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薄裘

69、风华法会 （五）

　　申方瞳眸子近乎透明，神情一如其眸浅浅，连声音亦似淡茶，“原来除了琴艺，李真人剑术也这般了得。”
　　我摇头道：“不过略有所得而已。”
　　申方瞳淡淡道：“李真人何必谦虚。我前几日来此已知九十九草异变，苦思三日，方有把握一试，却也不如阁下举重若轻。”
　　小糯米团子听得此言，立刻成了红彤彤的一团，急急从我衣角上钻出，慌慌张张向申方瞳磕了个头，跳进一跟草茎藏了起来，头都没敢回一下。
　　我虚虚抱拳，谦虚道：“过奖过奖。说起种植一道，在下还算颇有信心。”
　　申方瞳稍稍颔首，“或许如此，只是阁下琴艺更是神乎其技，当日有幸闻得不过半首残曲，已是生平仅闻。”
　　我不在意的摆手，信口道：“这个真过奖了。李某并没有在琴上花多少功夫，神什么的还谈不上，只能算尚可入耳。”
　　申方瞳默然一瞬，“这么说我四岁学琴，无有一日怠慢，寒来暑往百余春秋，还入不得阁下的耳朵。”
　　我：……
　　我赶紧道：“非也非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申真人你的天分定在其他地方，切莫妄自菲薄。”等等，这话怎么好像有点不对？
　　我还在琢磨哪儿不对劲，就听他的声音再度徐徐响起，“哦？不知我的天分落在哪里？”
　　我：……
　　我支吾半晌，猛一眼瞅见正在伸懒腰的蓝草，忙道：“你三日便查出九十九草异变之事，可见于花草种植一道天赋异禀。”说着将手掌摊开，现出那气势汹汹正轮锤猛砸的金甲小将，“你看这金锤蜢将十分难以对付，嘿，莫说对付，寻常怕都难得一见。”
　　申方瞳平淡道：“我看不见。”
　　我：……
　　我擦汗道：“李某无心，着实得罪，请真人雅量勿怪。”说着把掌心向前一递，咬牙道：“要不这蜢将送你赔罪如何？”
　　那金甲小将闻言似勃然大怒，小锤子挥得更加起劲。
　　申方瞳神色不动，“此物与我无益。”
　　我挑挑眉，“真不要？”见他神情更淡，乐滋滋的将还在努力凿坑的金甲蜢将朝天袖囊一送，“多谢多谢。实不相瞒，在下有个园子，总有些蠢鹿来偷吃灵苗，这小家伙到能帮上忙。”
　　一丝几不可见的浅笑滑过申方瞳眉间，他展袖下方一点，“你还忘记一物。”
　　我顺着他的袖子朝下看去，就见一个衣袂间挂了个袖珍葫芦，却是那个小糯米团子不知何时系上的，一时摇头失笑，将小葫芦截下攥入掌中，再次向申方瞳抱拳赔罪，见他又恢复了那副八方不动的缄默样儿，应该是没把适才种种放在心上，当下告辞而去。
　　离开虹桥之时，我向那片花海中投去一眼，就见这位元神真人垂首独向碧草，青衣一袭茕茕，不知怀有何种心事。

　　是夜无事，次日却有些不同寻常，这日严柏轮到一日两战。好在经过前两日打底，他总算不再是战场初哥，踉踉跄跄的居然也连赢过两场。
　　茹苓不出所料又再下一城，见严柏连战皆捷不由喜上眉梢，跟我悄悄咬耳朵，“师兄啊，咱们岳襄是不是其实挺厉害哒？是不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我一阵无语，板脸道：“运气好罢了，千重风华玄真这几个大派你们先遇上一个再说。”
　　茹苓听了不过撇撇嘴，倒是严柏本有些自豪之色，闻言面色一变，肃然道：“师兄说得对！小弟一定戒骄戒躁！”说罢深施一礼，回后殿继续练剑；那边茹苓则不等我开口，脚底抹油又赴小伙伴之约去也。

　　这是哪门哪派的骄躁，该戒的那个不戒，不该戒的整天戒……

　　我摇摇头，朝怀中一摸却摸了个空，才想起师弟还没把那本风流名剑仙还来，只是他现在这么个热气腾腾的架势打扰着实不太好，然而如此良辰如此夜，唯有剑仙（话本）相伴方不辜负，当下脑筋一转，就琢磨开法会周围那许多集市，想来这般名家大作那里一定汗牛充栋数不胜数，嗯，定然如此，当下遥望见一最大最热闹的集市，御剑而去。

