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138、第 138 章

　　外面有绿藤爬进来，它们在洞口双双缠绕不休，催出一朵朵情花，像是开在空中的红灵，正好将洞口掩映住，密不透风。
　　盈满的红光，相拥的温情。这一刻，他们彼此拥抱着对方。
　　叶寻微笑着，深情凝视着他，温热的气息喷洒的耳畔，盛玄玑不禁微微一颤，想推开叶寻微，无奈因为折磨人的□□又不想推开他。
　　他惊讶自己的想法，迷恋中又出现一丝茫然。
　　明明想阻止他，可又忍不住心中的渴望。
　　“阿伶，你把我们曾经拜堂成亲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叶寻微的叹息声中透着明显的悲伤绝望。
　　盛玄玑脑中不断重复回放他说的每一个字。直到好一会儿，他才喃喃出声：“我都不记得了。”他不断念叨着这句话，越来越大声，因为他心底相信叶寻微所言非虚。然而这样一来，那么在仙灵岛发生的一切，他和蛮姜成亲、他亲手把刀插进他身体里……他所做的每一件伤害叶寻微的事，在这一刻都变成无法面对他的理由了。
　　他越是害怕，越是不断大声说着，他希望叶寻微能原谅自己，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请求他，得到他的原谅。
　　直到叶寻微以吻封缄。
　　这个吻中包含着叶寻微的苦涩和心痛，他不忍心看见盛玄玑自责痛苦的模样，他想吻去他的恐慌、吻去他的不安。待盛玄玑冷静后，叶寻微才松开他的唇，捧起他的脸，对他说道：“你忘了也没关系，我会帮你想起所有的一切。”
　　在此时，盛玄玑还在苦苦压抑的情感已经浓厚到自己再也无法压抑忽视的地步了。他能感受得到那股暖彻心扉的情念已经化为急湍的潮水，仿佛随时会从心口间涌出来。
　　倏然意识到，他正与叶寻微十指相扣，掌心中同样炽热的、柔滑的触感，让他的心跳如擂，浑身血液在这一瞬间倒行涌入大脑。眉心原本那抹淡淡的皱痕消散无踪，反而染上醉人的情愫。
　　盛玄玑捞起地上的外衫，一白一红两件锦衣从空中慢慢落下盖在他们身上，包裹住一室春光。
　　叶寻微先醒来。
　　身旁，盛玄玑正在熟睡，不过他面色恢复正常，看来情花毒已经解掉了。
　　被盛玄玑折腾了一整夜，感觉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他还是坚持起身来到洞中水潭前擦洗身子。
　　过了会儿，盛玄玑恢复意识悠悠醒来，只觉得身上疲软无力。
　　“阿伶。”叶寻微轻声唤道。
　　盛玄玑寻声望去，见叶寻微正坐在身旁看着自己，还拉着自己的手，他的眼神说不出的温柔。但盛玄玑却是浑身一颤，猛地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阿伶这是怎么了？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叶寻微愣了片刻，有些不安问道：“阿伶，你还好吧？”
　　听见他的话，盛玄玑蹙眉反问回他，“你叫我什么？”
　　“阿伶。”叶寻微重复一遍，“我们昨晚不是都……”和好如初了吗？可一觉醒来，他为什么又变回之前陌生的样子，难道……
　　叶寻微神情紧张地凑过去，抚上他的脸庞，自言自语道：“难道情花毒解开后，有什么后遗症？”
　　“你做什么？”盛玄玑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叶寻微会突然靠过来。
　　叶寻微被他的反应弄糊涂了，见他不似开玩笑，心里顿时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他问：“你还记得昨晚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盛玄玑发现他们的姿势很古怪，若从后面看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叶寻微正压着自己，欲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呢。如此近的距离让盛玄玑感到不甚自在，可在听到他语气急促的一问后，转头瞧去，看见他眼中神色格外认真，凝视着自己，想从自己这里得到回复。
　　“昨晚？”
　　昨晚有发生什么事吗？盛玄玑收回思绪想到，可回忆一番后，眼中尽是迷茫。
　　难道不是他们掉下来就一直昏迷到现在才醒吗？叶寻微这么问他是什么意思？莫非中途还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无数疑惑如潮水一般向盛玄玑涌来，几乎快把他淹没了。
　　最后，他问叶寻微道：“我们从上面掉下来之后，有发生什么吗？”
　　叶寻微听后，脸变得煞白。嘴里喃喃道：“果然，你把一切都忘了。”
　　还以为春风一度后，盛玄玑会重新爱上他，结果……妄念就是妄念，妄想过头就只有变成笑话的下场。
　　叶寻微疯狂笑起来。
　　他这副模样吓着了盛玄玑，盛玄玑想让他停下，但就在这时，脑子里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令他无力向后倒去。
　　叶寻微虽深受打击，但注意力并没有离开盛玄玑。就在盛玄玑倒地的同一时刻，他快速接住了他。
　　“阿伶，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头疼……”盛玄玑吐字艰辛。
　　“怎么会这样？情花毒的后遗症还有头疼吗？”
　　叶寻微慌忙为他按摩头部，希望以此减缓他的痛苦。
　　就在此刻，盛玄玑脑海中有一个画面飞快闪过，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似乎也为一个人这般按摩头部。可惜画面闪过太快，他连那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正在他们各自神思时，洞口有光影闪烁，流光如瀑，那层层拢叠的情花渐渐退去。外面有呼声传入，小儿与年轻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荵冬？”盛玄玑在叶寻微的扶持下，慢慢站起来。“他们在找我们。”
