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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应诵碧简 ...

  •   郦琛带了个初生女婴回家,家里人自然大惊小怪,追问一番。郦琛却不愿多言,只说是路上捡的,吩咐去雇乳娘照顾婴儿不提。又另打发人去找寻那家人的下落,然而在城里找了一天,报来的消息都说没见着这么一家人。到了晚间,他便跟郦琬说了这事。郦琬却十分喜欢,道:“找不到他们,咱们就自己留下她罢。咱们家里难道还多了她一个人?”

      郦琛笑道:“我也这么想。咱们正好多个小妹妹。”想起了简淇,便道:“琬儿,等哪天有空,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正说到这里,丫头来报:“老爷叫大公子过去说话。”郦琬笑道:“来了,必是要寻你昨天的岔子呢。”见郦琛愁眉苦脸,笑着推他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乖乖便去罢。爹不会打你的,最多又是罚你抄书,到时候我帮着你抄就是了。”

      郦琛来到东首游廊尽头的小书房,敲门进去。他父亲郦文道已在里面等着,见他进来,略说了几句话,便道:“将那套‘汴风拂雨剑’总诀背来听听。”原来郦琛限于体质无法练武,郦文道便另出主意,要他背诵拳经剑谱。对此郦琛腹诽已久,心想不能当真打拳练剑,单背这些招式口诀有甚么用?难道敌人一刀砍来,自己口诵剑谱,便能连消带打、反败为胜?他心中既不服气,背书便不用功,挨罚乃是三天两头的事情。这套“汴风拂雨剑”的总诀是郦文道上个月交待要背的,然而这十几日天气晴暖,郦琛每日里游玩打猎还嫌时光不够,哪里还有心思去背那劳什子的剑谱?

      他结结巴巴地背诵,眼看着郦文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自己心下发虚,越背越是不知所云。郦文道伸手在椅靠上重重一拍,道:“够了!”郦琛当即住口。

      郦文道心中恼怒,若不是知道这个儿子体弱经不住,恨不能便请出家法来狠狠收拾他一顿。郦琛见他脸上阴郁得吓人,知他多半在想如何处罚自己,忙道:“爹爹,我知道错啦,你莫生气便是。”

      郦文道冷笑了一声,道:“你不必想巧语推搪过去。从今天起,三个月里不许你出门,把‘汴风拂雨剑’的总诀心法,招数变化,尽数背下来为止。”

      郦琛大惊失色,心想三个月不许出门,岂不是生生憋死了?更何况那“汴风拂雨剑”共有九九八十一招,一经推衍,便有不下数百种变化。这般繁复的剑法,要都背了下来,自己怕是头发都要白了。然而深知他父亲的性子,说出话来决无更改之理,这一番苦头怕是逃不过,一时又气又急,道:“这些剑谱背来背去,根本没半点用处,不是存心消遣折腾人么?”这句话他心中已经想了许久,从来不敢当他父亲的面说,这时候气得狠了,居然脱口而出。

      郦文道大怒,道:“我让你背的无一不是上乘剑法,多少江湖子弟磕破了头都没处学去,怎地没甚用处?”

      郦琛话已出口,索性一出到底,道:“上乘剑法,那也得要用剑使出来罢。似这般光动动嘴皮子,难道就能打得人投降了?”

      郦文道道:“你懂得甚么。”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道:“你小时候被仇家夺了去,施毒手打成重伤,我费尽了心力才将你救转过来。若不是为了你这伤,我何必又平白去同人结下强仇?”郦琛心道:“爹爹同甚么人结下了仇?”欲待发问,郦文道却自顾说了下去,道:“……你根骨奇佳,原是上乘的学武资质,你的两个弟弟说甚么也及不上你。这些剑法虽然现下暂时不能练,焉知往后不能?我看你习练内功,这几年回复得比前又好了些,或许再过得几年,便能练‘驭龙剑’和‘汴风拂雨剑’这两套剑法。我现下要你背诵剑谱剑诀,是盼你能先用心揣摩领会其间要义,哪天当真练起来,便能有事倍功半之效。”

