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55、第 55 章

　　他们走了很久。
　　为了躲开张昭得的爪牙，趁着夜色，他们匆匆逃离此处。来到百里外的树林后，俩人停下稍作休息。
　　盛玄玑依着一棵大树，入睡。见他睡熟后，叶寻微怕他睡得难受，于是偷偷将手支在他头下面。盛玄玑似乎累极了，刚一触到软和的物体，头一偏，顺着他的胳膊，倒进了他的怀中。
　　叶寻微见了，忍俊不禁。
　　把他的脑袋轻轻挪移在自己胸口处，才心满意足地虚搂着他，双双平躺在草地上睡去。

　　第二天，天光熹微，俩人拍去身上的泥土，就出发前往邻近的小镇。
　　来到小镇，他们买下一座宅院。
　　当地人十分热情好客，听说有外乡人来了，周围左邻右舍纷纷上门探望，却都被一一拒绝。
　　叶寻微二人在屋里过了好几天闭门不见客的隐居生活。
　　这晚上，月刚上树梢，俩人都还无睡意。
　　盛玄玑坐在院中抚琴。
　　叶寻微支着火堆，在一旁烤地瓜。地瓜是他从邻居田地里偷来的，刚拿回来，还被盛玄玑训斥了几句。
　　在军营的时候，他每晚饿得睡不着觉，就起来烤地瓜，刚开始总是烤不好，要么烤糊了，要么半生不熟的。后来，一回生二回熟，多烤几次就知道其中的诀窍了，再后来他烤的地瓜飘香四溢，把隔壁帐子里的人都勾得嘴馋，睡不着觉，跑来向他讨地瓜吃。
　　“地瓜烤好了！”
　　叶寻微捧着地瓜，来到盛玄玑身边，把地瓜放在他面前。
　　“香喷喷的烤地瓜，保证阿伶你吃了还想吃！”
　　盛玄玑盯着他烫红的双手，眼神微颤，没有说话。等叶寻微忍着高温，剥好地瓜后，他拿起来尝了一口，微笑道：“很好吃。”
　　听见这句赞扬，叶寻微开心不已。随即也给自己剥了一个，拉过一张木凳，并肩坐下，和他一起吃着。
　　月华胜雪，满地清辉。

　　清晨。
　　有人来了。
　　是十五。
　　叶寻微问他：“怎么现在才来？”
　　“皇上逼问我你的下落。”十五老实回答道。
　　叶寻微点了点头，“我就知道瞒不过他。”然后，又好奇问道：“那后来，他怎么放过你了？”
　　“瑢灼大人来保释我，皇上才肯放过我。”
　　叶寻微闻言，皱眉，道：“保释你？怎么着？魏安慊还对你用刑了？”
　　十五垂头不语。
　　叶寻微见他不说话，也不愿逼他说出，只道：“你去我房里上点药，过会儿，来找我。”
　　“是。”

　　过了会儿，叶寻微来叫盛玄玑起来用早膳，敲了许久，没见开门，喊了几遍，也无人应道。
　　叶寻微正欲去外面找人，忽听见门内传来一声痛呼，他心中蓦地一惊，顾不上许多，推门而入。
　　床上被褥凌乱。
　　盛玄玑正倒在地上，额上布满冷汗，疼得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阿伶！”叶寻微冲过去抱着他，心疼道：“阿伶，你怎么了？！”
　　盛玄玑微微睁开眼，见到是他，嘴里虚弱地说道：“没事，我忍忍就过去了。”
　　恰好十五进来了，见此情景，不禁道：“主子，盛公子好像毒发了。”
　　十五学过医术，自然能一眼看出盛玄玑的身体状况。
　　“什么毒？”叶寻微没想到盛玄玑居然中了毒。“阿伶，你何时中了毒，怎么不告诉我？”
　　这时，盛玄玑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也实在没力气去听清他在自己耳边说什么。
　　哪知十五突然说道；“我知道盛公子是如何中毒的。”
　　“什么？”叶寻微惊讶。
　　十五道：“您刚入住将军府时，皇上知道您喜欢坐在池子里，因为想控制您，所以在水池里下了毒，盛公子阴差阳错也染了毒。”
　　叶寻微闻言，勃然大怒，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十五低着头，闷声愧道：“十五知错了。”
　　其实，叶寻微冷静下来就能想通，十五毕竟还是魏安慊派给他的暗卫，明面上说是给他的人，实则是安插在他身边做监视的，十五当时心也没有完全向着他，自然不会将魏安慊的阴谋诡异告诉他。
　　如今他说出来，反倒是在向叶寻微递投诚状。
　　听十五方才一说，他自然回忆起了那天自己把盛玄玑拽进水池的一幕。现如今想来，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如果他知道池里有毒，他怎么也不会那么做。
　　一想到此，他懊悔不已。
　　可当下叶寻微最关心的就属盛玄玑的状况了，哪还顾得上后悔。
　　十五看出他着急，所以将随身带着的解药交给他。
　　叶寻微立刻给盛玄玑服下，等他平静下来后，抱他到床上休息。盛玄玑被毒折腾了一夜，又困又累，他睡着后，叶寻微才问十五：“这究竟是什么毒？”
　　“使人武功尽失，成为废人。”十五回道。
　　叶寻微注视着手中的瓷瓶，问道：“我倒现在都没有毒发，是因为你定时给我服解药的缘故吧？”
　　“是。”
　　叶寻微心里暗恨，魏安慊果然始终没有放心他，还想出这个办法控制他，恐怕就算替他卖命，到最后，依然难逃成为废人的下场。
　　现在，还有一个最要紧的问题。
　　“这毒能不能一次全解？”
　　十五犹豫片刻，道；“……不能。”
　　叶寻微看得出他没有说谎，然后又问：“解药还剩多少？”
　　“不多了，其余的都在皇上手里。”
　　听他说到魏安慊，叶寻微目光一凌，急声厉气地问道：“魏安慊知不知道盛玄玑中毒的事？”
　　“知道。”
　　叶寻微不由自主握紧了盛玄玑的手。
　　他思索了许久，问十五；“如果我停止服药，离我武功尽失，还有多久？”
　　十五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迟疑了一会儿，才告诉他：“若是你不服药，最多再撑上三个月。”
　　三个月。
　　叶寻微叹气，他盘算着，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将盛昊天拉下马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下。”
　　十五退出去后，叶寻微一直盯着手腕处的那条蓝色的炽炼绳，然后，取下来，轻轻系在盛玄玑左手腕处。
　　系好后，他翻身上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而后抱着盛玄玑沉沉入睡。
　　突然盛玄玑微微睁开眼睛，他看了看睡在旁边的叶寻微，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绳带，心情十分沉重。

