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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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瑢灼回长闲居前,特意去第一楼找叶寻微。受余歌阻拦时,瑢灼顾不了许多,直接硬闯,他还没受戒,谈不上遵守那劳什子出家人的规矩。
余歌一个劲地说叶寻微不在第一楼,但瑢灼哪会轻易相信?他和叶寻微相处那会儿早就把对方那点花花肠子摸透了,他笃定叶寻微就藏在这里。
甚至不顾形象地当众骂叶寻微是缩头乌龟。
那一声声嚷嚷,弄得余歌一个头两个大,没办法,只好乖乖领他去见叶寻微。
也不知瑢灼见着人之后,谈了些什么,总之叶寻微立刻赶回将军府,换了身衣服入宫了。
他这一路可是惊动了不少人,原本以为尸骨无存的人现在好端端的回来了,消息一放出,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说来也怪,叶寻微这回入宫见了皇上,私下里不知谈了些什么,然后就一直住在宫中,殿前殿后伺候着皇上,甚至皇上还破例让他住进了朝露殿,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日落时分,叶寻微穿着便衣出了宫。
路过一家酒馆时,不由得停下脚步,往里走去。
最里面搭在角落里的那张桌子前,有个人喝得烂醉,一手扶着酒坛子,一手托着脑袋,嘴里还在嘟囔着。
叶寻微上前唤道:“阿伶。”
一开始盛玄玑以为是幻听,所以没有理会,后面又切实听见有人唤自己作‘阿伶’,当下一激灵,酒已醒了大半。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叶寻微,没想到自己方才还念叨的人,此时竟然真的出现在眼前。
叶寻微见他抱着酒坛子,傻乎乎地望着自己,十分好笑道:“你不是已经回丞相府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还喝成这个样子?”说着,他伸手从他怀里把酒坛子取走。
“你何必在我面前假惺惺的呢?”盛玄玑嘲讽道。“我喝得烂醉关你什么事?!”
叶寻微忽笑之,道:“盛公子说的,叶某听不懂。”
盛玄玑瞬间觉得眼前这人如此陌生,“当初……你为何要当上将军?”
最近宫中流言四起,叶寻微经常出入殿堂与皇上商量国家大事,此举为他树敌不少。宫内宫外群臣私议,说叶寻微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私下拉帮结派。完全没影的事,却因事出必有风,而被人传的绘声绘色。
叶寻微从戎到如今成为万人敬仰的大将军,不过一年时间,短短一年他身上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让盛玄玑心中不由惊愕。他曾认识的叶寻微,只会挥霍家产,不会揽权弄政,所以他觉得叶寻微变了,变得十分陌生。
他艰涩地问出心底的疑惑:“你真的被眼前的权势富贵迷了眼吗?”
“我被权势富贵迷了眼?”叶寻微喃喃重复道。说完后,顿觉好笑,“原来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啊。”
盛玄玑激动地说道:“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你就告诉我,你到底为了什么才变成这样?”
“我为什么变成这样?”叶寻微脸上笑意陡然消失,凌厉地看着他,说道:“当然是为了向你父亲报仇!”
“什么仇?”盛玄玑吃惊地问出来。
“你父亲为了阻止我叶家为朝廷出银招安,不惜花重金雇杀手来灭我叶家!”叶寻微一边说道,一边指着盛玄玑,气愤填膺,声声指控。
盛玄玑倒退一步,不敢置信道:“难道不是土匪为了抢劫叶家,才……”
后面的话还来不及出口,便被叶寻微截下,“土匪?”叶寻微疯狂地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话似的,他推了盛玄玑一把,差点将他推到地上。“哈,那些心狠手辣,不给我叶家留一条活路的人是土匪?”
盛玄玑心虚道:“难道不是吗?”
叶寻微狰狞地瞪着他,恨声道:“不是!”
怎么可能是土匪?他亲耳听着那死士的话,绝不是对盛丞相的污蔑,钩玉里的东西也能做证不是吗?
“如果那天你也在那里,说不定就能听到你父亲做下的那些好事,为了坐上皇位,不惜双手沾满鲜血!”
盛玄玑听见叶寻微提到“皇位”二字,怎么也明白叶寻微的心思。
明知真相,却假装不知,从军夺权,冒死进宫,这一切一切被人误会的举动,到底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盛玄玑苦笑不已,“你既已知道真相,为何不明说?想必那时你就已经做出觉悟,誓必要我盛家血债血偿不可,对吗?”叶寻微如今不再装聋作哑,与他演戏,那他不如就干脆直接道出他的心思,让所有大白于青天。
“你又何苦将自己卷进波谲云诡的布局里?”
叶寻微听罢,笑得前仰后合,整个人完全疯魔了一般。等笑够了,他才停下,用手抹去眼角的泪花,对他说道:“我不在乎这些,那人若要我当狼,我便是狼,若要我当狗,我便就是狗。我都不在乎,你盛大公子,堂堂的丞相之子又何必来操这份闲心呢?”
盛玄玑被他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他一甩手然后扔下两定散碎银子,脚步飘忽地朝外面走去。
叶寻微想去扶他,可刚踏出一步,他就迟疑了。犹豫一会儿,还是放弃追上去。
陌桐,陌桐。
难道真要桐下陌路?
