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阿》扶风野火

9、千秘境（九）

　　那一人一怪已经斗得如火如荼。

　　江眉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声音却像是在喉咙里头打转，微弱到了极点。

　　他稍稍提了一口气，喝道：“停下！”

　　无妄听见他的声音有些破音，神色微动，剑下一挑。

　　那只龙象就这么被挑飞了，直直横了出去。

　　“啪嗒！”一声，摔在了地面上，猩红的雾气在它身侧层层缭绕，痛苦的呻吟声低低传了过来。

　　江眉卿闭上眼睛，心里骂了句活该。

　　“你、感觉怎样？”

　　江眉卿睁开眼睛，无妄来到他跟前，皱着眉头，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倏地定在他的额角。

　　一滴冷汗顺着他光洁的面庞蜿蜒向下，瞬间没入线条清瘦优美的脖颈之间，消失不见。

　　他面色依然苍白，却忍不住弯了嘴角，“疼。”

　　声音软软地，半真半假，眼神勾人。

　　无妄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躬身蹲了下去。

　　“上来。”

　　江眉卿将双手环过他的脖子，“仙尊真好。”

　　无妄：……

　　他轻得像纸片似的，膝盖弯曲的骨骼瘦得咯手。

　　两人从龙象身侧经过，无妄没有停下脚步。

　　那家伙眼神幽怨地看着江眉卿，一动不动。

　　他叹了口气，只好对那只蠢东西挤挤眼睛，还不跟上？是想赖在这儿？

　　过一会儿，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上。

　　走出山洞的时候，还是风和日丽，然而才走了一百来步，周遭忽然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笼罩在头顶上，荒原上瞬间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贫瘠灰败的土地上，阴森恐怖。

　　无妄不言不语的向前走着，身边的龙象却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

　　站在原地，动也不肯动。

　　鼻息里还隐隐发出了低低的吼声，躁动不安。

　　江眉卿敏锐的目光扫过他，“你怎么了？怎么不跟上来？”

　　那只龙象听到他的声音，不仅没有跟上来，反而向后退了一步，掩不住慌张。

　　无妄顿了顿，也停了下来。

　　“这里不对劲。”

　　秘境最近变化太密集了，陷阱一个接着一个来，越来越出乎意料，也越来越危险。

　　但同时，这也说明了，他们距离境眼很近了。

　　江眉卿在一片遮天蔽日的黯淡中，忽然眼角一跳，瞥见了一点明光。

　　“放我下来，仙尊。”他拍了拍无妄的肩膀。

　　无妄顿了一下，“你可以？”

　　江眉卿收回视线，听了这话，便忍不住调戏他，“仙尊舍不得放我下来呀？”

　　无妄：……

　　他面色一怫，一言不发地将他放了下来。

　　江眉卿瞧着他耳尖泛红，却神色凛然的模样，心里偷笑不止。

　　要不是现在有急事，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适才的那一抹明光倏忽而过，皎若月光，却一瞬间湮灭在茫茫荒原之上。

　　江眉卿朝着刚刚瞥见的方向寻了过去。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东西形状似鹅卵，巴掌大，有微弱光芒，应该是开启秘境的钥匙。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钥匙能在这种地方？

　　无妄在背后看着他，他明显体力不足，脚步轻浮，在辽阔的荒原中，显得身形羸弱渺小。

　　“你找什么？”

　　他看着他在一片平平无奇的荒地中低头寻觅，仿佛土里真有什么东西似的。

　　江眉卿没有抬头，“钥匙。”

　　无妄愣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

　　“这里会有吗？”

　　“不知道。”

　　江眉卿微微摇头，遍寻无果，甚至怀疑适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什么时候老眼昏花到了这种地步了？

　　无妄忽地把目光投向那只龙象。

　　只见那肥胖的家伙，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似的，狂躁不已，在原地来回转圈。

　　江眉卿抬起头来，顺着无妄的目光看过去。

　　这只蠢东西，似乎知道些什么？

　　昨天它把他们带到的山坳之中，那里应该确定是境眼无疑才对，但最后却让他们差点被吞噬。

　　无妄看着他，淡淡道：“它可能跟钥匙有关。”

　　江眉卿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将手放在龙象的头顶上，微微一笑，放低了声音，温柔地哄道：“别怕，我们在这里呢，你知道了什么？”

　　龙象眼神恐惧地向后退去。

　　江眉卿抓住它两只宽大的耳朵。

　　“你跑什么？仙尊在这儿呢，你别怕呀。”

　　龙象还是不断后退，恐惧似乎更甚了。

　　江眉卿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微微眯了眼睛。

　　“你是不是知道钥匙在哪？”

　　这话一出，龙象肥硕的身体顿时像是抖筛子一样，忍不住颤抖，那身上的肥膘一动一动的，看得江眉卿忍不住想笑。

　　但他忍住了。

　　他人畜无害似地靠近它，一开口就握住了它的七寸。

　　“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龙象颤抖的身体忽然顿住了。

　　抬起来头看着他。

　　江眉卿见这法子还用，便继续道：“找到钥匙，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你昨天没有骗我们，你带我们去的地方，确实是境眼，对不对？但是那个地方，无法强行破开，只能用钥匙，对不对？”