　　叶寻微入夜温了一壶酒，喝醉了。
　　盛玄玑抱他去房里休息，帮他脱去鞋袜后，让他拉着脱不了身，只好坐在床边听他说醉话。
　　“盛玄玑，我疼。”
　　盛玄玑撩开他汗湿的青丝，温声问道：“你哪儿疼？”
　　叶寻微迷迷糊糊地伸出两只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嘴里一个劲儿嘟囔着说道：“我手疼，疼极了……”
　　盛玄玑握着他的双手，仔细看了看，从葱白的手指到宽厚微凉的手心，一道伤口都发现。既然无伤，叶寻微为何嚷痛呢？
　　“手上哪里痛？”盛玄玑知道他醉了，怕他是在说胡话，可又担心他是真的喊痛，于是耐着性子坐在床榻边套他的醉话。
　　叶寻微认真想了想，过了许久，才说道：“手指疼，快碎掉了。”
　　盛玄玑细细摩挲骨节分明的指骨，轻声细语地哄着他道：“你的手一点事都没有。”
　　“你骗我，我明明就很痛。”叶寻微说着，眼角还渗出了晶莹的泪珠，他像小孩子一般把手举得高高的，递到盛玄玑唇边，煞有其事道：“阿伶，你给我呼呼，呼呼了，就不痛了。”
　　盛玄玑不想同一个醉鬼计较，但也不想给他呼呼，于是坐在那里像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叶寻微似乎和他扛上了，一直举着手不肯收回去，大有不呼呼就不罢休的架势。
　　盛玄玑赫然将脸凑过去，对着他的手吹着冷气。感受到那人小心翼翼的温柔以待，叶寻微“咯咯”的笑了起来，嘴里嚷着痒痒，边咕哝边把手缩回被子里。一侧身翻去里面，睡着了。
　　手掬一叶花，染魂三途河，殊不知情起何处。

　　他们藏身在外，过着悠闲日子，却不知皇城上下已是大乱。
　　这事得从叶寻微他们诈死后说起。
　　云菎亲眼目睹山上大火燃起，红红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等了一天一夜，大火才渐渐熄灭，一整座山烧成了焦炭，他们一行人漫山遍野地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叶寻微。
　　云菎以为叶寻微已经被烧成灰烬，难过不已。
　　第二天强打起精神，率领人马到达陌桐县，将万担粮食运送回京。
　　当魏安慊问起叶寻微时，云菎将叶寻微已死的事说出。魏安慊一听，震怒不已，情绪剧烈波动下，竟当场晕倒在朝堂上。
　　御医前来诊治，开了药方，嘱咐皇上切勿动气，保重龙体。
　　魏安慊懒得听这些废话，直接让他们赶紧走。等所有人都退出去后，他叫来云菎，当面盘问当时的情形后，又命云菎去将军府把十五叫来。
　　魏安慊打心里不相信狡猾如狐的叶寻微会这样死去，所以传来十五想问问他是否知道叶寻微的下落。谁知十五一口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魏安慊生就多疑，十五是他派去安插在叶寻微身边的眼线，随时监督叶寻微的一举一动。此次叶寻微去运粮，他暗中传信让十五偷偷跟随其后，十五一向听话，从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自然照他的吩咐办了。
　　可现在十五却说自己不知道叶寻微此刻人在何处，叫他如何相信？
　　十五的身手，他哪会不清楚，无论当时情况有多混乱，他都一定不会跟丢自己的目标。
　　所以打十五说出自己不知道叶寻微的下落时，魏安慊认定十五生了异心，不愿再为他效劳效力。随即让云菎把人押去地牢，上了刑具，但十五还执意说不知道。
　　魏安慊有些动摇了，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冤枉了十五。无奈之下，只好把十五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