两人背负着一切渐行渐远,终有一天势必会兵戎相见了。
盛玄玑回到家中,急火攻心,倒地不起。
府内,下人忙作一团。
大夫过府,开药方,熬药。
喝完药,不久,方苏醒过来。
叶寻微听闻此事,心中不由担心,怕是自己白天的急言利语伤到了盛玄玑。思来想去,实在不放心,于是等到天黑,换上夜行衣,趁着夜色探进丞相府。
刚一进来就惊动了巡夜的欢合与休羽,俩人以为是刺客正要拿下,一照面才知道是他。
合欢表情阴晴不定,最后才不甘心地告诉他:“少爷在房里,你去见他一面吧。”而后,她拉着休羽装作视而不见,从他眼前走过去。
叶寻微找到盛玄玑的房间,里面烛光透亮,映在窗上的影子看上去十分虚弱,见此,他心里更加愧疚。
他作势正要推门而入,下一刻生生停住了动作。盛玄玑房中有人,他正与那人在说话,叶寻微细听,才辨出是荵冬的声音。
但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如锋利的剑刃一般将叶寻微活活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荵冬说;“叶公子知道叶府灭门是老爷所为了?”
叶寻微听荵冬的语气,他似乎早已知晓。
房内一阵沉默,叶寻微在门外感觉自己心跳停止,快要窒息一般。
这时,盛玄玑低沉道:“我以为能瞒他一辈子。”
听到这句话,叶寻微不由眼前一黑。原来盛玄玑一直知情,恐怕说不定,他还是叶府灭门的帮凶!想到此,叶寻微实在不愿听下去,满心仇恨地离开了丞相府。
房间中,盛玄玑从袖子里摸出一尊木雕,那是初次相遇,叶寻微送他的木雕,当时虽气,但终究舍不得扔掉。他望着它,怅然道:“从回到京城,从父亲那里得知真相时,我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隔天,日至正午,盛玄玑悠悠转醒。
一脸病容。
他刚睁开眼睛,一点温热落在他的脸颊。
盛玄玑心中一惊,定睛细看,竟是叶寻微坐在床头,手里还握着那尊木雕。
“你怎么来了?”盛玄玑冷淡地问道。
叶寻微收回手指,未答话,倒是荵冬赶忙说道:“今儿一大早,叶将军就来了,见您病着,他不想打扰您,就这么在床边坐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您醒过来。”
盛玄玑听完后,神情漠然。
他此时心事重重,但都未表露在外,因为不想让叶寻微发觉。他对荵冬道:“把衣服拿来,我要换上。”
荵冬正取来衣服,还没走到床边,半道上被叶寻微拦住,衣服也被他拿走了。
叶寻微:“我来吧。”他亲自扶起盛玄玑,帮他换好衣服。
盛玄玑也不忸怩,任由他为他穿上衣服。
其实盛玄玑心中思绪万千,他实在不明白叶寻微在想什么,既然话已说到那种地步了,他又何必还要关心自己?
荵冬也想着这个问题,得知叶寻微来丞相府时,他吓了一大跳,心里直想说:叶寻微他明明知道他与自家老爷是死对头,还有着血海深仇,怎么还敢明目张胆地上丞相府,难道不怕老爷有办法让他不能走出丞相府吗?
但说来也奇怪,叶寻微来访的事,老爷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对此事是睁只眼闭只眼。
“荵冬,你先出去。”盛玄玑吩咐道。
荵冬在一旁想事情想得入神,没听见盛玄玑的话。
“荵冬。”叶寻微出声唤道,才叫他回过神来。
“叶将军有何吩咐?”他恭敬道。
“你先出去,你家少爷和我有事要谈。”
荵冬看了看盛玄玑,得到他的首肯,才安静地退出房间。
盛玄玑先声夺人道:“你要说什么?”
叶寻微挑眉,望着他,不禁好笑道:“难道不是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盛玄玑问道:“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的。”
叶寻微反问道:“你不想看见我?”
不喜他这吊儿郎当的口气,盛玄玑眉间浮现隐隐怒意,他压抑着情绪,说道:“你知道我父亲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而且你在朝上多次与他作对,你怎还敢登堂入室?”
叶寻微眼中戾气闪现,波光诡谲,转眼又归于平静。
他忽然笑了,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哪会那么没记性。”说着还伸出手掐了掐盛玄玑的脸,触及那处冷润,他竟有些爱不释手。
盛玄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怔住了,过了许久,才挥袖打掉在他脸上作怪的手。“你作甚动手动脚?”他话里有些生气之意,但面容却不见怒意,如果仔细一看,会发现他耳根微微有些发红。
叶寻微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对他好声好气道:“阿伶,我恨你父亲,但我不恨你,我希望你能记住这点,也不要怀疑这句话。”
盛玄玑将手放在他肩上,凝神注视着他的双目,“你站在皇上那边?”
“对,我站在皇上那边。”
“你会帮他除掉我父亲,扳倒盛家,所以我们现在是敌人了。”
叶寻微:“我不会放过你父亲,但也不会和你做敌人。”
“那你想怎样?”
“我只想对你好,你信吗?”
盛玄玑不语。
桌上两碗热腾腾的补汤盛放着,叶寻微走过去,背对着盛玄玑,把藏在袖兜里的药丸放进其中黑糊糊的碗里,见药丸融化沉淀于碗底,而后才端给盛玄玑喝。
药丸是十五从宫里偷出来的,这是唯一的解药,他毫不犹豫地让盛玄玑服用。盛玄玑以为是感染风寒,殊不知道自己是中毒,身体才会愈渐虚弱。
叶寻微见他喝下,自己端起另一小盅饮着。
“那是我的。”
叶寻微吐吐舌头,许是太烫了,“我帮你尝尝味道。”
“给我。”
“没剩多少了,我都喝了吧,反正我喝就等于你喝。”叶寻微端着,仰头咕噜咕噜大口吞下去,不一会儿盅里就空了。
盛玄玑:“……”
盛玄玑在房内弹琴时,合欢就在门外守着。直到叶寻微走出门时,她别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
深夜。
丞相府内走水。
惊恐声四起,呼救、惨叫不绝于耳。
黎明来临,丞相府已然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