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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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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回了客栈玉寒烟说要去如厕,杜苍鸿就说那他趁这功夫把那扇子送出去,等会到对方房间去找他,然后黄衣少年眉毛跳了跳,握着踏青的手有点抽筋。
“你真是想——”
“哎呀呀,”眨了眨眼睛,杜苍鸿笑的有点欠揍,“寒烟可是在气我没给你买点啥?放心啦,这不是没见到合适你的么,等有了适合的我自然是会——”
玉寒烟一抬胳膊他立刻住了嘴,向后跳出三步远去。
对面那人却只是伸出手,指向少年腰间。
“怎么回事?”
杜苍鸿低头,抬头,笑,笑声有点干。
他腰间衣服凸起一块,方方正正的,也不知道究竟藏了些什么。
“没什么了啦哈哈哈,真的没什么,”用力挠了挠头,少年一个转身,同手同脚的开始爬楼梯,“我先去给花兄送扇子等会你房间见哟~”
话音未落,他刷拉一下,消失在了楼梯上方。
“好险。”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杜苍鸿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被发现了可是不得了。”
说着就回身掩了门,插紧,这才走到床边松开腰带又解开前襟,取出一个布包来,深蓝色的土布,裹的方方正正的一块。
也不打开那个包裹,他只是将它往枕头底下一塞,然后整理好衣服,又走出门去。
向左拐,走了大约六十步之后,少年敲响了房门,里面立刻一阵慌乱响声,响完了,花未眠才过来开了门,却只开了一道缝隙,还用身体挡着,似是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杜苍鸿倒也没介意,只是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这才自腰间解下那把扇子来,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花未眠一愣,也没去接,只是拿眼睛看了看青衫少年手里东西,这才稍稍抬起视线,挪到对方脸上来。
干干笑了笑,杜苍鸿偏开头去也不跟他对视,只是声音很低:“方才……抱歉了。花兄多包涵,这点小玩意不成敬意……算是道歉的,花兄……请收下吧。”
花未眠依旧没去接,只是稍稍歪了歪头眼睛略略眯起看着杜苍鸿。他刚洗了头长发只是松松束起,这样一个动作,便有那么几丝几缕从发带里悄然松脱出来,落在面上。
“……花兄?”虽然扇子不是很重,举的时间久了手臂也是有些酸,却又不好动作,杜苍鸿回过脸来催促,看到花未眠看着他的目光时心底微微一跳就想退开,又生生忍住。
却忍不住催了他一句。
“花兄……”
“你……”花未眠终于开口,但只说了一个你字就住了嘴,脸上隐隐浮出一丝怒气来。
是他背后,被他严密挡住了其中景象的那个房间里面,不知怎的,传出来一丝声响。
所以伸手拨开脸上碎发,红衣青年做出一个笑容来。
“杜小兄有心。”他伸手接了扇子,背后的房间里又是很古怪的一声,这下少年就起了好奇。
“哪里,”彬彬有礼的对答了句,杜苍鸿小心调整着脸上表情,“不知花兄……”
“无事。”干脆利落的回答,花未眠一点试探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少年倒也没怎么失望,他本就没报多少刺探心思。只不过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无意间既然遇上了他也会好奇一下。所以看到花未眠此种应对,他也只是放下手来洒然一笑:“那我就告辞了?寒烟还在等我。”
“唔,不送。”笑着握着掌中物品,花未眠退后一步手指扶上房门,“杜小兄……杜小兄?”
他分明看到了对面少年脸色突然间惶恐起来。
“没……什么,”咽了口口水,杜苍鸿也后退了一步,眼睛却还直勾勾的盯着花未眠退后之后让出来的那一点空隙,然后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里撕下来,挪回红衣青年脸上,再艰难的砌出一脸笑来,“我走了,花兄留步。”
说完拧身就跑,速度快的几乎让花未眠错觉他用了轻功。
所以摇了摇头笑了笑,关上门回身,然后他一拍头。
刚刚在房内搞出两次声响的银翎立刻就看过来:“主人?”
“你说……”伸手捏着下巴,红衣青年双眼微微闭起,“他会不会,记得你?”
银翎一怔,也认真起来:“不可能吧?我跟他又没打过几次照面,他怎么会记得我的?”
“说的也是,”放下手来,花未眠摇了摇头,“要记得也是记得……算了不管了,见机行事便是。”
“嗯。”甜美一笑,少女一双眼睛滴溜溜在花未眠手里杜少侠刚送来说是赔罪的东西上打了个转,“主人。”
听声音也知道这丫头在想啥,红衣青年一声轻笑,解开活结抽出里面扇子,展开。
他非杜苍鸿玉寒烟这般草包,自然看得出那枝海棠虽非名家名笔却也画的是娇嫩明艳,正在心底细细的品评着,却看到自己对面瞅着扇子背面的少女噗哧一声笑,然后慌忙转开头去抖着肩膀捂起嘴巴,过了一会却又噗哧噗哧爆出两三声笑声来,就急急忙忙彻底背过身去跑到墙边,伸手抠着墙皮,肩背狂颤,却是任怎样也不肯出声了。
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花未眠转过扇子,看了一眼背面。
慌慌张张一头撞进玉寒烟屋里,杜苍鸿咣当一下推上门又把脊背靠上去,胸膛急剧起伏,脸色仓皇不定。
玉寒烟似乎心情很好,看他一副狗追屁股咬的样子也只是眉梢微微一个上挑,语气里罕见的加了点调笑——虽然怎么听都更像嘲笑。
“又有小姐要以身相许么?”