　　叶寻微本想扶他出去，但是起身时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身后的伤口，脚下不禁一歪跌在地上。
　　盛玄玑不解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刚刚蹲的时间太长，脚麻了。”
　　盛玄玑将他拉起，真诚道谢，“谢谢你为我按压头部，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你不用跟我客气。”叶寻微深深吸一口气，不愿再看他对自己疏远陌生的样子，于是侧过头道：“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别让他们担心了。”这一次，他主动先放开盛玄玑的手。
　　手心的温暖撤去，盛玄玑顿感心中猛然空缺一块，思绪凝结，一时不得语。
　　直到过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我们走吧。”
　　走出洞外，盛玄玑因为忘了之前发生的事，再次正欲从情花丛中穿过，还好叶寻微眼疾手快拉住他，带着他绕道而行。
　　行在蹊径，大约行了一里地，走在葱茏林木夹道上，两位大人和两小孩立在那里。见他们平安出现，随即喜上眉梢，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快步迎上前。小的跑得飞快冲进叶寻微怀中，大的则来到盛玄玑身边，神情激动难以名状。
　　“少爷。”
　　盛玄玑面带浅笑，“让你担心了。”
　　荵冬摇头，“少爷平安回来就好。”
　　旁边，叶寻微和珑珑也在亲昵地说着话，他们正如天下普通父子一般，父慈子孝，彼此说着关心对方的话。
　　盛玄玑看着他们的互动，不禁打从心里为他们感到高兴，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被那天伦之乐吸引住了，他情不自禁迈出步伐想朝他们走去，甚至有一种想上前抱住他们的冲动。
　　“少爷，你怎么了？”
　　直到荵冬出声打断，他才收回神思，有些惊讶自己方才看着他们，为何会觉得心中暖洋洋的，好像本就该如此似的。
　　叶寻微和珑珑也疑惑地望过来。
　　虽然盛玄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叶寻微父子很清楚，盛玄玑即使没有记忆，也不会忘却属于他们的心灵感应，他下意识靠近他们正是受到了这种感应的牵引。
　　珑珑凝视了盛玄玑好一会儿，忽地直接又扑到他怀里。“小爹爹，我好想你啊。”
　　小小的身影扑上来的时候带着很大的冲劲，盛玄玑觉得要是自己刚才没站稳，只怕这会儿已经坐在地上了。他心中默默地想着，嘴上还没忘问道怀中的小人儿，“你叫珑珑是吧？”
　　听见他问的话后，珑珑惊喜地抬起头，“小爹爹，你记起来了？”
　　“记起……什么了？”盛玄玑问。
　　他眼中的不解和茫然显然让珑珑失望了，可珑珑仍不死心追问道：“如果你没记起来，为什么会知道我叫珑珑？”
　　盛玄玑看了叶寻微一眼，才对珑珑说：“因为叶公子是这样叫你的。怎么了？难道我不能这么叫你吗？”他误会了，也不懂之前满脸笑容的珑珑为何顷刻间变得如此无精打采。
　　“不是……”珑珑把小脑袋依偎在他肚子上，“我喜欢小爹爹这么叫我。”
　　珑珑的身高刚及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腰间蹭来蹭去，就和一只撒娇的小猫一样。盛玄玑心生怜爱，一手捧着他的小脸，一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距离他们不到十步远的叶寻微，站在原地，眼前一个是他此生最爱的人，一个是疼爱的孩子，他很想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去拥抱他们，但是他却做到从容地走到盛玄玑面前。
　　他感觉很沮丧，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重新找回过去的阿伶。
　　可现在不是他垂头丧气的时候，斗红雪还在百里府忍受痛苦煎熬，等着他们把诛心草带回来救治他呢。
　　他们须得继续上路，加紧时间赶去与百里珛等人会合。
　　缇银仙召出飞簿带着他们前往暮雪川。
　　坐在飞簿上，叶寻微总是心不在焉，望着前方出神，也不知他又在胡思乱想着什么，就连珑珑也被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忧伤之情感染了。
　　珑珑坐在他们中间，感觉很难受。过去他们两人总是形影不离，自己想黏着小爹爹的时候，爹爹总会及时出现把自己从小爹爹身上扒下来，恨不得自己有多远滚多远，后来任凭自己如何削尖脑袋都挤不进他们的二人世界。可现在……很轻易就能插进他们中间，但这不是他所希望的，好不容易再见到小爹爹，为什么他和爹爹之间没了往日恩爱，只余下无尽的沉默了呢？
　　此时，叶寻微正和冰绡交谈。
　　冰绡冒出来的时候，叶寻微还深陷心事里不可自拔。冰绡连叫了好几声，他才恍惚醒悟回神。
　　【你难道还在留恋昨晚的温柔乡，不愿意清醒过来吗？】冰绡谐谑道。
　　叶寻微没心情和她废话，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阿伶会把中情花毒时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冰绡没有及时回答，而是过了会儿才说道：
　　【他当然会忘了。】她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之意，声音里透出深深寒意，却不及她口中真相的半分【解了情花毒后的人，不仅会忘了与自己交合的人，还会忘记自己曾经动心的那一瞬间。】她早知道会这样了，可是她当时没有告诉叶寻微这件事，就是为了这一刻，她想看到叶寻微得知真相后痛苦绝望的样子。
　　得到真相的那一瞬间，叶寻微无力地闭上眼。果然和他猜想一样，动情一刻只是一场美梦，梦醒之后面对的便是残酷事实。
　　“爹爹。”珑珑靠在叶寻微身边，轻轻地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