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179、第 179 章

　　听了禹孙的话，夜羡瞥了他一眼，虽然时间短暂，但意味深长。
　　在夜羡短暂的扫视下，禹孙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他在刻意回避夜羡的目光。
　　过了会儿，夜羡徐徐开口：“我当然不会怪他。”
　　禹孙假意关切地看了看他们，小心翼翼地问道：“方才我们明明听见房中有打斗声，难道上仙们和夜族长之间误会不成？”
　　“不要说了……”
　　盛玄玑大概猜到他想作甚，于是试图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说说看，我们……有什么误会？”夜羡拖长的语气里充满嘲讽的意味。他背对大门，逆光而立，细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将他眼中暗沉的情绪完美地隐藏进更深的地方。
　　禹孙感觉自己的喉咙处正被一只大手紧紧扼住，随时都会被对方取走性命似的。可即使面对的人如此可怕，他仍然不容许自己逃走。无知无觉中，他听见自己的回答：
　　“弟子怎会知道您做了什么惹上仙们不高兴了？”他反唇相讥道。
　　夜羡抚掌大笑，“没想到我的弟子竟然这么神通广大，不用掐指一算，就能大致猜出一切了。”
　　“弟子愚钝，若有冒犯，请族长不要怪罪。”
　　盛玄玑实在听不下去了，低喝一声：“你不要再说了。”这一句话是他在警告禹孙，劝诫禹孙不要一再挑衅夜羡的底线。
　　同时他也暗自生气，气禹孙冲动，不顾场合，一味顶撞夜羡。
　　这时，黎真站出来说道：“仙灵岛的弟子果真个个都是耳聪目明之人，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见。”她的语气格外刺耳，明着是在夸赞，实则是在讽刺夜羡教导无方。堂堂一任族长，其私密之事竟会随意被一名小小的弟子听去，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黎真本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她懊恼夜羡不给她面子。这会儿她难得发现夜羡出丑，自然经不住想去奚落他一番，好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夜羡也看穿她的想法，不欲同她计较。
　　只说：“夜某在仙灵岛担着族长之位，护族人们安然无虞，平日没有行教导之职，严格来说他算不上是我的弟子。”
　　话里话外，倒是合理，他委婉地为自己开脱过去，看似保住自己名声的同时却坑了三位长老一把，其意用心可谓险恶啊。
　　禹孙闻言，脸色终于变了。
　　迫不得已，他还是服软向夜羡下跪。“弟子知错了，还请族长宽宏大量原谅弟子。”
　　他没想到夜羡竟然会将长老们推出来说事，虽说事情是从他先开始的，但他不愿三位长老因自己而名誉受损。所以他宁可向夜羡认错，也不连累长老们。
　　所以不得不说，夜羡还真是捏住了禹孙的要害啊。
　　夹在他们之间的盛玄玑，听他们一人一句，心里很不是滋味。
　　两人都是他在意的人，他自然不愿意看到他们争锋相对的场面，可是自从那次一行后，他就明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望着满心恨意的禹孙，盛玄玑只能保持沉默。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到了极点。
　　“本族长有些乏了。”夜羡瞟觑着盛玄玑，缓缓道：“阿伶，你带她们下去休息吧。”他兴致缺缺地一个人独自离开，不再理会身后众人的目光。
　　盛玄玑清了清喉咙，温和道：“请二位上仙随我来。”
　　螭梦客气地说：“有劳盛小公子了。”
　　经过禹孙身边的时候，盛玄玑刻意顿了顿脚步，“奉劝你别存任何想对付夜羡的心思，你不是他的对手。”
　　禹孙挑高眉梢，似乎对他的话感到很惊讶。
　　“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想对付夜族长呢？”
　　“……”
　　盛玄玑审视着他，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就在他准备抬脚跨出时，禹孙突然问道：“如果你的担心成真的话，我有些好奇你会向着谁。”
　　过了好一会儿，盛玄玑才回复道：“希望你的如果只是如果。一旦成真，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一旦涉及到夜羡，他的立场一向很明了。
　　同样，他的回答也在禹孙的意料之中。只是他的话太过直接，还是令禹孙感到有些受伤。
　　安顿好她们之后，盛玄玑独自回到石室继续修行。
　　他在门外偷看夜羡与黎真过招时，心情澎湃不能自已，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夜羡出手，也是他第一次看见两位高手比拼，其中的震撼自然无法用语言表达。
　　华藏世界，人太过渺小，若是不努力变得强大，在这混乱的世道中真的很难生存。
　　盛玄玑正在专心修炼，搁置在石桌上的千珑棍发生了变化，整个棍子变得滚烫，冒出一阵白烟，棍子飞起来，在石室里丁零当啷来回撞个不停。
　　千珑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盛玄玑哪还能继续修炼，当即睁开眼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后，顿时吓了一大跳。他急忙从水席上跳下去，想要召回千珑棍，奈何千珑棍不听使唤，怎么都不肯回来，不到一会儿，就把石室毁了个七七八八。
　　即便后来千珑棍显出鹿身，仍是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发狂乱冲乱撞，甚至差点误伤了盛玄玑。
　　盛玄玑怕它不小心弄伤自己，慌乱中想起清心咒，于是赶紧取出素琴弹奏了起来。琴音如清风一般围绕着石室，令人凝神静气。
