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青灯雾里人如玉，梅花丛中月并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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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醒转，顾飞颜看到的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古藤灯架，琉璃罩子，空气中浮动着暗香，轻雾般地缭绕在灯罩四周。同夏天的深山雨后似的，清新雅丽，毫无烟尘之感。灯旁斜坐着一个男子，以肘支颐，似笑非笑地敲着琉璃碧色。额前发丝如浅墨，细眉俊秀，朱唇轻扬，眉目间婉转流神，竟比女子多一分好看。
察觉到顾飞颜的动静，那男子自碧色琉璃前转回目光，俏然对上顾飞颜端详他的视线，嘴角更含上了三分戏谑。
乍得遇到对方视线，顾飞颜微窘，却不肯示弱，依旧直直地看了回去。
当下二人寂然相望，惟有青雾自绕。
“欧阳小姐，不想问问什么？”饶是自知俊逸动人，承载过无数街侧女子的暗窥，那男子也渐有些经受不住顾飞颜赤裸裸的打量欣赏——不由朱唇微启，谑笑诱人。
“想。”顾飞颜坦然收回目光，淡淡应道。
“哦？不妨说来一听？”男子眼中笑意渐深。
“你的衣服，”顾飞颜幽幽一哂，理裾端坐，缓缓言道，“那织在布料上的‘雅’字似乎与别个字不同，俊逸里有二王之风，莫非是公子自己写的，抑或绣上？”
半晌，男子收回眼中的诧异和失望，也是理衣一坐，拱手道：“此衣购得时已是如此，青漓疏忽，难得小姐慧眼。”
顾飞颜略一点头，起身拂袖，款步四顾见是一个客栈，竟顾自去歇了。
十一月廿六，天降小雪，积在枝桠之间，而地上的雪早是落地便融。
天空的四周，浅映着落日的余晖，如银红的彩带，向天心渐渐变成了明蓝，变成深黛。七分残的明月，悠悠淡淡地挂在东边。
冬日渐深，已近腊月，想来世间人已在为新年而碌碌。贫苦人家，更不知是甚光景。
而这一切，无关。
青漓闲坐在被月光照得银白的院中，客栈虽小，景致却佳。白沙覆土，白梅其上，一片清冷。午后刚下的雪映得院中白梅透着晶莹，透着清气，如那个女子的模样。
想来那小女子早已暗自通知了欧阳锋的。要不是自己的身份，只怕欧阳家的人早已打上门来要人了罢。
黑蓟也已送了信予欧阳锋，告知欧阳月暂留青漓府上。但为了避人耳目，青漓实是将其安置在客栈里。两日了，倒也清静。
她依旧淡淡地，似未遇半分忧扰，有食则食之，有衣则衣之，用度皆划青漓账上，乐得不替他省着。
眼中的这女子，对眼前的境遇似乎没有半分好奇或恐慌。甚而叫人取来素白的衣物，各色香料墨汁。暗暗跟去一瞧，竟是用不同的汁液和香墨在衣上大肆挥毫，而后小心翼翼地取去沾水，见墨色晕开，又摇头轻叹。
这样的人儿，呵，青漓一声笑叹，当真有如乃母，俱是难得之人。
……只是，她大抵忘了几年前在寿宴上互相见过罢。竟是连我的名字也不记得了么。
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轻巧地打断了思绪，青漓不由抬头看去。沙间小径，梅林之中，顾飞颜捧着竹编食盘而来，一袭淡雅，在梅间顾盼流离。
“寒沙梅影路。”看着眼前景如画，青漓不由轻声念道，未察觉自己已是一抹浅笑。
转眼顾飞颜已至眼前，将食盘放至石桌上。白玉细颈，闻之清香，近之清冷……是酒壶，亦是眼前人。
“微雪酒香村。”不过是听到了那声轻语，细想了想，觉得这句还算工整应景。
青漓一怔，却是有心逗一逗这不见言笑的欧阳家大小姐，故作老学究状，绝色容颜偏带上几分调侃，虚捋胡须，轻巧言道：“错倒是不错，欧阳小姐好才情。可惜——雪停了，这繁华京都，却也还算得是个城。”明眸微转，“不如……‘住雪酒香城’？”
飞颜看了看他，却并不理会。坐下倒了半杯，手腕轻转，看着杯中琥珀映着月光，映着雪色，流转生辉。半晌，对着青漓问道，“古人说‘价高村酿熟’，不知青漓兄‘能饮一杯无’？”
轻笑，接过她手中的那杯，仰头饮了。倒是干脆。
“小姐何故难见欢笑？传闻令堂是女中豪杰，想来小姐应亦是爽朗奔放。”
“总是些不相干的，笑它作甚？”
“倒是坊间所言非虚，小姐当得‘清冷’二字。只是白尴尬了我这自寻烦恼之人。”
见女子脸色微变，青漓暗悔，不该拿那市井之言唐突了。
半晌，女子恢复了不见喜怒的神色。“卿本佳人。”平淡的声音。
“不敢。”
“奈何，做贼？”
青漓一怔，却是把我当作采花贼了么？奈何个中情由，尚不能细细说与你知道。唉，没来由地，何苦来哉。
便是把我忘了，又何必总是冷冷。你不知你泼墨于素白衣物之上时，举手投足，皆可爱可怜么。
那眉眼之间，分明是执着与笑意啊……宛若当年。
佳酿，良辰。
风也醉人，雪也醉人。
客房之中，飞颜一人一灯，以手支颐。烧去暗使刚通过食盒递来的纸卷，“漓，贤王子，与月三年前一面缘”。
“呵呵呵啊哈哈哈……你们倒是无处不在。”轻笑，轻叹。早已是酡红娇艳，却依旧不敢高声语。
院落之中，壶亦将尽，青漓的眼睛逐渐迷离。痴笑着趴到石桌上，石桌沁凉如心。
听得屋内女子的笑声，笑声后的喃喃却再听不清。青漓从石桌上辗转过头来，换了个方向贴着那粗糙的质地。看着门扇上女子的灯影，不觉一脸温柔。
他不知里面的女子笑出了泪花。
里面的女子亦不知道，屋外的青衣青年，柔柔地想要抚一抚头边的白瓷酒壶，却终究缩回了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青灯雾里人如玉，梅花丛中月并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