      郦琛心道:“原来爹爹总是不死心,还想我哪天能练他的剑法。”他心下极不情愿学武,暗想眼下这般背诵剑谱,已然苦不堪言,等到哪天当真练起剑来,还不给生生扒了一层皮去?笑道:“我这身体便是这样,未必再能好了。昨天见那宁药神的弟子,他也是这么说。”

      郦文道吃了一惊,道:“你见过药神宁慕鹊的弟子?”

      郦琛被他一问,好生后悔,心道:“原来吴老七他们还没去告嘴,我这可是不打自招了。”只得把同简淇相识的前后说了出来,连那个女婴的事也一并告诉了。

      郦文道这次却并不发怒,心道:“宁慕鹊素有孤僻之名,寻常人莫说要请他治病,便是要见上一见,也极是难为。再者他替人看病,多为寻常百姓,官场和武林中人来求治,便往往避而不应,甚或有见死不救之名。我本来想着趁他这次来滁州采药,寻机示好交结,再请他来看琛儿的病。只怕做得太着痕迹,反而得罪了他。既然琛儿同他徒弟交上了朋友,说不定便能得他破例诊治。”一时颇为后悔先前说下了三个月禁闭的惩罚,然而话已出口,无可更改。转念一想:“他弟子既然答允了要医治那残疾女婴,自然是要再同这里往来,这事便不急在一时。”

      想到此节,便向郦琛道:“你好好背下那剑谱,过三个月我便让你出门,送那娃娃过去给宁药神疗治。”

      郦琛嘟起了嘴,心想说来说去,这三个月的监牢是坐定了。当即答允了一声,悻悻然出了小书房,一路行来越想越气,走到后园,摘了根柳树枝条,先看到池子里养的鸳鸯野鸭,想这是郦琬的爱物,不便下手,便对着那株开得正盛的迎春花,噼噼啪啪,一顿乱抽,只打得:满地黄花憔悴损,秃枝无语对东风。

      郦文道言出必行,这三个月果然吩咐了一干仆妇,将个郦琛看得严严实实,又加派了家丁侍卫,在郦府四下把守。郦琛几番装死耍诈,都没能混过去,一次都溜出了郦宅,可是找不见他的雪花骢,行不多远便被他父亲亲自逮了回去,加抄了五千字的拳经。郦文道严辞警告道,若是再有这等行径,三个月的禁闭便改成六个月,这才绝了他脱逃的念头。

      其间简淇也遣人来送过信,他与宁慕鹊已动身往江宁府去。郦琛心想一样年纪差不了多少,人家五湖四海地游玩,自己却被关在这知州府里发霉,当真是不公平之至。又想此地到江宁府,快马加鞭,不过是一日一夜的路程,然而此时英雄无马不能行,咫尺天涯,徒唤咄咄。

      好容易捱到六月,简淇又来了封信,说是又到了扬州,在榧子巷落脚,叫把那女婴送去。郦琛三个月的禁闭已然剩不了半个月,当即要求提前解禁。郦文道深知他性子,但凡松了这一回口,往后这小子更加上房揭瓦,无法无天,因此说甚么也不准,只派了两个乳娘并几个家丁护送了婴儿到扬州。过得几日,简淇那边便有口信来,道是一切顺利,往下只须善加护理,待创口自愈。郦琛这边几乎没掰着手指算日子,只待禁闭期满,便要飞鸟出樊笼。

      这一日终算功德圆满,三月期足,“汴风拂雨剑”也背了个七七八八。郦文道点下了头,许他第二日出门,去扬州接那婴儿回来。郦琛欢呼雀跃之下,心中打定了主意:“这回我接到了那娃娃,可不忙着回来,怎么说也非得在外面玩上一两个月不可。”至于带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如何在外行宿游玩,他可全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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