　　狂躁之声渐渐平息，清婉之音取而代之。
　　盛玄玑放下琴，缓缓走到它身边，爱怜地抚摸着它的脸。它头上两个小小的短角因为撞击有些地方磨坏了，还变得黯然无光，看得盛玄玑很是心疼。
　　“你到底怎么了？”他轻声问它。
　　它无法说话，只能晃动脑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透露出自己的无辜，清澈眼眸里倒映着一室狼藉。它满是内疚地伸出舌头舔着盛玄玑的手，似乎很担心盛玄玑会生它的气。看见它如此可怜地想要讨好自己，盛玄玑哪还能生气呢？不过怜惜是一回事，但还是得弄清楚千珑棍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必须弄清楚它为何突然发狂才是。
　　“呦呦——”
　　低低的哀鸣，引起盛玄玑的注意。
　　灼热的白烟围绕在它身边，白烟中夹杂着黑色的雪片，这不详的场景令盛玄玑心里一阵狂跳。自古以来，很多不好的东西大多都是黑色的，尤其是黑色的雪更是分外可怖。
　　他无意识地念叨出声：“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忽然听见一声爆炸声响起，他一时蒙住了。
　　巨大的黑色图腾浮现在石室上方，一瞬间占据整个上方。黑色的纹路漂浮在石层上，发出暗暗的光芒，时而强烈，时而淡薄，像活了过来似的沿着四周墙壁滑下来。满室诡异的图腾，看上去令人格外压抑，透过一条一条纹路仿佛能看见藏于后面的野兽。漆黑怪异，面目可憎，口中发出刺耳的嚎叫，尖锐的利爪随时会抬起向自己抓来，瞬间将自己全部撕裂。
　　盛玄玑瞿然地靠在墙上，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落，打湿了肩上的衣衫。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白烟散尽，没有一头鹿的身影，空地上只有一个可爱的小孩子。他全身光溜溜地站在那里，双眼中含着水雾，皮肤粉嫩嫩的，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十分招人喜爱。
　　千珑棍居然化成人形了？！
　　小孩子眼珠滴溜溜地转折，好奇地望着盛玄玑，忽地甜甜一笑，伸出两节肉嘟嘟的小胳膊，似乎想要盛玄玑过来抱抱他。
　　看到这一幕，盛玄玑早已没有之前那么惶恐了，他镇定地走过去抱起他。圆滚滚的身子抱在怀里挺舒服的，小家伙分量不轻，都快和盛未眠一样重了。他摸着小孩柔软的头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撇着嘴，说：“我还没有名字呢。”
　　“既然是千珑棍的化身，那你就叫珑珑好了。”盛玄玑笑着说。
　　“你给我取名字，那你就是我爹爹咯？”
　　珑珑纯真的童言让盛玄玑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否认自己是珑珑的爹爹这件事。
　　珑珑露出既难过又不解的表情，问着：“只有爹爹才给我取名字，你怎么会不是我爹爹呢？”
　　盛玄玑正为难要不要告诉他，棍子没有父母的事实时，他察觉到有人正向石室这边靠近。他心中惊奇自己这一次闭关竟能一日千行，法力精进如此之多，他能感觉出对方离自己还很远，但他却能听见御风的声音。
　　随后他感觉到对方来到石室外面，快要走进来了。
　　他听出熟悉的脚步声后，面露喜色，抱着珑珑飞快地跑出去。刚跑了几步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赶紧用法术变出一件小衣裳给珑珑穿上，随后才抱着他出去了。
　　盛玄玑出去一看，果然见到了夜羡，他欣喜地对夜羡说道：“夜羡，你看，他是谁。”
　　夜羡赶往这边时还忧心忡忡。
　　他正在处理族中事物，忽然感受到一股妖气，又听见一声嚎叫。仔细辨别后发现声源来自盛玄玑闭关的石室，心中一紧，立马抛下手头事务赶紧朝石室赶来。来到石室看见盛玄玑安然无恙后，才放下心来。
　　瞧见盛玄玑兴奋地跑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时，他眼神微闪便看穿一切了。“千珑棍化成人形了？”心里大致明了，只不过仍存着一分不确定，是以还是问了问盛玄玑。
　　盛玄玑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你每回修炼都带着千珑棍，石室里也只有你与它。而且我说过在你的努力下，千珑棍迟早会化成人形。”
　　盛玄玑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心中疑惑更甚，他想问夜羡关于千珑棍的来历。却没想，珑珑此时插进他们的谈话。
　　珑珑望着夜羡，“你是我爹爹吗？”
　　盛玄玑闻言，感觉一脸不能直视。他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见人就认爹，简直令人无语至极。
　　夜羡也愣住了。
　　珑珑望着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惧意，反倒充满了孺慕之情。
　　在这样的目光中，夜羡感觉浑身不自然，他果然还是不太喜欢小孩子。把盛玄玑带大已经实属不易了，他连盛未眠都没怎么管过，这会儿又冒出一个小孩子，这简直是老天爷在故意给他出难题吧？
　　他当即否认不是。
　　但珑珑却执着地认定他就是自己的爹爹。
　　盛玄玑努力给他解释了一番，珑珑不仅没明白，反而以为自己有两个爹爹。从此，夜羡成了他的爹爹，而盛玄玑成了他的小爹爹。
　　在夜羡的不待见中，盛玄玑的头疼中，珑珑成功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并打破他们日常平静的日子，在仙灵岛上混得风生水起，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小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