　　这副情境十分诡异。

　　一个人，在问一只怪物问题。

　　无妄看着他饶有耐心地逗着那只东西，面色露出烦躁。

　　“你不会说话，但你听得懂我的话。如果我刚刚说的都是对的，那你就把脚掌放到我手上。”

　　江眉卿伸出手，他的手心干干净净，肌肉匀称，修长而好看。

　　龙象似乎在犹豫，它盯着那只手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慢慢地，终于把它把肥硕的脚掌放了上去。

　　江眉卿蓦地掌心猛地一沉。

　　这家伙的脚掌也太重了吧！

　　无妄盯着那一人一怪手脚相连的地方，半天没有说话。

　　“好，那你可以带我们去找钥匙吗？”

　　龙象晃了晃脑袋，转过头，看向东边。

　　江眉卿一蹙眉，东边？那不是跟他方才瞥见明光的地方方向相反？

　　一时间，他也有些糊涂了。

　　到底怎么回事呢？

　　无妄走了过来，忽然抓过他的手，手指虚虚搭在他的腕脉上，“你太累了，休息下。”

　　说着，他神色冷淡地盘腿坐下。

　　龙象却不开心了，它的脚掌落了空。

　　那白白净净的手呢？

　　只见江眉卿拍了拍手心中的尘埃，然后挨着无妄坐了下来。

　　“也好。”

　　他确实累了，而且眼下情况复杂，他需要捋清楚。

　　此处是荒原一片，没有任何树木。

　　江眉卿没骨头似的靠在无妄身上，开始在脑中条分缕析地厘清线索。

　　无妄微微僵了一瞬，想起他刚刚脚步虚浮的样子，倒也没有推开他。

　　但那只龙象却恼了，它打不过无妄，又不甘心，只能在两步远的地方，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他仿佛没看见似的，脸色如常。

　　搭在他身上的江眉卿陷入了沉思。

　　“奇怪，怎么会是东边呢？”

　　无妄道：“既然他说的是东边，往东边去找不行？”

　　“我刚刚瞥见的方向是在西边。”

　　无妄愣了愣，他背着他一直专心走路，并没有注意到周遭存在的东西。

　　江眉卿喃喃自语，“难道说，这把钥匙上面被施了障眼法？”

　　“有可能。”

　　“可也不应该啊，我刚才看到的那把钥匙非常真切，是正常的普通秘境需要用到的钥匙。”

　　无妄张了张口，犹豫了会。

　　“那东西不一定是假的，也有可能被人贴了咒条……如果我们脚下踩着这个地方，并不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土地，而是一个阵法呢？那被放置在这个阵法里面的钥匙，贴上了咒条，不就可以在瞬间变换方向了吗？”

　　江眉卿被无妄点醒，脑中顿时如同一道白光闪过，霎时间清明一片。

　　无妄在适才就已经想到这种可能性，只不过他对阵法并不熟悉。

　　因此他无法察觉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到底有没有阵法？

　　江眉卿微微眯着眼睛，在周遭打量了一番。

　　忽然，从自己身上扯下一根头发，把手搭在无妄的守望上。

　　“借点灵力。”

　　无妄淡淡道：“不用客气，反正也是有借无还。”

　　江眉卿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承认了下来，“那就谢谢仙尊了。”

　　他轻轻地一吹，只见那根长发倏忽之间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打着旋，迟迟没有落下。

　　过了片刻，那根头发地一段突然往东边儿而去，仿佛有什么力道催着它似的。

　　江眉卿瞧见了，微微一笑。

　　不怪乎无妄看不出来，因为这个阵法隐藏的太过于无形了，它几乎跟整片荒原融为一体。

　　他们进入这里这么久，都没有丝毫察觉它的存在。

　　甚至有可能他们走了这么久……一直在原地打转。

　　他想了想，又对无妄道：“再借点灵力。”

　　无妄：……

　　江眉卿指尖凝着一点灵力，把它注入到头发丝之中，瞬息之间那长发通体带上了隐隐约约的明光，在黯淡的荒原中显得格外夺目。

　　“好了。”他将身体向后一靠，“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等它回来吧。”

　　江眉卿幽幽地叹了口气，更加没力气似的靠在无妄的身上。

　　无妄：“你没骨头？”

　　“没有。”

　　无妄：……

　　罢了，这种没有脸皮的人没法讲道理。

　　过了一会，他一侧的脖颈忽然感到一股热热的气息。

　　无妄忍了忍，冷冷道：“你做什么？”

　　“仙尊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无妄：……

　　“仙尊是怎么保持这么一尘不染的？”

　　“……净衣诀。”

　　江眉卿轻轻地“哦”了一声。

　　无妄：“可以离我远点吗？”

　　“不可以。”他毫不羞耻地应道，过了一会儿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仙尊的耳朵怎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