　　虽已入夜，这处集市仍是车水马龙，修士如云灵兽竞骋。
　　我从街尾扫起，只一会功夫，三串麻辣斗地龙和一碗酸鲜蚌便进了肚皮，又见路边卖的千串草椒香扑鼻，也多买了两串，一边啃一边往人堆里挤，当中打掉无影贼的影子七八个，被踩掉鞋子六次，总算挤挤插插来到一个书摊前。
　　此处七八百书架飘来飘去，十分的眼花缭乱，便问摊主他可有邪皇大陆啊，千秋帝霸啊，逆天尊神之类的著作。
　　摊主是个练气期道士，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闻言拍了拍手，十数只青鸟四下里啾啾和鸣，旋即羽翼纷飞递次负籍而来，顷刻面前便多四五尺厚的书本。定睛看去，皆是些异世天煞，重生之神皇，万古剑仙我最大之类的深刻美文。
　　因灵药卖得多，我如今也很有些私房，当下慨然拍胸，掏出两块下品灵石递去。摊主挑挑眉，做个你我乃是同道知己的表情。
　　就在我财货两清便要离去之时，身旁忽然一阵阵莺声燕语，几个姑娘叽叽喳喳挤到摊前，“就是这里，”“没错没错，快点快点！”有个粉裙姑娘抢先开口，“老板，你这里有那个没有？”
　　那个？这是什么名？
　　我正在低头翻检今日所获，闻言心头忽起不妙之感，脚步不免稍稍迟缓。
　　小胡子道士心领神会，飞了下眉头，小声道：“那自然是有的。”
　　粉裙姑娘急急道：“那是五还是六？”
　　五？六？等等，不会是……
　　小胡子四下瞅瞅，伸出拇指和小指比划了一下，登时引来姑娘们一阵欢呼。粉裙姑娘当即掏出五块灵石递过去，豪气道：“第六卷来十本，一到五再来两套！”
　　小胡子忙不迭的接过，前后左右溜了一圈，神情猥琐的摸出个匣子，“好，仙子们当心，这阵子查得紧。”
　　粉裙姑娘随便应了一声，忙不迭的接过匣子，当众打开，我远远一瞥，隐约见到几个字——美剑仙情海沉浮录。

　　……
　　我掉头就走，唯恐道心一个不稳，就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这么两天第六卷就出来啦？严柏那小子，不说才写到五吗？
　　……就这么两本就五个灵石，我这一百多部，才花了俩灵石！同人本果然贵！
　　……不对，什么同人，纯原创，原创！

　　我疾走数里，心头火才慢慢歇了下去，眼见天色已深，正打算掉头回去，忽听到周遭一阵大哗，有人喊道，“一万上品灵石，申方瞳！”
　　我脚步略顿，转头只见右方一块数十丈铜镜之上，申方瞳三个黄橙橙的大字连跃两人，直攀升至次席方止，其后跟了十万两千上品灵石的标注。
　　原来赌坊在押此次法会胜者。而最上方那个大名，则是顶流之一的纪尘泽，如今开赛不过三日，其赌注已飙升至十四万六，看来果然是众望所归。
　　两边金丹榜和筑基榜虽然不若元神榜赌注这般热火朝天，数目亦十分惊人，茹苓之名亦在其上，名列第七。
　　我已许多年不碰这种游戏，眼见众人摩拳擦掌呐喊助威，倒勾起了丝旧日之思，一时兴致忽起，想起口袋里还剩下的两块下品灵石，索性都翻了出来押了上去。

　　一个紫面堂的汉子离得最近，眼瞅我掏空了口袋押上之人，不由疑惑：“常恬儿？”瞧我神情如瞧奇葩，“这位兄弟，你可知这位济思道派的常真人已两负一平，怕明日就得卷铺盖回家，你还押她？”
　　我抱手点头，十足笃定，“常真人当是最终魁首无疑。听我的没错，就押她！”
　　紫面汉哈哈大笑，刚要说什么，旁边有人插口道：“敢问是何道理？”
　　我循声望去，但见灯火掩映处有一人身姿修长，正自负手而立，他大半面孔都隐匿于银色面具下，唯有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秋水照流星。
　　我嘘了一声，手指摁上双唇示意止声，微笑道：“山人么，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