杜苍鸿似乎是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呆愣愣看过来,平素里清明平静的目光里鲜见的带了些惶恐,和不确定。
“……寒烟。”
“嗯?”
“你刚刚有没有见到——”
“什么?”见他这样玉寒烟心情更好了点,所以真展开双眉轻轻笑了起来,“鬼……么?”
“比鬼更可怕!她怎么会——”
嘎然而止。
似乎是说到了什么坚决不能说的地方上,原本挥舞着双手一脸要跳河模样的杜苍鸿突然就瘪了下来,烦躁而用力的抓了抓头之后走到桌边坐下来。
“说正事吧,寒烟,我想问你——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他开始疯狂打喷嚏。一连打了二三十个才终于算是到了个头。
张了张嘴把最后那一个喷嚏收了回去,杜苍鸿揉了揉鼻子吸了吸鼻涕,拽着袖子擦了擦嘴,按着胸口看向早就跟他保持了一定距离的黄衣少年。
“寒烟……嘶,”喷嚏打的太狠,少年现在说话都会牵扯的胸口隐隐作痛,但是按住作痛的地方,杜苍鸿坚持着问了下去,“荷塘,是谁教你的?”
本来还在笑的玉寒烟听到这句就收了面上笑意,又成了一脸冰霜,却只是偏开头,不出一声。
“……我知道问你这个你肯定奇怪,不过寒烟,刚刚你也看到了……‘荷塘’,我也会。”还是单手按住胸口,杜苍鸿垂下眼去,另一只手握住桌沿,“而且你跟我会的,不一样——你知道的是最核心的那些,可剩下的,是你自己琢磨的吧?”
那人还是不说话。
“我跟你……不一样,我会的‘荷塘’,只是表面的皮毛。我不知道内里是什么,但是教我的那人他却见过很多次别人施展这功夫,所以……”
“教你的,是什么人?”沉默许久,玉寒烟终于开口发问。
杜苍鸿松了口气,轻轻笑起来:“是我家老头子。”
“那他为什么会见过这套步法的?”
盯紧对面那人,玉寒烟问的极为直接。
然后他就看着对面那人脸上带上了些恍惚忧郁,又垂下一双眼睛去,握在桌沿的手指微微捏紧。
“因为这套功夫,据说……是我娘家传的。”
玉寒烟一怔,杜苍鸿也没等他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老头子其实不是不想教我他那套功夫,可惜我底子太差学不了,所以他教了我单枪,又把我娘那套功夫教了我,说打不过的时候至少可以跑——只是我娘究竟怎么练的他也不知道,所以只教了我皮相。可是最基本的东西老头子还是知道的,所以寒烟你……一用,我就看出来了。”
“所以,寒烟。”抬起头,杜苍鸿定定看着自己同伴,少有的现出一脸哀求来,“你跟谁学的,告诉我,拜托。”
玉寒烟被他那么一看突然觉得嘴巴有些发干,清了清嗓子,他慌乱移开视线,却看到杜苍鸿搭在桌沿上的那只手。
他的手并不是很漂亮,漠北那地方苦寒风大,常年习武,练的又是枪,导致他手心手背都有旧伤,老茧层层叠叠到握拳的时候都有几分握不住的样子,就这么一只手,搭在桌沿上,四指在桌上拇指在桌下,默默捏紧,紧到骨节发白,紧到手背上青筋一条条爆出来。
玉寒烟愈发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该从何处开口,他对面的杜苍鸿还是那么着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低低笑起来,然后埋下头去。
“老头子说他……是不想让我娘担心所以才金盆洗手……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罢。若真是为了这个,却为何我长到现在十七年了,从没见过我娘一次?不过我娘也是不想见我爹吧?毕竟我舅舅会死在我娘手上……要算上我爹一份功劳……可是,我——”
“师父她,……我是在蜀中见到师父的。”忍了想覆上那人捏住桌沿的那只手的念头,玉寒烟哑着嗓子开了口,“我小姨嫁的是唐三先生,我七岁那年跟着娘去看我小姨,在唐门迷了路,走进禁区见到不该见的人,唐六先生本来想杀了我,可是师父说,我让那人……很开心,这么多年来难得的开心,所以她……多留了三天,教了我……‘荷塘’。”
杜苍鸿还是埋着头,从捏在桌沿的手到头发丝都在颤抖,许久之后,才哆哆嗦嗦的从胸腔里挤出一句话来。
“她……好吗?”
玉寒烟斟酌了好一会字句,缓缓开了口。
“……我从那天之后再没见过她,但是,那一年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很好。”
“……苍鸿?”
放下踏青走过去,玉寒烟扶起少年的头,毫无意外却有些惊讶的看到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呃,我……”慌慌张张扯起袖子来擦脸,又想扭开头去,杜苍鸿被人看到这般表情,霎那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玉寒烟却只是毫无表情的摸了块手帕出来,仔仔细细给他擦干净面颊。
“放心吧,师父很好的。她一定会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