,便研了水墨,铺了宣纸,起笔画起画来。
前世的我拜电脑所赐,除了签名就没动过笔,而不想这一世却学了一手的好字。
丹青是母妃教的。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几乎无所不能,但终归还是脱不开规则的约束。
父王是她的天地,她只有天地可依。
这个时代的女人,大多如此。
我也不知自己将来会变成怎样,21世纪的思想太虚浮,而这里又太过黯淡,我什么都无法改变。
拿起笔回想着,仔细勾勒,心中只剩了一个人的模样,是那样的熟悉,就像刻在骨子里般的清楚。
温润的脸,略显忧郁的眸子,颀长的身子,还有柔软的短发。
他脸上的是上一世的笑容,包容,却又含着淡淡的神伤。
原来那一世我们的爱,是那般的苦。而这一世,也不知幸福会在哪里。
愣了半晌,才发现笔上的墨蘸的多了,不经意就滴了下去,正落在那人的唇边,慢慢晕开,便像极了一弯酒窝。
心里一颤,就住了笔,然后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发呆。
水苑没有种植其他花木,此时只一片淡淡的绿。风一吹,便是摩擦的沙沙作响。心中悚然,才明白过来。其实春天,早就离我去了,留下的只有夏日的燥热,秋日的萧瑟,冬日的冰彻骨。
即便来年杏花依旧,也不是我心中的那片洁白。
只有我还不知在执着些什么。
这一坐,就发了半日的呆。待夜色笼上,昏暗的看不清楚时,才恍然一惊。走到案前,拿起了那幅画,细细看着,便要揉掉,却不想听到了子煌的声音:“画的什么?”
我吓了一跳,手一松,那画就滑了下去。
还好子煌手疾,接住了,捧到身前仔细看着,尔后就笑了。
自然而然的笑,就像水满了便会溢出一样。
“这画真好。”他搂着我,满心的欢喜。
记得原来我的母亲说过,画本无二,只人一颗心思,用没用心,又怎会看不出来?
我用了全心去画,子煌自然明白,只他不知道我们前世的纷扰,也不知今世的纠缠。他以为那画中所含,全是为他。然而这一切,又怎一幅画能说得明白?
我想将画拿过来,他却一躲,避开了。
我才无奈道:“只是随意画的,若皇上喜欢,明日臣妾再绘一幅。”
“是子煌。”他摇摇头,捧着那画,眼里有星辰一样的光泽,我从未见他如此高兴过。
“这副就很好,明日送到绛轩阁表起来,然后就挂在这里吧。”他握着我的手,举着那幅画四处比对着,笑得像个刚刚得到心仪已久的礼物的孩子,我心中隐隐作痛,那画里乘得满满的都是我的爱恋,而对他,其中又有几成?
这些……我算不清楚……
正了正神,才指着面对窗户的一隅,对他道:“就那里吧。”
他愣了一下,笑道:“也好,挂在那里,就可以看到杏花开落……”
人道是繁华总易逝,痴恋难留春。
不经意间,就到了五月。
董商与张央之间的争斗,搅得朝中四处人心惶惶,连后宫也受了影响。张妃与董后之间的口舌之争自不必说,期间的阴谋算计也着实让人心惊了一把,什么巫蛊算计,栽赃嫁祸,神鬼传说,若不是亲眼瞧见还真不知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居然能不择手段到了如此地步。
而子煌又一直忙于朝政,无暇顾及,只齐太后在从中周旋。
我无意搅入他们的争斗,平常也多加着几分小心谨慎,还算没惹到什么麻烦。
唯一的收获是南国使者的问题解决了。
永络国虽然目前无法用兵戎相压,但至少可以切断一切与南国的商业来往。
这是他们的发展命脉,就算地处北方的木泽支持他们,也无法通过辽阔的永络疆土,给予他们实际的帮助。
所以一切看似简单而又荒谬。
只怪领导者的迂钝无能。
而在这之后,子煌便将政务搬到了水苑,有时也会问我的意见。这让哥哥十分高兴,他说,父王果然没看错,娉兰你不愧是华家的子孙。
也不知为什么,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便凭空多了几分不安。
这一日小雨。
天微寒。
夹着寒气的冷风吹来,引得人浑身慵懒。
细雨最留人,这话是一点也不错的。子煌自朝堂上下来,就未再出去,只拥着我,瞧那满院洗过般的浓绿。
自己无聊,便伸了手出去,接那从房檐上淌落的雨滴,却被他拦了下来。
“这水伤人。”他道。
“为什么?”我问。
“房檐的水,流百毒。”
我轻笑:“那是迷信。”
他不语,只掏出明黄的帕子,细细将我手上沾着的雨水擦干净,才握在手心里,不许我再碰。
……些微的固执。
我也只好不动,靠在他怀里,听雨落于地的声音。像是一种默契。只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我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感到他温暖的血,有流动的声音。我不知道这片掌心里,可否能有种叫幸福的东西滋长出来,但我知道,一旦我握住,就有可能会成全另一份幸福。
我已无妄,却不能再让他为我神伤。所以我轻轻攥住他的手,贴在了胸前。他浑身一颤,像被雨水轻激的叶片。然后他的头便垂在了我的颈窝里。
温热,温热。
浓郁的龙檀香,在鬓角间静静化开,萦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