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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萍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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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靠近海边的一处渔村,还算热闹。
阿若是随着本能四处游荡到这里的,瞧着此处安静宁和,便在这里赖了半年,整日里游手好闲,寻欢作乐,想也知道她这一大把年纪了,就好这点儿堪称枯燥无味的小日子,求个清闲自在。
但显然从今天开始,阿若告老的日子要停一停,她一顿上下忙活,哼哧哼哧地端着一盆热水,以岁数大者自居,一边坦然自若一边得意兴奋地把床上昏迷的人剥个干干净净,好整以暇地从头到尾给洗刷一遍。
等阿若拿来新的衣服给人换上之后,这才有些脸色凝重地看着他胸前伤口狰狞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扎着七根白骨钉,深入血肉,仅仅露出半寸的骨尖。如此严重的伤势,又被封住气海,难怪这人虚弱得连妖力都没有。
阿若手指轻轻触碰那些白骨钉,闭上眼睛去仔细感知,面上的表情又沉重一分,是凤凰族的骨,还真是有点棘手。她叹了口气,把他的衣服整理好,又去打一盆热水回来,替他解开发髻,用手小心地梳理杂乱的头发,一边淋上热水,一边打皂角。
【大侠哥哥别动,小心弄湿衣服。】
洗着洗着,阿若就看到那灰白的眼睛猛地睁开,接着想要坐起来,忙继续提醒道,【再等一会儿啊,你这头发有点脏,都打结成一块了。】
【……】景休被后面那句话定住,有些面色复杂,到底还是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没醒,任由头顶温热的水一遍一遍流过,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揉搓,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只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好半会儿,阿若终于拿出干净的巾布将头发一缕缕擦干,等头发不在滴水之后,再拿着一把木梳,小心地将长发梳理柔顺,又找来第二块干净的布巾继续擦掉水珠,如此循环往复几回,终于将一头长发弄得半干。
阿若抓着景休的手,小心地把人扶起来,又去端来一碗水,放到对方的手上,【大侠哥哥喝点水吧。】
景休偏过头,灰白的眼睛虽然看不到阿若,却定定地看向阿若站的地方,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实在过分敏锐,他说,【你是谁?】
【我是阿若啊,就住在渔村的小镇子上。】阿若仍旧帮景休端着碗,非常自然地说,【水可能有点烫,你小心点喝。】
景休没搭理阿若的话,继续固执地问,【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特别好看啊,作为救命之恩的报酬,】阿若大言不惭地说,【你亲我一下。】
景休的手一抖,碗里的水甚至有点洒出来,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出离愤怒,另一只手在床沿摸了摸,一抓到盲杖立刻站起来往前走,手里的碗猛地推给阿若,那水完全被晃荡出来,泼在阿若的衣服上,而景休连忙快走几步,只想着离开这里。
阿若把碗一放,没来得及顾及自己的衣服,几步跟上去,相当坦然地扶住景休的手臂,好声好气地说,【大侠哥哥,那边是我闺房,你确定要去吗?】
景休一顿,原本想要挣开的手到底还是没挣开。
阿若无声一笑,小心地扶着景休走向门口,迈出门槛,耳边街道的喧哗声渐近,景休先一步扯开自己的手臂,低声说一句,谢谢,便驻着盲杖一步步顺着街道离开。
阿若抱拳倚靠在门框上,先前夸大其词的哭诉和害怕神态早就不见踪影,脸上是若隐若现的无奈,她是想把人留下,但显然那人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愿意被人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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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天跟顽童一样难缠,地上还是一片湿漉漉的雨水,结果才放晴不到半个时辰,忽地又天色昏暗,没给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一丁点儿准备,就刷拉刷拉从天而降,闹得措不及防的人们纷纷奔跑起来,急急忙忙地,只想找个地方躲雨。
这雨幕大得看不清路。
阿若仰头,使劲地眨眨眼,她忽然觉得心里泛出一股细密的疼,然后转身回屋拿出一把油纸伞,往那人离开的方向,走进雨中。
【诶,你怎么看路的!】
【嘿!倒霉!】
【啊呀!对不住对不住,你没事吧?咦?你看不见?!】
【……滚开。】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一程吧?】
【……快滚!滚开!】
第二个撞到的好心路人被景休用力甩开,一把摔在地上的过路人扭头看了看,使劲叹口气,转身就快步离开,磅礴大雨中只留下一个淋得湿透的人孤零零地跌坐在地上,雨声沙沙作响。
阿若看着眼前的一幕,悄悄地走过去,将雨伞挡在他的头上,蹲下来抓住那只湿润冰冷的手,轻轻道,【无论你想要去哪里,先等这雨停了再走,好不好?】
景休微微偏着头,沉默不语。
阿若无奈一笑,不再等他回应,牵着他的手往回手,【小心,前面是台阶。】
景休一只手驻着盲杖,另一只手被前面走着的人紧紧地握住,仍旧沉默不语,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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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一连几场大雨,再加上深入血肉的白骨钉,让阿若还没把人哄诱回到小院子,就昏过去,整个人倒在阿若身上,差点就给摔出去。
那雨倒是兴致不错,唰唰一下,落得更是欢快,在地上打出一层水雾,铺天盖地冲洗着海边小镇,透着畅快淋漓,和湿润的凉意。
拥有之前一次的经验,阿若这次将那人倒腾得更干净利落,然后出门找隔壁街的孙大夫,一边絮絮叨叨地指责阿若胡乱收留陌生男子,一边认认真真地开药方,末了又提一句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是是,孙大夫说的对,我都明白的。】阿若顺着孙大夫的话头附和,等把人给送出门,立马锁上,然后拿着药去煎煮。
好一会儿,终于把汤药弄好,阿若小心地端进屋,一眼看到还在昏迷不醒的人,面色虽然苍白,但气息悠长,性命无碍。
阿若坐在床沿上,看着安静地躺在被褥里睡着的人发呆,这个人怎么就落到这样地步呢?她入世两万年来,听到的可都是他如何如何权势深重,如何如何兢兢业业,如何如何让族人繁荣昌盛。
她偏头打量着景休,非常光明磊落地又啃了一次那张毫无血色的嘴唇,这才闭上眼睛,两手打一个结,忽而右手一动,从自己胸口摘出一抹嫩绿的光芒,隐隐约约看得出好像是一片小小的叶子。
阿若的脸色也白了一分,但并没有在意,催动着右手,将手心的那片叶子给景休喂下去,这才拿起旁边的汤药一并有些…………粗鲁地灌下去。
这个,还有待磨练。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