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知微》热绯

131、第 131 章

　　大家认认真真地听壇婆讲着，唯独顾半一个人坐在窗子边望着外面，不知在想什么。
　　壇婆回忆道：“我记得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已经是深夜，大约寅时左右，一位姑娘走进来。”
　　一瓣月光，闲花照水。
　　她探花寻路，朝着栈房一步一步走来。
　　海蓝色的琵琶扣绣纹上裳在夜风中微微向后拽着，朦胧的身影，怀着浅吟思梦之幽情。
　　“她自称朱蜜，来自魔界。”
　　朱蜜不就是和神狸在一起的女鬼吗？
　　她生前竟然是魔界的人？！
　　荀子枫沉不住气，问道：“朱蜜就是……文女庙的神仙吗？”
　　壇婆发出一声慨叹，“是的。”
　　如果没有亲眼看见她从魔界大门后面走出来，大抵任谁都会以为这样的女子应该是从九天降下的吧。
　　“朱蜜来到这里，是为了医治傅况斋的病吗？”
　　“嗯。”壇婆说着：“她刚进客栈不久，姜杏就带着傅况斋来了。”
　　那是壇婆第一次见到他们夫妇，虽然俩人都愁容满面，但是他们真的十分恩爱。
　　壇婆举着油灯将他们从门口带到客房里，这一路上姜杏始终小心翼翼地扶着傅况斋。傅况斋没有过多的力气说句话，不过他看向姜杏的眼神真的很温柔，令人不禁艳羡。
　　“后来发生什么事了？”荀子枫问道。
　　壇婆此刻没有开口继续讲下去，而是忽然将视线移到门上，静静地看着。
　　他们顿时明白了。
　　叶寻微一个快步冲过去，动作迅速地拉开门，门外空无人影。虽然没看见人，但是萦绕门口的香味却留了下来。他立刻追了出去，果然在大厅门口看见一闪而过的影子，尽管有如昙花一现，但叶寻微还是看清楚了，那窈窕身姿分明是姜杏。
　　也就是说在门外偷听的人是姜杏。
　　她躲藏进了杂房，叶寻微跟了进去，可是却没有找到姜杏。他跟的这么紧，她绝无可能会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走。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还在附近。”
　　叶寻微一回头，眼前一花，似乎有人来到他面前。他正想瞧个仔细，却突然感觉头晕目眩，周围的景象全都变模糊了。半空中轻飘飘的蓝色衣袂，在他眼中化成一汪蓝色深泉，如同一头暗兽在下面潜伏着，随时吞没他的意识。
　　“你是……”他在叫出眼前人的名字的前一秒，还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这边。
　　顾半：“叶寻微怎么还没回来？”他烦躁道：“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该不会没追到人吧？”
　　其他人没有应声，他们有各自的思量。
　　盛玄玑：“刚才在门外的人是谁？”
　　“除了我们，还有姜杏、傅况斋、神狸和朱蜜，为了缩小范围就用排除法吧。病重之人不会做出偷听的事，如果是神狸——以他的性情应该是正大光明地进来听吧。那么，剩下的人就只有……”荀子枫认真说道。后面的的话虽没有说完，不过也足够清楚了。
　　盛玄玑看向立在身旁的荵冬，对他说道：“荵冬，你去代我向姜杏姑娘问声好。”
　　“……”荵冬一时语噻。他倒没觉得多意外，放眼这个房间里的人中，这种跑腿的差事也的确该是他做。“是，少爷。”
　　荵冬奉命出门，不久，楼道尽头“嘎吱”门声响起。仅仅发出一道响声，而后是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是荵冬的脚步声。随后很快，荵冬进来了。
　　荵冬如实回禀：“姜姑娘让我向少爷您道谢。”
　　荀子枫：“看来，她一直在房中没有离开。”
　　百里珛不这样认为，“或者，在我们找上她之前她已经摆脱叶寻微，回到自己的房中静候着我们了也说不定。”
　　听百里珛说完，盛玄玑再也坐不住，起身想离开房间。
　　“你要去哪儿？”百里珛问他。
　　“叶寻微还没回来，我要去找他。”
　　“不用担心，他没那么容易出事。”百里珛不容分说道：“你回来坐好，沉下心听壇婆继续把故事讲完。”
　　盛玄玑背对他们而立，听到百里珛的话后仍保持之前的姿势没有动弹，少顷才转身慢慢重新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上。不过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大概他是真的担心叶寻微才会这样吧。
　　荵冬看着盛玄玑这番模样，眼神中不□□露出一丝担忧。
　　之前在仙灵岛，叶寻微出事的时候他就一直很不安，他真的很想告诉自家少爷真相，可是每当他要说出来的时候，耳边不由回响起长老们对他说的那些话，一下子就动摇了他之前的决心。
　　这次他们重逢，他一边希望俩人能和好如初，一边又害怕长老们说叶寻微会害死盛玄玑的事成真。在矛盾的夹缝中，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备受煎熬。
　　与荵冬相反，荀子枫不知道他们倒是发生了何事，但他依然感受得到俩人之间那道无形的沟壑，似乎他们已经站上了天涯的两端。
　　盛玄玑起身迈出去的时候，百里珛眉峰紧蹙，直到瞧见他回来后才又旋即重展。
　　“叶兄他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有事的。”荀子枫见盛玄玑太过担心，于是好心劝解道。他一出声瞬间打破这一室的凝固气氛。
　　这时，壇婆也对盛玄玑说：“这是老婆子我的地盘，还没人能在我的地上害人，你们放心吧。”
　　“这回你总该放心了吧？”百里珛对盛玄玑说完这句话后，又转看向壇婆：“您继续讲吧。”
　　…………
　　“爹爹，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都不感到惊奇吗？”
　　“有什么惊奇的？”叶寻微有气无力，“第二次入梦境了，已经习惯了。”
　　珑珑扁着小嘴，无奈地看着叶寻微。“这次是那个女人把你拉入梦境的，她好像没有恶意，但她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她想告诉我一些事情。”
　　没有恶意，又不打算关着他，那就只剩下这个可能性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姜杏到底要告诉他什么呢？
　　珑珑好奇地打量四周，“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有一股好重的魔气啊！”
　　叶寻微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困在这个地方，这里面的摆设布置和佛寺十分相像，却又不尽其然。他试图走向外面，可是走到台阶前就被迫不得不退回，因为四周布有结界，倘若一意孤行走下去，最后的下场只能迷失在阵法之中。
　　如今听到珑珑说的这句话，他大致猜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了。
　　“文女庙。”
　　充满魔气的庙，除了壇婆说的文女庙，那还会有别的地方呢？
　　可这样一来说不通啊！文女庙里供奉的是朱蜜，为何姜杏会大费周折要让他来这里呢？
　　珑珑耳朵微微一动，他猛然转头看向门外，嘴里喊着叶寻微，“爹爹快看！有人来了！”
　　外面一年轻女子，作妇人打扮朝文女庙走来。
　　叶寻微定睛仔细瞧着，“姜杏？”竟然这么快就能见到姜杏，看来这的确是姜杏设下的梦境不错，兴许谜团的答案还得从她自己身上找。
　　叶寻微想到这里，迫不及待地朝她走去，“姜杏。”他对她打招呼。
　　谁料姜杏仿若没看见他似的，一个劲埋头往前走，竟然穿过他的身体直接走进庙中。
　　“这是怎么回事？”
　　珑珑：“爹爹，她好像没看见你。”
　　叶寻微很快就想通了，“也许是因为我们在不同时空的原因，所以她才会看不见我吧。”
　　“哦，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静观其变。”
　　姜杏从篮子里取出一盘盘贡品，放在佛龛前，她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精心祈祷。
　　“神仙在上，姜杏想为相公傅况斋求取福音，希望他早日康复，远离病魔。”
　　她提到傅况斋，还是来替傅况斋来拜佛的，莫非这梦境里发生的一切就是姜杏的过去？
　　此时的姜杏因担心傅况斋的病而愁容满面，心结难解，和他第一次见到的姜杏还是有些不同。虽然同样忧愁，但就是有哪里说不出的不对劲……一前一后给他的感觉不同，如果不是面皮相同，他会认为自己看见了两个姜杏。
　　叶寻微抬头，猛然又是一顿。
　　他刚刚沉溺在看见姜杏的惊疑中，没有发现所处之地有何怪异之处，直到现在才发现。
　　“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居然连这么明显的破绽都没发现。”
　　“爹爹，怎么了？”
　　叶寻微：“我们进庙的时候，上面根本没有神像。”理应放着佛像的地方却没有佛像，不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吗？但是佛像后来又莫名其妙的出现，而且是在姜杏进入庙门前。“为什么姜杏一进来，佛像就出现了？”
　　而且，大多数神像都是男身，但这尊神像居然是女身，细细查看之下，神像的面容看上去隐约近似朱蜜的模样。
　　珑珑想了想，“难道她早就知道姜杏会来？”
　　“似乎是这样的。不过我挺好奇，事情难道真像壇婆所说，是朱蜜救了傅况斋吗？”
　　珑珑问：“魔族会救人？”
　　“魔族并非都是坏的，他们和凡人一样有好有坏，救人也很正常。”
　　他们正说着的时候，佛像周身发出浅浅蓝光，朱蜜从佛像泥塑中走出，在案桌上的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压在贡品下面。
　　姜杏参拜完后，起身发现那张纸条。
　　她看完后，砸碎一个盘子，用尖锐的瓷片划破自己的手腕，血流进雪白的瓷碗中，很快便蓄满了一小碗。